薛城元一听,什么?你江铭远把他严文台给抢走了?还抢到你的军营里当个什么狗屁的军务督监,他当即就不干了,刺史府严重缺人,如今好不容易来个大佬不但能坐镇,还是处理刺史府政务的一把行家里手,有他在,我薛城元该有多么轻松。
当即就说:“铭远啊,好兄弟啊,关于文台兄的职事方面我们几个是不是得认真的商榷一下啊?你不能什么也不跟我们商量,就一言而决了吧?我和奉泉、子仲好歹是你的兄长呢,再说你口中天天叫嚷的公平呢?民主呢?”
久居官场的严从喻当即明白了怎么回事,合着几个人都想拉自己过去,没想到被江铭远这个小滑头给抢了先,可他已经答应了江毅,也不好反悔,又不好给薛城元他们三人再有什么表态,索性闭口不说话为好,笑看他们斗吧。
江毅依旧端着茶杯慢慢悠悠,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的坐着,翻眼看着薛城元“气急败坏”的样子,说道:“贺年兄,除了文台兄的事,咱们一切都可以谈,可以好好谈,可以公公平平、民民主主的谈,唯独文台兄的事,他都已经答应兄弟我的请求了,所以兄弟我和你们三人没得谈。”
一旁坐着的张茂文和封开,看看江毅,再看看直砸吧嘴说不出话的薛城元,他们也都知道江毅这货的性格,你说从他手中忽悠点银子出来,即便是串在他肋叉骨上的,只要是为了治下的百姓,他口中纵是一万个不答应,流着泪也会把银子一锭一锭拿出来。现在不同啊,是抢的严从喻啊,况且严从喻已经被这混蛋骗跑了,再想夺回来,眼下是困难了。
言尽于此也不好再说了,封开便偷偷扯了一下薛城元的衣袍,薛城元无奈也只好借坡下驴,一屁股坐下后,仍不愤的道:“铭远兄弟啊,这事不算完,既然事已如此了,我们三个当兄长的也不能太难为你不是,不过你得补偿我们。”
却见江毅腿一放下,一脸的笑容绽放:“行,没问题,晚上给文台兄接风洗尘呢,兄弟我趁机给三位老兄多敬几杯酒哈。”
封开瞥了一下江毅:“你想得美!”
酉时的大元帅府,下人们来往穿梭,将一盘盘精美的菜肴端进中院大厅。
大厅内摆了两张大大的圆桌,近二十道美味菜肴将每一张桌子摆的满满的。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众人皆已落座,一桌以严从喻为首,一桌以严母为首。
江毅一看自己的桌上就他、严从喻、薛城元、封开、张茂文、程竹山他们六个人,另一桌是严母、严从茹、严刘氏、严恩泰再加程纲夫妇和程灵儿、程方八人,遂喊严恩泰与程纲来他们桌就坐,初始严恩泰二人拒绝,严母道:“铭远唤你们一起,你们就去吧。”
有了严母的发话,他们只好坐了过来,但是甚是拘束,江毅说道:“我们都已过十八岁了,都是男子汉了,男子汉就得与男子汉坐一桌。”使得另一桌的程方不停白眼。
随着江毅的举杯,盛宴开始。
严从喻虽第一次来乾州,但久居官场,又在梁州执政多年,梁州,川府之国,多山地,他一眼就看出桌上的这么多道菜,大多都是山中野味,心知江毅的热情、真诚,加之满屋都是自己的挚爱亲朋,索性也不拘着了,放开与众位频频举杯。
同桌而坐的严恩泰第一次见父亲没有了往日的矜持与威严,很是不解,这些人不都是第一次见吗,父亲因何如此?就连程纲也发现了父亲程竹山的不对劲,平素间不苟言笑、寡言少语的他如今是笑容灿烂,喝的满脸通红,也是疑惑,他们不就认识几个月吗?何至如此?
严从茹他们一桌,第一次吃山野味的她直呼好吃,味道香。身边的严母慈祥的看着她身边的一众最亲的家人,很是开心,听女儿如此说,便接道:“铭远这孩子用心了,这些菜品都是铭远托人从涉县送来招待你们的。”
另一侧的程灵儿问:“外祖母,涉县离这远吗?”
严母说:“不远,二百来里路,有山有水的,外祖母和你外祖父在那住了半年多呢。”
程灵儿说:“有山有水,想必一定是很漂亮的地方。”
严母亲昵的拍了拍程灵儿笑道:“是的,那里是最漂亮的地方,因为那里是铭远和你外祖父我们最用心守护的地方,没有那里,就没有我们现在的一切。”
程灵儿似若有所思,缓缓道:“外祖母,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可以吗?”
“可以,等春暖花开了外祖母陪你去,那里还有外祖母和你外祖父住过的院子呢,好久了,该打扫了。”严母说道。
程方道:“外祖母,我也去,我到那里就吃那里最好吃的东西。”
严母一指坐在对面的程方:“你呀,就知道吃,好好,也带上你。”
程灵儿贴近严母悄悄问道:“外祖母,我外祖父一向很是严厉的,江毅作为他的学生,把头发剪成那样,衣服还穿的怪怪的,我外祖父都不骂他吗?”
严母哈哈一笑,先是嗔怪了一下程灵儿:“灵儿不可直呼他的名字,你应称他为舅父。”
程灵儿一噘嘴:“才不呢,昨晚才知道,他只比我大一岁,还没我大哥年龄大呢。”
严母脸一沉:“他就是比你年龄小,让你称舅父,你也必须遵从。”
程灵儿赶紧道:“外祖母,灵儿知错了,灵儿谨记就是,再也不敢造次了。”
严母这才露出笑容,说道:“你外祖父迄今为止有无数学生,但真正称的上是他徒弟的屈指可数,铭远则是你外祖父唯一的徒儿,你可知轻重了吗?”
程灵儿面色郑重,连连点头。
严母继续悄悄说给程灵儿:“铭远此子,性子跳脱,不拘于小节,但恪守仁义孝道,你外祖父与他相交甚密,用你外祖父的话说与他是‘亦师亦友’。他们之间说的好多话,包括外祖母也不得而知。”
严母笑了一下说道:“你刚问外祖母他的头发为何这样,也是我和你外祖父到了涉县才见到的,他是每个月剪一次,就留着这么个样子。
当时是夏天,你外祖父问他为何剪发,铭远说‘天热不方便,还容易起痱子’,当时就把你外祖父气得哭笑不得,反正已经是短发了,就由他去吧。”
程灵儿捂嘴大笑,这个铭远舅父也太逗了,天热不方便,还容易起痱子,就把头发剪了。
严母也笑了一会儿,说:“你外祖父还问他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他还反问你外祖父,他说,恩师,你没发现我穿这样的衣服很帅很骚包吗?”
程灵儿又是一阵捂嘴大笑,尽管她没听懂“骚包”是什么意思,但想必不是什么好词。
程灵儿笑过后问江毅身上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
严母答,是他自己画好,找裁缝做的。
严母说:“铭远每次来家里跟你外祖父聊天,你外祖父总数落他一身坏毛病,他倒好,硬着脖颈就跟你外祖父说,恩师啊,我得给你定个规矩,他说他的规矩就是,‘不讲规矩就是好规矩’。”
正说着呢,一回头看见江毅正在拎着封开的耳朵,往封开嘴里倒酒呢,笑道:“你看,这就是铭远的规矩,是你的酒,你不喝,就灌你,他哪有一点秀才的样子,哪有大元帅的样子,整个就是一个粗鄙军汉子。”
严从喻这桌。
由于封开逃了一碗酒,被江毅抓到了,敢不喝,灌你。反正封开也好说话,一桌也就能欺负的只有封开了。
封开被江毅攥着耳朵,也是不服,嘴里说道:“江铭远,别说是这碗酒,就是再喝一碗甚至十碗,我也喝。但是我有个条件。”
江毅松开了攥他耳朵的手,问道:“说吧,什么条件?”
“恩师不是夸你江铭远会写诗写词吗?你写一首,我就喝一碗酒,你敢赌吗?”封开说道。
江毅一听,心里有点发虚,不是他不敢赌,总共也就几十首存货,万一哪天用完了可就没法再装x了。他犹豫了,今年他才十九岁,人生路漫长,不节省点用,用完了后半生怎么过?
正犹豫间严恩泰讲话了,对江毅说道:“铭远叔父,我们国子监一众同窗可喜欢你写的诗词了,一提起铭远先生,几乎每个人都会背你的诗词,恩泰也以你为荣。叔父不如趁今日大家团聚再做几首,以满足恩泰所愿,同时又赢了子仲叔父可好?”
一桌人拍桌叫好,就连严母桌上的所有人也都望着他们桌。
江毅看看封开,看看严恩泰,又看了看众人,心知是逃不过去了,只能上了,心里暗暗祈求:“封开啊封开,你最好再喝一两碗醉倒,这样我也好收场了。”
势成骑虎,索性拼了。
江毅大声说道:“封子仲,我跟你赌了,你万不可耍赖就行。”
封开也头铁了一次,你江铭远会作诗,但你一时之间能作几首,三两首足矣,我喝三碗酒没事,你后边做不出来了,看你还怎么跟我嚣张。想毕,起身与江毅击掌,赌约成,全桌,以至于全屋人见证。
严恩泰赶忙让旁边站立的卫兵拿来纸笔,等着记录。
江毅扫视一圈,看到了严母,她正微笑着看着自己,那和蔼的面庞犹如母亲。于是张口道:“封子仲,你听好,第一首,《归家》:我母本强健,今年说眼昏。顾怜为客子,尤喜读书孙。事业新灯火,桑麻旧里村。太平风俗美,不用闭柴门。”
此诗一出,严母与严从喻心头皆有酸楚,但气氛如此,未及多想了。大家齐鼓掌,好诗,封开一碗一饮而尽,口道:“来人倒酒,铭远加油!”把江毅气的要死。
却听江毅大喊:“第二首,《乡思》: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众人还是鼓掌,封开又是一碗饮尽。
江毅又喊:“第三首,《望故乡》:海畔尖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 。若为化作身千亿,散向峰头望故乡。”
……
“第六首《闻雁》:故园渺何处……”
……
“第九首,《论诗》:……各领风骚数百年。”
……
“第十二首:《过零丁洋》:惶恐滩头说惶恐……”
封开终于没喝下第十二碗酒,倒地就睡,被江毅的两个卫兵抬到客房睡去了。
众人看的是酣畅淋漓,个个对江毅佩服不已、自叹不如啊,一口气十二首诗,看样子江毅后边还能写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封开醉的不冤。
江毅还臭屁的对着薛城元不停的抬下巴,示意:“该你了,你过来啊!”
薛城元装作没看见,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吃着菜。
严从喻见状好悬没笑出来。
严恩泰更是对江毅佩服不已,这样一个小叔父也太吓人了,作诗比喝酒都快,一碗酒还没下肚,新的一首已经吟出来了。
他将录下的十二首诗词的纸张小心翼翼的折好,放进贴身衣袋,满眼放光的看着江毅。
亥时中的时候,这场盛宴才结束,众人皆尽欢。
戌时,正是帅府盛宴高潮的时候,与青州兖州两州接壤的乾州清河郡灵县县城,被一伙从青州瑗县过来的红巾军占领,并有继续攻占清河郡城的迹象。
目前在清河郡的官员是朝廷派往乾州的三十六名官员中的几个人,由于他们不听话,被江毅赶到清河郡去了,一个当郡守,余下的一个人找一座县城当县令去吧。
尽管他们对江毅对乾州刺史府不满意,但他们不敌对,毕竟是乾州的治下。如今灵县被占,清河郡似有不保,郡守便及时派人连夜向刺史府禀报……
京师。
费公终是没能等到与严师说上一句话,抱憾故去。
严师离京师还有三天的路程时,获知了费公的故去,严师差点哭晕,他愤而决定再加快行程,以期见挚友最后一面。
玉宸殿的洪公公近日很是烦闷,自京师被乾州人民军断了粮道之后,虽然后来粮道又恢复了,太后依然是一脸不喜,怪他不会办事,堂堂一国之太后不得不与丞相妥协,才能护住皇家威严,令太后和皇上颜面尽失。洪公公当面磕头赔罪,暗地里把左相胡风与乾州的薛城元、严昌廉骂了个遍。
突然有小太监跑来贴着洪公公的耳朵低语了一阵,洪公公点了点头,等小太监离去,却见他面露狰狞,咬着牙道:“严昌廉啊严昌廉,眼下胡风势大,杂家暂时还奈何不了他,但是你嘛,既然你都送到嘴边了,我要不吃了你,你是不是笑话杂家的牙口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