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在惊恐中度过的肇一川已疲惫不堪,全身像散了架一样。不知不觉中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待醒来时屋内昏黄的灯泡已经亮起。这时他才觉得有些饿了,发现自己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紧张的营救和各种悲惨恐怖的场景,让他忘却了饥饿。起身活动活动胳膊腿,让血液循环恢复到正常状态。抬头看见门口的那张小方桌上放着一杯凉咖啡和两块黑色的面包。这应该是魏特琳女士为他准备的餐食,可见肇一川睡的很沉便没叫醒他。三口两口将面包和凉咖啡送进胃里,补充食物后肇一川又与基地联络了一次,信息显示客运飞船刚刚从北极基地出发,预计午夜左右抵达南京城上空。
门被从外面推开,带进一股潮湿的寒气,南方的冬天虽然没有北方寒冷,可那种阴冷而潮湿的空气让人觉得已冷到了心里。程女士进屋看到桌上的空杯和空盘歉意地说:“我们这里食物紧缺,现在学院师生和难民一样每天只吃一顿饭,所以…….”
肇一川打断程女士的话,说道:“很好了,已经很好了,谢谢。”
“请问魏特琳女士是否已选好被营救的人?”
“已准备好了,她下午去找拉贝先生了,拉贝先生那边的难民数量要比我们这里多几倍,而且也最需要药品,所以魏特琳女士希望你们能将医药和用品送到他那里。”
“这个问题不大,只要有地点坐标就可以。今晚转运完难民,我去拉贝先生那里看一看。”
刚说到这,校园门口又骚动起来。
“日本人又来抓人了。”程女士撂下这句话,慌慌张张地出了屋。
嘈杂声延续了2个小时才渐渐安静下来,程女士拖着疲惫的身躯沮丧地走进房间。
“又有43名妇女被抓走了,都怪我无能,没能保护好她们。”程女士低下头懊恼且无奈地自责着。
肇一川搬了把椅子让程女士坐下喘口气,而后说:“这怪不了您,即便是魏特琳女士在,她又能如何呢?”边说边走到门口的那张桌前为程女士倒了杯温水,递到她的手中。
冬天的黑夜是漫长的,院子里的难民相互依偎着取暖。在院子右侧墙角处有一个简易的灶台,灶台下面暗红色的炭火还在一明一暗地喘息着。灶台周围一群妇女搂着孩子团坐在那里取暖,她们无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完全没有希望再燃起的炭火,静静地等待着。
大概是晚上10点半前后,魏特琳女士风尘仆仆地走进了房间,她的面色又苍白了许多,眼神中充满疲惫。走进房间后见程女士和肇一川正默默地闭目养神,没有多余的废话,她问肇一川什么时候开始营救。肇一川抬起左臂看了一眼戴在手腕上的通讯器说:“一个半小时后飞艇抵达南京上空。”魏特琳女士点了点头继续道,“我把你的情况与拉贝先生讲了,先生想见你,说在他那里安全些。”
肇一川沉思片刻后说:“行,待今晚营救任务结束,我过去一趟。”
转眼,子夜刚过肇一川的通信器就嗡嗡地震动了几下,这表明飞船已经在南京城上空。现在悬浮艇需要精准的营救位置,肇一川打开音频通信的按钮,为了不再引起恐慌,肇一川没有打开图像联络功能。里面传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正纳闷为什么不是赢惠时,对面说:“没想到是我吧。”很明显这是明浩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吗?”肇一川吃惊地问。
“赢惠回去把这边的情况讲了一些,太危险了,我的工作第二天凌晨就完成了,回去帮夏劲嵩做基地工作,那些婆婆妈妈的事我真干不来,还是你这里够刺激。”明浩朗声道。
“刺激,能把你刺激出神经病来,不说了。我现在马上去降落地点,给你精准坐标。”联络完,肇一川关上通讯器,在魏特琳女士的引导下朝学院后操场奔去。
魏特琳女士将降落地点选择在学院的后操场,其一是因为前院难民太多怕暴露营救计划;其二魏特琳女士有一些小私心,她想先将金陵学院的学生和部分教职工营救出去。当然肇一川并没有点破,这是人之常情,对于营救计划来说接谁走并不重要。
肇一川来到后操场这里已是人头攒动。找到一片相对人少的地方,打开通讯器并发送了定位信号。大约过了20分钟,后操场上的人群开始抬头仰望,见两个黑乎乎的庞大物体缓缓向地面压下来。为不引起日本人的注意悬浮艇没打开任何灯光,黑色的艇身与黑色的夜空融为了一体,不仔细辨认很难看清。魏特琳女士右手挽着裙摆快步来到肇一川身边,抬头望着庞大且徐徐下降的黑色物体呢喃道:“终于来了,孩子们有救了。”
魏特琳年轻时见过飞艇,原本她认为能装载五十人的飞艇一定十分巨大,曾担心校园操场落不下飞艇,可当飞艇距离地面只有十几米时她不再担心了,因为这艘飞艇只有四辆卡车大小,操场预留出的面积绰绰有余。随着悬浮艇的下落,人们惊愕、喜悦、恐惧统统反映在了脸上。第一艘悬浮艇离地面五十公分时便不再下降。让在场除肇一川以外的所有人都感到无比震惊,这个黑黝黝的物体悬停的无声无息,仿佛它已经在那里悬停了很久似的。
舱门徐徐开启明浩一身黑色防护衣蹦将下来,他的面罩很引人注目。肇一川为不引起人群的注意防护头盔及面罩整体收入脖领处,像是在头后枕着一个小枕头。跳下悬浮艇明浩看到肇一川微笑着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朝他挥手,旁边站着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女士。明浩快步向二人走去,面罩也收进头盔的边缘,肇一川张开双臂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明浩顺手轻轻拍了两下伙伴的后背。没有寒暄,肇一川为明浩介绍了魏特琳女士,因为之前在通信中肇一川讲述了这边的情况,所以明浩并没有因见到魏特琳女士而感到惊讶,只是很有礼貌地收了防护手套同魏特琳女士郑重地握了握手。
肇一川简要介绍了悬浮艇一次一艘只能运送50人到客运飞船。就是说一波次是100人,今天晚上两艘飞艇要来回10次。
魏特琳女士来到准备转运的人群面前对一名学生模样的女生说了些什么,随后那名女学生小跑到人群中传达了魏特琳女士的话。之后人群开始骚动,但很快一群一块的人群转眼就成行成列了。让肇一川和明浩深感30年代人的组织性和纪律性是现代人无法比拟的,崇尚自由似乎是当代人的一种时髦,可无限追求自由对人类发展是一种掣肘。
魏特琳朝最左边的队伍点了一下头,队伍不算整齐地走向悬浮艇。由于是冬天学生和教职工们穿的又是不好运动的长袍,上悬浮艇时有的学生提起长袍下摆一跃便进了飞艇,有的则先坐在悬浮艇边缘再转身进入艇内,总之五十公分的高度跟本没有挑战性。让站在飞艇入口的肇一川和明浩感动的是,每一位即将上艇的人都朝魏特琳女士站的方向深深鞠下一躬,魏特琳女士不停地朝他们(她们)挥着手。为加快登艇速度肇一川和明浩在舱门口协助大家上悬浮艇。好在这些人没带什么行李,这一点肇一川早就与程女士沟通过,因为空间有限每人只能带随身的挎包,衣物、食品和生活用品基地会提供,这些人挎包内装的最多的是书籍。
悬浮艇满50人立刻起飞,把人转移到5000米高空的客运飞船内,这样来回往复,地面上的人群在不断减少。夜幕下程女士从楼里一手拉着一名女生快步走来。来到悬浮艇舱门时肇一川才看清,原来是刘美琴和刘美琪姐妹二人,现在两位少女和第一次见面时可大不一样了,白净的面庞,黑亮的双眸,两条黑色发辫垂在肩头,天蓝色的学生袍也没能遮挡住两姐妹曼妙的腰身。
肇一川上前埋怨道:“怎么现在才出来,你们不想走了?”
“不走了,我们想跟着你去杀日本兵。”刘美琪忽闪着大眼睛说。
“杀日本兵不急于一时,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现在走是为了以后杀更多的日本兵。”肇一川边说边心里暗笑,弄的自己跟老八路劝慰冲动的小八路似的,殊不知就是他的这几句话,差点酿成滔天大祸。
两名少女终于登上悬浮艇,舱里很明亮,可是看不见发光源。姐妹俩边往里走边东瞧瞧西摸摸觉得什么都稀奇。医疗机器人将二人引导至两个空座位上,坐下后,椅背伸出两个半环从她们的腋下穿过以固定上身,同时还有一个半圆软棍一样的装置将人的腰部圈在座椅上,像是现代人坐过山车时固定好双肩和腰部一样,防止飞艇飞行中遇到突发事件而伤到艇上人员,现在是敌占区,突发事件随时都可能发生,转眼今晚最后一艘悬浮艇的50个座位已坐满。明浩使劲拥抱了一下肇一川什么也没有讲,转身上了悬浮艇。肇一川站在原地目送着同伴离去,关闭闸门,起飞,最终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之中。
悬浮艇越升越高,从舷窗俯视下面南京城,下面的景物早已不见了踪影,窗外只有茫茫的云海。为躲避日本人的飞机,客运飞船将高度提升到了米,这里的月光格外皎洁,被她照射到的所有物体表面全挂上了一层冷冷的白霜,白的泛出一层淡淡的蓝色光晕。星星也是格外的亮,格外的多。
悬浮艇外的景象将学院里的学生和教员们都看呆了,这幅场景她们(他们)做梦都没有梦到过,而现在却身处其中。这些人到底是谁,他们来自何方?要把我们带向何方?被营救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大大的问号。悬浮艇正前方有个比艇身还要大数倍的流线体,它的中部有一道白色光幕,光幕里面有一块很大的平台。悬浮艇穿过光幕,艇身悬停在平台上,舱门打开艇上的所有人走下悬浮艇来到客运飞船中。
人群跟随明浩和机器人来到一个十分宽大的舱室,这间舱室整齐摆放着一排一排悬浮于地面的座椅。之前来的人已坐好,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惶恐,他们用谨慎且无助的目光审视着舱室内的各个部位,觉得什么地方都是陌生的,都是奇特的。随着最后一批被营救者就座,机器人协助所有人系好安全带,客运飞船朝北极基地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