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物体之间发生接触后,相互之间会发生物质的转移,一物体会从另一物体上带走一些物质,也会将自身的一些物质遗留在另一物体上。
这种转移,可以证明发生接触物体的相互关系,从而也就是微量物证学的基础原理了。
类似的案例有,爆炸案中,犯罪嫌疑人身上或住处的炸药残留物,是否与爆炸现场一致。
还有绑架案里,家属收到的勒索信,上面的纸张、糨糊、胶水,是否与犯罪嫌疑人家中的一致。
这些微量物证,警方可以通过比对它们的组成成分和配比作出判断。
另外,在分尸案里,警方也可以借助在尸块上面检验到的微量物证,判断这是第一现场还是第二现场?
甚至于有的纵火案,警方就是靠提取嫌犯身上的微量物证,从而石锤嫌犯曾去过纵火现场。
眼下,由于苏锐先前拥有了痕检高级技能,所以自然而然的衍生出了对微量物证学的中级认知。
这种认知别看只是中级,但在刑事技术领域,微量物证学是属于十分冷门的存在。
精通的专家都很少,更别说这方面的大牛了!
这就好比文科学霸可以将史、政、地倒背如流,但你要问他二战中,中途岛海战的航母型号,飞机战损比?
他还真不一定能答上来,除非他本身刚好是战史爱好者!
故而,拥有微量物证中级认知的苏锐,敢当着省厅各位专家的面,信誓旦旦说有痕迹留下。
“可时间过去这么久,犯罪嫌疑人就穿过一次,还不知道都浆洗过多少回了,能检验到吗?”
省厅痕检专家孟伟尽可能委婉的提醒道。
毕竟人不是活在真空当中,随着阅历的增长,孟伟的情商也在跟着提高。
他早就不是那个一碰他擅长的领域,立马就炸刺儿的小孟了。
老孟宛如一个被多任女朋友调教出来的暖男,深谙女友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到底是要买包,还是要发红包。
此刻,他对苏锐的婉约提醒,也是在体现他的人情世故。
毕竟,苏锐战功赫赫,刑侦业务能力有目共睹,别人在技术上发表观点,自己肯定不好硬怼!
“孟老,您勘查过分尸现场吗?特别是厨房分尸。”
苏锐戴上白手套,拿起清洁工衣服问道。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孟伟显得有些诧异,就像物理推导课上,学霸忽然反问老师数学。
虽说都同属理科,但不管怎么样,都会让人感到别扭。
随即,孟伟想了想道:
“我痕检出身,肯定出过分尸现场啊!单论在厨房分尸的案子,我怕是比儿子看过的动画片都多!
可这跟微量物证检验有联系吗?”
“不但有联系,而且还同理可证。”
苏锐看着孟伟的满脸费解,笑着解释:
“既然孟老熟谙厨房分尸现场,那势必知道一个特点,那就是只要做过,残留在瓷砖地缝的dNA组织是很难清洗干净的。
表面看,这些瓷砖地缝的血水早就被冲洗干净了,但深陷在缝隙中的尸块组织脱落物,就是时隔十多年,也能被痕检人员勘查出来。”
“你的意思是这衣服上的各种交织纤维,就像是瓷砖缝隙?”
孟伟猛地一点就通,但随后又叹了叹气:
“这个原理,我不是没想过,可检验的技术难度很大,而且……而且检验的完整度,也得打个问号?
毕竟,这与分尸案有本质的区别,分尸案只要确认了瓷砖缝隙中的尸块组织,那就能锁定dNA!
可衣服上的微量物证提取,要是完整度低,那检验到的元素就少,元素一少,压根就不好圈定嫌犯的生物特征!”
“可以用交替互补的办法进行检验,比如先用物理检测法对物质外观和物理特性进行检验,大体辨别物质的种类极其异同。
这算是先粗粝的检验一遍。”
由于苏锐拥有痕检高级技能,对于微量物证学的认识,可谓是高屋建瓴,指导起目测只有痕检中级水平的孟伟,就像博士生导师指导博士一样,一打开话匣子,那就是洪水决堤,滔滔不绝:
“针对嫌犯有高温环境下作业的特征,我们接下来可以结合显微分析法和微量化学法,进行进一步检验。
比如,针对他衣服上时间过久,结晶、微细物质颗粒过小的特点,可以用透射电子显微镜或扫描电子显微镜进行检测。
再有,我们也能针对衣服编织纹路里残存的物质,使用微量化学法进行检验,比方说做沉淀物反应实验或结晶实验。
总之,衣服编织物里残留的微量物质,就像厨房分尸过后,瓷砖缝里残留的dNA组织,任凭人为如何清洗,岁月如何抚平,都不可能彻底带走痕迹。
基于这一点,只要我们把物理检测法、显微分析法、微量化学法结合得当,压根不愁筛不出线索!”
常言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痕检专家孟伟很快判断出了苏锐的可行性,他刚才是成也痕检,败也痕检,在自己的经验领域待久了。
上来就想到这件只穿过一次的清洁工作服,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好比是发生在大自然环境下的命案现场。
随着岁月的蹉跎,啥痕迹都给你抹平了,还能剩多少痕检价值?
因此,他也就没往微量物证学方面多想。
现在一经苏锐启发,他当场触类旁通:
“曾总,我认为小苏的思路值得一试!
从理化检测的方面讲,微量物证学确实可以对物质的理化性质、微观结构以及物质组成成分进行定性和定量分析。
现在回想起来,我师父当年就是在一起交通肇事案中,通过汽车侧缝隙中残留的衣服纤维,锁定了肇事车辆!”
俗话说老马识途。
原本曾强光听苏锐说,还有些狐疑,如此大的案子,还是限期破案,他可不敢轻易浪费时间。
现在好了,有孟伟这样的专家大拿认同,他算是心中有了主心骨:
“记得登在扣押笔录上!”
伴随着曾强大手一挥,现场痕检们就像听到哨声的运动员,拿物证袋的拿物证袋,取扣押笔录的取扣押笔录,现场再次忙活起来。
不过,与脸上洋溢希翼之色的警察们相比,刘二毛则有些如丧考妣。
倒不是他良心发现,还知道心疼师父,主要是他原本想着师父不会落网,自己进了局子,可以多多甩锅给师父,自己这个便宜徒弟能尽量撇清点责任。
现在好了,指不定自己师父一落网,自己的名字能在口供里出现十几次!
次日中午。
苏锐被窗外雨点般的脚步声惊着了,只见他开窗一看,隔壁治安总队的大院里,乌泱泱的人头攒动、警灯闪烁。
随后,专案组通知开会的电话就打到他这里。
治安总队案情分析室。
烟雾缭绕,气氛肃杀。
“香烛、尸油、煤炭屑,还有纸钱灰!”
曾强用激光笔晃了晃投影幕布:“经过微量物证检验,我们除去嫌犯刘怀江修车店环境能接触到的物质以外,所得到的有效元素就是这些!”
“香烛、纸钱?还有尸油?”
苏锐想了想,有些兴奋的道:
“能具备这种条件的地方,不是医院太平间就是殡仪馆!”
“不!太平间和殡仪馆都不会出现煤炭屑。”
孟伟有些经验老道的深吸一口烟:
“能同时具备这些元素的地方,只能是火葬场!
而且还是非常简陋那种私立小火葬场,因为只有这种不知道转过几手的破烂火葬场,他们的焚尸炉还在烧煤!”
“老孟说的在理,检验报告出来时,我根据多年的摸排经验,也是觉得私立火葬场应该列为重点排查对象!”
曾强本着先民主再集中的会议原则,看着讨论的差不多了,果断定下调子:
“就拿前不久我们治安总队打黑除恶总结的经验来说吧!
不少黑恶势力都喜欢豢养一些具备反侦察意识的狗头军师,这些狗头军师给黑恶势力擦屁股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尸源!
只要尸源找不到,那警方就会列为失踪人口案,动用的警力,侦查力度都远远比不上命案。
而他们具体处理上,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主打一个就近原则。
比如说干土方、干工地的,就喜欢直接埋进工地水泥桩里,用水泥浇筑,这样封存的尸体,压根就散不出一点尸臭味。
也有搞黑煤窑的,直接扔矿洞。
还有的更绝,干脆开个小型火葬场,日常毁尸灭迹更方便!
所以,从这伙人贩子的专业水平来看,他们搞一个小型火葬场,完全有这种可能!
说到这里,曾强顿了顿,自顾自的摸起桌上一包红灿灿的华子,极有大将风范的装在精致的过滤嘴上,点燃!
熟悉曾强的人都知道,这是这位战功赫赫的总队长,要下部署命令了。
“现在!我宣布本次打拐专案排查,做如下部署!”
刷!
会议列席人员瞬间全数站起,身姿挺拔!
只见曾强两指夹着长长的过滤嘴,环视众人,声威赫赫:
“一支队查找市内所有私立火葬场资料,注意所有登记在册的人员名单,郊区的火葬场也别放过!”
“二支队负责拉网式排场,别开警灯,用民用伪装车。”
“至于小苏嘛!你们刑侦的三大队,就负责郊区的火葬场吧!
那里一共也没几个火葬场,担子轻些!”
命令落下,众人纷纷称是!
苏锐也趁机学习了一把总队长的指挥艺术,虽说从苏大进步到苏总,距离他还很遥远。
但他坚信,未来支队长的位置,肯定有他一席之地!
成为苏支,当上三级高级警长,也就是大正处,或者叫半步副厅,那是早晚的事儿!
案情分析会结束,机密部分已经部署完毕,接下来到了可以录制的环节。
随后,就有专人通知宣传处的人进场,各种机位的摄像头开始架立。
见状,所有参会人员,纷纷正襟危坐,警服笔挺!
与此同时。
曾强也以饱满的精神面貌,开始了战斗动员:
“风雨淬利剑,雷电铸警魂!
此次打拐专项行动,既是对咱们队伍的考验,也是各级领导对咱们治安总队的信任!
信任咱们有能力完成这项任务!
多的话,我也不说。
响鼓不用重锤敲!
你们就想想自己,都是爹妈养的,都有子女!
你们的孩子被拐走,你们着不着急?
对人贩子恨不恨?
现在,你们就带着对人贩子的刻骨仇恨,好好的给我进行重点排查!
对于拐走两名女研究生的犯罪团伙,我只有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城郊,万木镇。
从名字可以看出,这是一处靠木头发展的小镇。
然而,自从禁止滥伐滥砍政策下达之后,加上罚款威慑。
镇上的诸多木材厂都相继关闭了。
取而代之的是大搞花木交易。
然而,在众多的花木交易市场中,一家位于镇上最偏僻位置的火葬场,却是显得格外奇怪。
这家私立火葬场,以前是处砖窑厂,现在稍加改建,变成了火葬场。
以前烧砖,现在烧人,当地人并没有觉得太奇怪。
甚至,他们也懒得去想,镇上人口并不多,为何还有人在这穷乡僻壤投资火葬场?
反正,只要交税就行!
也算是为镇上煤矿产业,拉动了内需。
大魁作为火葬场的焚尸工,并非烧尸能力有多出色,而是焚尸炉区域,是他们整个黑产中的核心业务部门,需要值得信任的员工守护。
而大魁这个有职业经验的人贩子,显然是受到了团伙首脑的信任。
有人蹲过大狱,在黑产眼中是一种资历。
有人常在河边走,至今未湿鞋,在黑产眼中,同样是一种资历。
而大魁明显属于后者。
他之所以至今未落网,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爱学习!
虽说他没蹲过大狱,但他喜欢和一些刑满释放人员喝酒,酒过三巡,这些人难免谈兴渐浓,就忍不住分享一些经验、技巧,他也就趁机学习。
这就好比一些人没读过985,但喜欢和985的朋友一起玩,这样就间接在混985的圈子,享受一些信息和人脉。
而大魁又将这些听来的留学经验,在愣头青面前显摆,所以不少人还真以为他进去蹲过!
因此年轻一些的混子,都以为他是老资格!
不过,大魁虽说喜欢装,但眼光确实老辣。
他在某次大酒之后,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火葬场老板,对团伙有个一年半载的了解后,便果断放弃了原有的小打小闹。
用现在大魁的黑产商业眼光来说,以前那种取巧的玩法,不成体系,无法进行流水作业,不符合现代商业模式,不能高效产出。
而且,风险还特别大!
但他老板这种开火葬场搞法,简直是建立黑色产业的超级工厂。
远的不说,大魁已年过四旬,又一直在城里打转,所以也算是吃过见过,人生阅历不少。
对于人们对火葬场的敬而远之,实在是太了解不过了。
别说平常时候不会有人闲得无聊去火葬场,就是办白事的人家,人送进来以后,顶多到焚尸间门口,就会被叫住,并乖乖在外面等着。
所以,一间开在乡镇偏僻位置的火葬场,本来平时就没啥正常业务,更别说有人来叨扰了。
于是,这种得天独厚的私密企业,大魁的老板不仅用来做人口拐卖的中转站,也偶尔自己处理点尸体什么的!
毕竟,你就算有田有地,不怕被人发现,但挖个不被野狗刨出的大坑,还不得累出一通白毛汗?
但有焚尸炉可就不一样了,往炉子里一烧,一了百了。
基于此点共识,道上不少人也纷纷找大魁的老板帮忙。
对此,大魁都是来者不拒,反正有老板打过招呼,自己做自家的业务也是做,做外包来的业务也是做,工作上压根也没啥区别。
主打一个锅炉不闲置。
况且,还有拿到手软的红包。
而且,有几次大魁还遇到过送来的人里,竟然还有奄奄一息的!
并且还是女的!
这对于不敢碰公司待售人口的大魁来说,可是一大桩乐事。
反正送来的人只等着领骨灰交差,至于烧之前,大魁会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他们毫不在意。
在这群灭绝人性的犯罪分子眼中,他们对待自己要处理的人,就像对待马上要屠宰的牲口似的,丝毫不关心它们死前会经历什么?
或者是用电打死,还是活着屠宰。
不过,大魁在发泄过几次后,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还是出于谨小慎微的性格。
他没敢再胡来了!
毕竟,团伙里人多眼杂,要是被有心人捅到老板那里,造成印象不佳,可就因小失大了。
眼下,他也有点钱了,干脆没事就在夜店泡着,把酒吧、夜店等场所,当个猎艳场!
像刘二毛这种便宜徒弟,就是大魁在夜店认识的。
没办法,业务总是要扩张的,大魁也想建立自己的班底。
其实,这就和不少王牌业务员吃透公司客户资源以后,开始玩借鸡生蛋,用亲戚名字当法人,自己在外面开公司挖墙脚一个道理。
然而,不同的是。
大魁没胆子挖黑色产业的墙角,而是选择打明牌的方式——当中介,玩合作共赢,吃点信息差。
比如当他评估公司某个拐卖人口卖的便宜时,他就加价联系以前认识的下游人贩子,直接吃差价。
如此低买高卖的方式,不仅令大魁大大解放自己的生产力,杜绝了亲自运输的风险。
而且,还让他玩出了炒股的快感,逐渐上瘾。
“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大魁慵懒的躺在一处躺椅上,晒着太阳,随口吟了两句短视频里看来的古诗。
冬日里的暖阳,将整个焚尸区的小院照得金灿灿的。
有钱有闲!
大魁感觉这才是生活的真谛,特别是看了几本修仙小说上头后,他更是觉得红尘俗世,不过蚁穴蜂衙,必须及时行乐。
而要想满足他声色犬马的生活,他自认为就得加大力度,持续搞他的犯罪事业。
叮叮叮!
一阵清脆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大魁的思绪翩翩。
“又有人送货来了?”
大魁抬头看了看日头,心道大白天的,生意这么火爆?
“不是!”
前台小姐姐收起平日里的夹子音,咽了咽唾沫道:
“对面两家拳馆打起来了,上百人的持械斗殴,像拍大片一样。”
大魁愣几秒,心下一阵狂跳!
这是入职培训时,团伙里就特意交待过的,门口的一家泰拳馆,一家散打馆既是老板生意的武力保障,又是火葬场的暗哨。
只要他们两家一群殴,就是在向火葬场发出预警信号。
然后,他们各个部门该收拾干净的,就赶紧收拾赶紧,该转移的就立马转移。
反正不能留下马脚!
大魁的老板自认为现在是法制社会,只要警方没有掌握确凿证据,自己就有空间继续找关系斡旋。
反正大魁的老板黑产摊子铺的比较大,什么赌场、催收公司、拆迁公司什么的,处处需要打手。
而这些打手以前是去各个散打培训的地方挖,现在就干脆自己开馆培养了。
而且,这两处场馆既可以当自己马仔的轮训基地,又可以平时对外营业,割一割小白的韭菜,何乐而不为呢?
但眼下这种预警方式,就像防弹衣,你希望它能起作用,又害怕它派上用场。
毕竟,一旦它用上时,就说明危险已经来临了。
此时的大魁就是如此的心情复杂,他没想到自己的事业刚刚迎来春天,眼看就要被掐灭了。
带着满是不甘和无奈,大魁站起身来,准备先撤再说。
虽说老板一再画饼,只要处理及时,警方不会查出什么证据的。
但大魁凭借多年的生活经验,总觉得一旦引起警方注意,就像被猫发现的老鼠洞,完犊子是迟早的事儿!
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幸好自己对于跑路这种事,早有预案,后备箱里长期储备着两箱矿泉水,两箱罐头。
而且油箱也是常年加满的,另外后备箱里也储备了一桶汽油。
幸好没到下班时间,自己没去夜店啊!
不然,喝了酒,还怎么上路?
总不能跑路,还找个代驾吧?
想到这里,大魁打定主意,转身去了卖骨灰盒的柜台。
……
“老王,你先去拉电闸!免得有人狗急跳墙!”
苏锐有些窝火的进入火葬场,他没想到搞个大排查,还能遇上聚众斗殴。
幸好他这次将整个大队都拉了出来,现场留了两个中队配合派出所的人处置,自己带着一中队的人快速通过。
不然自己这边的警力,非被拖住不可!
“省厅刑侦总队执行公务,靠墙站好!”
苏锐见到一人身披明晃晃的道袍,抱着骨灰盒,边走边撒纸钱,当即大喝一声,指示两名刑警上前盘查。
闻言,大魁脑神经绷直,理了理从卖骨灰盒的柜台上顺来的做法事道袍,努力让自己淡定下来后,方才缓缓解释道:
“你们别误会,我只是帮人代领骨灰盒,做场法事超度。”
一脚天堂,一脚地狱!
他只是想学习刑满释放人员的犯罪经验,并不代表他想进去进修。
特别是大魁不止一次的听人说过,一旦进去连放风的时间都是弥足珍贵的,哪像现在,还能悠闲的晒晒太阳?!
“做法事超度?”
苏锐打量了一眼大魁,随即目光下移,眼神停留到了骨灰盒上:
“你是这家火葬场的员工吗?”
“不是!不是!”
大魁连连摆手,起脚欲走。
“站住!我还没问完呢!”
苏锐背着手来回渡步,眼神依旧没有离开骨灰盒:
“你那盒子里装的是骨灰?有死亡证明吗?”
死亡证明?
大魁脑子嗡的一声,顿感头大。
这盒子里的骨灰是他随意从锅炉里铲的散落骨灰,哪有什么死亡证明啊?
再说了,他这里本来就是黑产毁尸灭迹的地方,谁会给处理的尸体开什么死亡证明啊?
那玩意儿,他压根就没见过。
沉默数秒,大魁试图狡辩道:
“我就是一做法事的师傅,别人叫我代领骨灰盒,我就来了,别的什么手续之类的,我也不太懂。”
听着大魁的解释,苏锐皱了皱眉,虽说这里的火葬场是私立的,但也不可能这么不正规吧?
随即,他当场将大魁列入排查对象,面色严肃道:
“请您配合,将袖子挽起来。”
一听这话,大魁有些不知所措的依言照做了。
虽说他不知道警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只要不继续深究死亡证明的事儿,他觉得情况还是值得乐观的。
“苏大,有红斑!”
旁边一名刑警如获至宝,还下意识的将手伸向后腰。
大魁见众警如临大敌的模样,赶紧争辩:
“警察同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我经常给人做法事,被香烛纸钱烫到,这不是难免的吗?
再说了,这里面不少锅炉工都有这伤痕,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
“苏大,警讯通拍过了,没案底。”
一刑警收起警讯通,转头汇报道。
瞬间气氛稍加缓和,大魁也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他听道上的人说过警讯通,那玩意儿只要对着你一拍,你坐没坐过牢,有没有案底,是不是在逃人员,一览无余!
此刻的大魁甚至还对刚才用警讯通的刑警报以感激的微笑,对他刚才一边亮警官证,一边板着脸的盘问,顿时不再紧张了。
“你说这里不少人都有这种伤痕?”
王征眼神看向苏锐,请示道:
“苏大,要不我通知一下他们,把这里所有人集中到前院来,咱们再逐一甄别?”
苏锐点了点头,王征当即拿起对讲机指挥起来。
刚才盘查大魁时,除了留下两名刑警以外,其余人手已经撒进去了。
这会儿要是不出意外,这家规模不大的火葬场,应该是该控制的员工都已经控制到位了。
刷!
这时一名肩扛二级警督的老民警,摸出一画像,笑道:
“苏大,一会儿人员集中后,我正好拿这画像对比,看看厅里画像师的水平!”
说着,老民警还拿画像朝大魁脸旁凑了凑,似乎在做比对。
见状,大魁刚放慢的心跳,瞬间飙了起来!
这是有备而来啊!
连画像都带了,难道自己的事儿发了?
“老吴,用不着拿画像比对。”
苏锐笑着摇了摇头道:“您忘了,白银案的画像怎么样?事后对比,其实与嫌犯挺像的,可当时逐一比对时,看出来了吗?
所以说这玩意具有不稳定性,还挺主观,咱费那劲干嘛?”
说话间,苏锐掏出手机,一边划开屏幕,一边讲解道:
“现在是科技时代,咱们也要有点互联网思维,有刘怀江这个嫌犯在手,直接开视频,让看守所的同志做远程比对不就好了?”
说者无意,听者扎心!
当苏锐说出刘怀江三个字时,大魁就像接到入狱通知书似的,瞬间面如土色。
他甚至都有点想铤而走险了,可一看到几位刑警腰里鼓囊囊的,刚刚鼓起的胆气,瞬间又焉了下去。
他是贩人,不是贩毒!
应该够不上枪毙吧?
再加上当了一年多的锅炉工,最多就是一个协助毁灭尸体罪,可能会被多判,但还到不了死缓的程度吧?
怀揣着一丝侥幸,大魁听天由命的闭上了双眼,随后还贪婪的深吸了几口自由的空气。
没过多久,只听耳畔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
“报告政府!他就是教我当人贩子的师父……”
再次睁眼,大魁只见两双强有力的胳膊锁来,直接硬生生的将他顶到了墙上。
而苏锐趁着上背拷的功夫,冷着脸问道:
“姓名?工作单位?”
“大名陆平安,长眠火葬场的锅炉工。”
大魁脑子里乱糟糟的像跑马灯似的,一边本能的回答警察的问话,一边想象自己出来的时候会老成什么样?
“锅炉工?不会是具体让你管焚尸炉吧?”
苏锐眉头紧锁,似乎感觉事情不简单。
眼看都到这个节骨眼了,大魁自认没啥好隐瞒的,于是敞敞亮亮的道:“就是负责焚尸炉,主要就烧烧尸体啥的,反正就是协助……
应该算不上主犯吧?我觉得我就是协助一下……”
“你烧的尸体,有死亡证明吗?就是具体身份信息!”
王征在旁,冷不丁的道。
当他见到大魁茫然的摇了摇头时,猛然将目光投向苏锐。
两人四目相对,当下意识到案子的不简单!
这很有可能是一个案中案!
或许可以用这一个案子,将许多未破案子串并联起来。
察言观色,大魁瞬间眼里亮起希望。
他忽然意识到,老板冯杰不就是自己的减刑砝码吗?
一念至此,大魁唯恐被人抢先似的,赶紧大叫道:
“警官!警官!我有重要线索提供!
这家火葬场单单是一个人口贩卖的中转站,而且还是一处毁尸灭迹的地方!
实际控制人是冯老大……”
……
长眠火葬场。
随着大队武警和防暴队员的赶到,火葬场内和火葬场外都彻底安静了。
不管这些马仔们是练过散打还是泰拳,臂围多粗,卧推多猛?
但终究是血肉之躯,在催泪瓦斯的招呼下,在防爆盾与警棍整齐划一的威慑下。
什么江湖义气,什么义薄云天?
刹那间,全都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各个犹如待宰的羔羊一般,分列数排,由荷枪实弹的武警看押着,两手抱头蹲着,屁股都不敢挪一下。
不过,期间也出现了一点不和谐的声音。
几个没摸清情况的民间商会正、副会长,也许是为了回报冯杰平日里的厚礼,取车赶到以后,还硬着头皮装道:
“你们知不知道这处火葬场每年给万木镇纳税多少?贡献了多少Gdp?
带动了多少煤矿企业发展?
你们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进来,不是蛮干吗?”
然而,身披高警大衣的曾强,眼皮都没抬一下,任由他们在寒风中聒噪,甚至连他们递来的几个拨通电话,都懒得去接。
目前这个私人火葬场的贩卖人口被转移了一多半,剩余的解救人口里也没发现两个女研究生的身影。
两名待解救的女研究生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呢?
谁还有心思搭理几个装腔作势的人?
况且,曾强一直觉得只要自己正常办案,并且能办成铁案,那就谁也不怕!
眼下最担心的是苏锐等人。
据苏锐电话里汇报,通过大魁的现场指认,有两个副总被拎起来突审了。
而据这两个副总交待,冯杰临时把人转移去了一处物流仓库。
现在苏锐已经带人赶过去了,能不能成功解救拐卖对象?
两名女研究生有没有被出售出去?
曾强直到现在心里都还没底呢!
叮叮叮……
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
曾强忐忑不安的接通。
“曾总,冯杰抓到了,解救人口里也发现了两名女研究生。”
电话里苏锐爽朗的笑道:
“这家伙原本是打算待价而沽的,没想到反倒给我们争取了解决时间。
不过……”
忽然,苏锐话锋一转,瞥向一旁正被女警照料的两名儿童,面露犹豫之色:
“曾总,我们解救的这批拐卖对象里,有两操着京腔的小孩!
而且据冯杰交待,这里面还有事儿!
要不要向部里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