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谁先发的疯,打的愈发激烈愈发僵持不下的时候,一声惊天的扑通声混着冰层碎裂的细碎声响,像一个暂停键一样让所有人都短暂地顿了一下。
混在队伍里的唐皖听到声响的瞬间睁大了眼睛,愕然地看着黑夜里像巨兽张口的湖面,险些一脚打了滑。
跳,跳河了?
这种温度的天,还下着雪,就这么跳了?
唐皖下意识去寻找河面上落水的人的身影。平日里也会有些人上山寻药或者玩闹。大家都是靠山吃山,碰上有危险的都会顺手帮一把。但这一回还没等唐皖找到人,他就被人拽了一把外袍,一个踉跄跌进了一人的臂弯里,随后又被交到另一人手里。
“别发呆。”江浕把唐皖塞到红毛蝎子手里。红毛蝎子比唐皖矮点,但扶住唐皖的胳膊很稳,拿枪的手也很稳。
“你出事了我没法跟瓶叔交代。”江浕交代完一句就跑了,三两步窜上前到了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边上,高鞭腿鞭上狠狠其中一人的后腰,生生把人踹翻在地。
唐皖一时间有点憋闷。他是上来帮忙的,不是来给人拖后腿的,一直这么连累人算怎么事?
“我,我会用枪。”唐皖有点结巴地对红毛蝎子道,“能不能帮你点忙?”
红毛蝎子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唐皖顿时熄火了,像刚满气的气球给人一针扎漏了,就剩个蔫头耷脑的塑料皮儿。
先不提这话说的有多像电视剧里犯蠢女主着急添乱时会说出的话,这会儿他躲好就是给人帮大忙了,还多嘴说句会用枪干什么?本来子弹就不够用,放他手里肯定得浪费不少。
多余说这一嘴。唐皖在心里掐自己人中。但还没掐几下,一把小手枪就被塞到了他手里。
红毛蝎子拢了拢自己漏风的衣服,毫不犹豫地把塞在内兜的小手枪掏了出来:“别打错人了。”
唐皖手心都要冒汗了。红毛蝎子把顺便一起掏出来的匕首插在了外腰带上。裹着匕首的布落了一个角,露出匕首亮晶晶的一点刀身。唐皖看着那点晶亮,稳住自己的手,扣下扳机。
子弹没像电视里那样放慢镜头,打出去以后唐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打出去——他没看见子弹飞哪儿去了,也不知道自己打没打中。不过很快他就找着了,因为不远处有个白袍人跪了下去,一条腿上汩汩冒血。
紧跟在唐皖的子弹后面,另一颗子弹从对面窜出来,一枪补到了白袍人身上。白袍人没能来得及反击,就一头栽进雪里没了动静。
一条冰凉的蝎子尾圈住了唐皖的腰。唐皖被红毛蝎子带着跑,听着他在前方淡道:“打就行了,相信队友。”
“所以你在上面待好了,我带人下去。”时榆把脖子上挂着的虎鲸子弹拽下来塞到江浕手里,“喏,拿好别掉了我就带了这一颗。”
这枚虎鲸子弹是他去雨林的时候带上的。是翟野亲手做的,能明身份,关键时候也能当子弹使。
“接上头前别死了。”江浕没跟他推,头也没回地回了他一句,“我会去你坟头放炮蹦迪的。”
“欢迎,鞭炮我要一千六百响的。”时榆扬了声口哨,压下伤口的不适,和人聚成了一队,不要命一般地朝着一个方向杀出去。
平心而论,这种环境下江浕行动起来会比时榆顺畅一些。雪豹血脉让江浕在雪地和岩崖上行动起来更为得心应手。也正因如此,此时杀下去的人是时榆,而江浕留在了上边。
他需要在高处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点,再找到石纹栖的脑袋,然后将这枚虎鲸子弹送进石纹栖脑袋里。
江浕活动了一下粘着血,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略略压低了身子,影子一般地没入人堆里。
混战持续了不知多久,噼里啪啦满天飞的子弹终于减少。谢冥羽刚扑腾起翅膀,就听见顶上传来一阵急铃。被距离和风打碎了,但依旧有力。
沙二腕子再抖,驼铃声声。红毛蝎子也抖出自己腕子上的驼铃,伴着沙二的一起响。
唐皖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加入了这场合奏。响铃的只有几个人,驼铃长时间裹在沙尘里,表面被风沙刻下了深深的,不可磨灭的痕迹。
驼铃三响,佩戴的匕首全被抽出,刀刃朝外咬在嘴里。唐皖感觉腰上的蝎尾一松,猛地甩向了他的右侧。红毛蝎子整个人朝向了右边,唐皖与他背靠背,守住了他身后。
蝎尾针狠狠钉入柔软的腹部。但穿的衣服太厚了,没能扎穿。红毛蝎子琥珀色的眼里像是淬了火。蝎尾一路向前推,直到将人整个钉到了树上退无可退。红毛蝎子偏头侧身躲过劈头砸下来的枪,一抬手攥住了枪身,另一手取下口中衔着的匕首,利落地刮断了面前人的脖颈。
鲜血飞溅。红毛蝎子抽回蝎尾,抹了把脸上的血,蝎尾又环上身后唐皖的腰,带着人冲向另一边。
下方又传来落水声,谢仰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明显的气急败坏:“又不是泰坦尼克号上赶着往里面跳他妈什么!老子底下还开着店!”
一转身,谢冥羽像只等待已久的虎,扑上来带着他一起往地上落,在绵软的雪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谢仰被砸的眼前花了一瞬。察觉到身上的谢冥羽要起来,他冷哼一声,勾着人脖颈把人拽回来,翻身反把谢冥羽压在了身下。谢冥羽手抵着谢仰压向他颈间的胳膊,腰腹发力,猛抬腿,膝盖撞到了谢仰脊骨上。
谢仰轻而易举地被他顶开了,一点儿没抵抗。谢冥羽心紧了紧,立马向和谢仰相反的方向滚去。他刚滚出一个圈,原先躺的地方就多了一个子弹坑,不偏不倚对着脑袋的位置。
“还活着啊。”来人挡在谢仰身前,嘴角边一直连到太阳穴一条长疤。他看着谢冥羽从地上爬起来,抖落一身的雪,像是抖下了一身的脏污。
“少说废话。”谢仰在身后淡声道。
“好的少爷。”疤脸笑着应声,眼里沉着不怀好意的笑。出乎他的意料,谢冥羽没多大反应,眸子里冰凉的一片,像在雪里浸的失去了温度。
“不记得我了吗?”疤脸像是问候熟人一般笑问,像是下一秒要说出一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谢冥羽握紧手里的棱刺,喉间滚出一声模糊的笑:“你关的我嘛。我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