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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凡咒 > 第85章 不矜不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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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处夕阳西下。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云崖之上,有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大的那道身影本该自己一人品味着这无与伦比的孤独之感,从自然之中领悟内在修习不了的境界,这也是师傅教授与他的淬炼心境之法,终日与山独对。

而从他师傅口中可知这同样是他的师傅的师傅传授与他。

那位清泉山中最为神秘莫测的老前辈,将一句“总盼青山老,青山风永闲”死死地刻在了那座陌山顶上,老人竹屋面对陌山,虽有搬山之力却无搬山之心,便也给自己取名为张陌山。

二人之中,若是旁人观其面相,便可断定那是一位正直坦率的少年,与那孩童并肩而坐。而孩童怀中抱着一只毛色斑驳的野猫。

野猫与野狗抢食不成,被咬的嘶吼,那坦看不下去,赶走了野狗。

“这野猫……”

“我和它一样,都是流浪猫。但流浪猫听起来不怎么样,不如叫江湖猫?”

明心侧过头对那坦说道,但好像只有在夕阳的映衬之下,红彤彤的小脸蛋才让那坦觉得眼前的小孩儿有点孩子的稚气。

“江湖猫,听起来是有点意思。”

自打他二人在回州官道上遇见了走镖的邓南若,结伴一路走来,已经行至单州都再未遇险。

“明心,你有想过如何找寻那人吗?”

明心摇摇头。

“那你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人间这么大,找得到一枪攮死了还好,可若是找不到呢?我要找一辈子吗?”

“他杀我全家的时候我暗暗发誓一定要一辈子追寻他,不死不休。可是这才几个月我就动摇了,我觉得这不是我这个年纪该想的事,我应该去上学堂,考功名,去习武,去闯荡江湖。可每每深夜睡不着觉的时候,我又会觉得奇怪。我若是不报仇,那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记得我那死去的爹娘?又会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斩骨刀下?”

那坦知晓,孩童平日里话并不多,也只有像这样与那坦独坐时才会满腹牢骚像一个会被万事烦扰的小孩儿。他与那坦谈天说地,但都默契的不去谈论他惨痛的过往。

明心起身看着那坦说道:“要不你教我武功吧,待我学成,必然寻那仇家。”

那坦摇摇头叹气道:“倒不是说我小气不愿意教授你,先说我那点斤两,师傅若是知晓我收徒想必也会感慨万千。再说,我口述于你的那几套心法口诀你若是吃不消,那我后面很难与你深入的教习。”

明心闻言依旧不死心地问道:“那这么多天,我日日练习的那些基本功算什么?”

“算……算强身健体……”

“你也知晓你练习的是基本功,将我教与你的基本功日日练,月月练,十年之内,二品之下可如鱼得水,二品亦可一较高低。但是再上一点便不行了,我交于你的心法口诀皆是上上乘,本就是为了后面修习枪法时打牢根基,可……”

自打那日收了小明心十枚铜板说出了护他十年安然的话之后,有时想来,还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明明初到人间,该是一览江河美景,阴阳造化之时,却偏偏背上了他人的仇恨。

但是那坦每每想到这里之时都会在明心的眼睛里面看到曾经那个跟在母亲身后瑟瑟发抖的自己,那时候,母亲的身影总是让那坦安心,甚至后来拜师学艺,至今亦有一身功底。只要那坦想,可偏安一隅亦可走南闯北。

但正因如此,无论从哪个方面,自己都比明心好上千倍万倍。

那坦摇摇头,万恶淫为首,而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师傅说过了,很多时候都是无法做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种时候心中便要做到有数,真为真,假为假。而抛去论迹之说,世人大多看中的真的只是最后的结果。这一路走来,那坦其实也见识了不少心怀鬼胎之人,各自为营者有之,狼狈为奸者亦有之。那坦做不到像李逸尔那般在完事后骂骂咧咧,也做不到像卫恕那样完事后感慨一句世界真大,他的出身以及经历让他很难忘记他所遭遇的事。

可与其斥责他没有肚量,为何不先怪罪那些管不住自己手脚的人?

那坦心中暗道,师傅,那年你对我说的两句话,那坦记住了并且执行了第二句。

我辈习武之人不与小人见真章,不恃强凌弱,不欺疾贫,当侠义天地而出手救世,秉正义之心,断贪嗔痴。

明心问那坦:“人人都这样吗,还是个别才会像那刽子手?”

那坦回道:“师傅说人人都有阴暗面,因此人人都或多或少的是刽子手。”

明心接着问道:“你会惧怕刽子手吗?”

那坦再不言语,因为他也不知道这刽子手在明在暗,便没有办法说惧怕与否。但那坦知道的是,只要自己手中那一杆银枪不倒,眼中那一团金火不灭便无甚邪祟胆敢冒犯。

那坦眼中的这一处的山气与清泉山有所相似,因此孕育而出的夕阳亦是大同小异。那坦记不清节气,但是单州的春昼却如同秋夕入冬一般。

山经秋而转淡,秋入山而倍清。

这一点便与清泉山相差甚远。

那坦也算是知晓了何谓春之昼,秋之夕,既清且幽,大得隐乐者,唯恐一日移去。

那坦想到了曾几何时,父亲还在,母亲亦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家闺秀,后来母亲嫁给了父亲,父亲武道一途有所天赋,多多少少算得上是个钟鸣鼎食之家。而那时候,还没有五六岁的那坦在几位书童的陪读之下指着竹简上那一行文字大声嚷嚷道:欲掩黄昏留暮春,花谢两三年,既已白头不催耕,且寻春去。

那坦眼渐糊,心渐堵。

“明心…明心……明心见性,不矜不伐……不错是个好名字,跟老夫我合得来。”

“虽然说这明心不是习武的料,但若是去读书,想必可以走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出来,哪怕不能以武证道,可证道却不拣文武。若是他能够读出一个证道的门路,那后世便又多了一条出路。”

“唉哟,李老道,就这么不相信老夫?堪堪一道天门,老夫甚至都不愿借助先辈之力,凭老夫一人有何不可?”

那先前于月下轻而易举斩杀七十二洞青花郎的李老道此刻面色如水,身前是一张黑漆如墨的八仙桌,桌脚有些斑驳,红漆尽显。

这皆为那过去的道廷顽童如今的木剑游侠所为,将墨水倾泻于这红木桌上,若是换成别人,李老道定会勃然大怒,可众人听闻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道廷硕果仅存的黄袍天师事后却一笑置之。

李老道的左手边是捧着茶杯还在感慨的枪骨第三释良,右手边便是先前听上去有些口若悬河的三千剑首陈宽。

“世人这一生都是在不服中臣服,你李老道不例外,老夫也不例外。既然很少人知晓真相,那隐瞒便显得格外重要。你越是阻拦我,便越是会发生这件事。天道的选择,你我避无可避,并且红尘之中你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位能够代替哪怕帮助老夫的人。”

“天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天道了?”

李老道似乎有些诧异。他太知道眼前之人是什么样的性格了,不信鬼神不信因果,一生肆意妄为,做事全凭个人好恶,怎么到头来还相信那虚无缥缈的天道?

“或许也不该说是天道,说难听一点,或许是大限将至罢了,老夫我能够感应到了。”

李老道算了一辈子,算天算地,算无遗策,偏偏到这一步了,算不出半点屁来。但是换而言之,李老道为了这最后的一剑算了一辈子,若是到头来无功而返,这又算不算得晚节不保?

第三释良自言自语道:“不恨古人吾不见,唯恨古人不见吾剑锋利哉。”

老人抬头微笑着注视对面看上去比自己魁梧不少但同样是个老家伙的枪骨。

“还有你这老小子又在憋什么坏屁,记住了,老夫走后你们都要帮我多多照看卫恕。”

老人说完又顿了顿,也是颇有感慨的说道:“那个臭小子已成才,老夫在世间唯一的牵挂可就是这不长心眼的小子了。”

老人坦然摆手,眼眸之中尽是困意,随后端起八仙桌上的一碗清酒,眼神扫过酒碗,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也不顾这约束颇多无比庄严的道廷主峰的陈规旧矩,兀自寻南而去。

老人只管自己逍遥自在,却留下屋中二独自面对这解决不了的难题。

李老道严肃之余有了缓情,砸吧砸吧嘴对枪骨说道:“我们都担心他,他倒老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都是三个老东西了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他自己在意的不得了。”

枪骨嘻嘻一笑:“老大,我可不老,你们才老。”

李老道也难得笑道:“又不是老娘们,还装什么嫩?”

同时,那云端之上的陈宽心中宽慰,看来李老道还记得,

因为老人身前这碗酒,向来都是三分浊七分清,晃荡起来,白波滚滚,如同拍岸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