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一天。”
“尘烟谷内院祭典,就连太上长老也百年难得一见的出山,他和我说这个消息时激动难忍,他说,如果有机会得到太上长老的点拨,他肯定能有所突破。”
谢沐笑了一声,很是讽刺,“那个时候,他的修为在元婴初期,已经卡了足足五年。”
“我也替他高兴,真心的。”
“可回来之后,他却脸色阴沉,我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那样难看的神色,那样恶毒的眼神,”谢沐嘴唇抿地青白,缓了缓,才接着说,“我不明所以,就去问他,却被他一巴掌给打了回来。”
“我很难过,但也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才会变得这么生气,所以我悄悄溜了出去,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谢沐笑得扯动了伤口,灵力溃散的更快,一丝血从她唇角缓缓流下,“你们猜,是什么消息?”
“哈哈哈哈哈!”谢沐忍不住,抚掌大笑,“原来是太上长老断言,他天赋如此,此生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突破元婴!”
“当着内外院那么多弟子的面,那位太上长老,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断送了于高阳,也断送了……她。
谢沐垂眸,这样想到。
“我知道了消息,却只是气愤,觉得是那内院的长老胡说,根本不信,想去找他,却发现他已不在洞府中,不知去了哪里。”
“我担心他受打击太大,将外院找了个遍,却毫无所获,就在他洞府里等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是我的生辰,我想,他是我的师父,一定会回来的。”
谢沐说到这里,死死扯住了盖在身上的大氅,骨节突出,经络凸起。
“他果然……回来了。”
“他说……我过生辰,我是他唯一的弟子,他自然应该回来陪我……”
“我开心坏了,但第一时间,是想着安慰他,”谢沐浑身颤抖,“我跟他说,我修炼速度很快,不会给他丢人,等我突破,一定给他寻遍九州,找到助他突破的珍宝……”
“我说,十年,最多给我十年……我不会比清虚宗那个天生剑体差……”
“我一定会帮他突破……”
谢沐声音嘶哑,喉头泣血。
“而他,他做了什么!”
“他递给我一杯酒,就一杯酒……”
谢沐的声音叫人不忍再听,云墨生闭了闭眼,心里涌起难言的酸楚。
“他跟我说,过了十六生辰,我便是大人了,可以喝酒,”谢沐咽下口腔的血腥,眼里源源不绝的血泪,染红了面庞,“喝了那杯酒,我就彻底……不省人事。”
“够了……”
慕云岚捂住耳朵,不愿意再听。
“够了!够了!你别再说了!!”
“够了?”谢沐发笑,“慕大小姐,这天下间,从没有尝到甜头的人,能有觉得够了的时候。”
“在我生辰那一天,你的好师叔,我的好师父,用一杯酒迷倒了他的弟子,就在洞府的暗室,就那样、那样……”
“噗——”
谢沐怒急攻心,陡然,喷出了一大口黑血。
下面的话,不用说下去,所有人也都知道,到底是怎样的灾难,发生在当时只有十六的谢沐身上。
云墨生强行撑起身体,向前两步,抬手封住了谢沐周身的几处大穴,从袖口取出了一只玉瓶,倒出了两粒药丸,递给她:“谢姑娘,幻心散正在侵蚀你的灵力,即使你是天阴之体,可以延缓作用,但千万不可动气,否则……”
“否则?”
“死,有什么可怕的,”谢沐笑了声,“云公子,对我而言,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卜韶仪忍不住开口:“……于高阳那样对你,你为何不告诉尘烟谷其他长老或是宗主,让他们帮你做主?”
云墨生却深深地看了一眼谢沐,“因为那水蟥蛊,是不是?”
卜韶仪顿时一愣,整个人像是卡住了似的,愣在了原地。
谢沐点了点头,继而,却又摇了摇头,“他以我的修为采补自身,突破了元婴,越来越不肯罢休,为了控制我,给我种下了这个东西。”
“可你并不怕死,”云墨生有些难过,轻声道,“是……你的家人,是不是?”
“他用你的家人,威胁你了。”
谢沐一听那两个字,倏然间,眼泪滚落的更快,她哽咽的说不出话,泪流满面,悲痛难抑地点了点头。
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以谢沐的年纪,若无变故,她的父母哥哥应当尚在人世,谢沐虽自己不怕死,然而,她怎么可能不顾及家中亲人?
这是死穴。
自然而然,就成为了于高阳拿捏她的把柄。
“慕姑娘虽与你同为内院弟子,却对你陌生至极,想必,也是因为于高阳。”云墨生推断。
谢沐擦了擦唇角的黑血,点了下头,“不错,从……那之后,名义上,我是他的关门弟子,实则,不过是他采补的一个……炉鼎罢了。”
“他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没有他的允许,我根本无法离开洞府,”谢沐说着,却忽然有一瞬间的卡壳,“……直到这几年。”
云墨生十分冷静,他自然不会认为是于高阳良心发现。
卜韶仪虽然可怜他,却还是不理解:“于高阳害你,你找他报仇就是,又为什么要给剑尊下毒?!”
“你以为我不想吗?!”这句逼问,却让谢沐勃然大怒。
她眼神死死盯着卜韶仪,一字一顿道:“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这副药,是什么幻心散。”
“这、这怎么可能!”卜韶仪有些结巴,“你、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下的药是什么!”
云墨生却深深看了向谢沐:“谢姑娘,这副药,并非出自你手。”
此话一出,谢沐顿时揪紧了盖在身上的氅衣,神情凝滞。
“不错……”
“凌卿羽,不管你信不信,我虽给你下药,却并不是想要毁你修为、害你性命,”谢沐眼神晃动,移向了立在一旁的人影,“相反,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活得好好的,睥睨九州。”
“你、你以为你给他下的到底是什么?”
卜韶仪握紧了拳头,艰难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