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实验室的地图和防守是机密,彭泗把整个办公室都清理了,唯独留下了这个。
他是藏了,但那又何尝不是明摆着送到她的手上。
“彭队长,逃避可不是个好习惯。”
缪音操控着见咒,欣赏晁博延生不如死的样子,明明一丝眼神都没有分给彭泗,锐利的言辞却好像利刃戳破了一切,挖出赤裸裸的红肉来。
彭泗的嘴唇剧烈颤抖了一下,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握紧了。
他说道:“我不是异能力者,更不像你,有预知的能力。”
“我们都知道,任何历史性的变化不是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可是变化就是会这样突然的到来,逼迫人做出选择,而我不是那个有能力的人。”
缪音笑了出来:“所以你让我做选择?彭队长,真是好聪明啊。”
“可你乐在其中。”彭泗自嘲似的说着,伸手扯松了自己的衣领,好像有什么压抑着的猛兽困于其中。
缪音问道:“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和平,生存,稳定,这就是我的目的,也是我的天职。”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明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凭什么觉得我会选择对人类有利的一面?”缪音眉心微蹙,终于扭过头来看他。
彭泗摇摇头:“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能够确信的让你来选择,缪音,你向来无利不起早,就像你摧毁业城的实验室,绝不是因为善良,而是你得到了什么。”
“我曾经手过末世起源,也看过任新的实验报告,我明白他们想要压制畸变种,就必然会把异能力者也拖下地狱。”
“所以你要保护异能力者?”
“不。”他顿了一下,“我要的是平衡。”
“如果真的能研发出让压制畸变种的药剂,我当然不介意,我拒绝的是有心之人拿着这些东西去分裂社会,残害异能力者,不把人当人,反而变成什么有研究性的小白鼠,就像业城一样。”
他清楚的知道业城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亲手杀了李康平,除了这个毒瘤,哪怕代价是自己被迫逃亡,九死一生。
彭泗的比谁都清醒且坚定的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他说道:“缪音,以你的性格是不会留在梦城的,可你偏偏来了梦城,还问了我关于中心区的事,我想,这座城市里能够吸引你的,应该就只有实验室了。”
“你是预言家,你肯定知道他们所研究的东西会在未来伤到你,这就是你来梦城的目的,你是来给自己扫清路障的,对吗?”
“是又如何?”缪音偏了偏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承认了一切。
彭泗神情锐利起来,脸颊上的伤疤活了一般扭曲:“那么,一个强大的、且不会留在梦城的异能力者,那些药剂要怎么样才能对你造成威胁呢?”
“哈哈哈哈哈哈——”缪音笑着拍手。
“原来如此,你是这么想的啊!我明白了,在你看来,即使药剂真的成功的出现,像我这样的异能力者也不该被威胁,而我如今灭了实验室,就说明我被这个药剂残害了。”
而远在天边的异能力者竟然都会受伤,那就只能说明这个药剂被大规模的使用,甚至滥用!
而异能力者与畸变种同源的事实也肯定会被公之于众。
那么伴随而来的必然是社会的分裂,人心动荡,两大群体出现了割裂,平衡被打破,安稳不再。
这就是他的想法。
是的,没错,任何历史性的决定都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出的。
彭泗的远见性让他预料了这个危险的未来,但他无法决定这是否正确。
所以他把选择的权利交到了可以看见未来的人手上,他经由缪音的举动,推算出了无人知晓的未来。
如果缪音只是去实验室逛了一趟,什么都没做,就说明他忧虑中的那个未来并没有发生,她是另有所图。
但如果缪音毁了实验室,就说明他的想法是对的,那么他绝不允许这样的未来出现。
所以当缪音要进城时,他毫不犹豫的帮忙置办了一切,开着车让她看遍了中心区的地形,帮他们搞定身份,隐藏存在。
他提前准备好了实验室的地图和时间表,放在办公室里任由对方寻找,让她能悄无声息的进入实验室,而不是被激怒后大开杀戒,扰乱基地。
这是他的职位能做的最大限度,再多,就无法保证不被陆老发现了。
缪音一直都在观察他。
而他也一直都在观察缪音。
实验室被毁,是合谋。
只是没想到中途会被陆老发现缪音的存在,让他胆战心惊了许久,还好什么的都没发生,
“梦城基地是镜州最大的避难所,也是目前为止,全球容纳人口最多的基地,我们拥有最完整的文明。”
“我们花了无数的心血才把这里建造起来,看着它一步步走向正轨,异能力者正在逐渐的变成支柱,普通人也能在这里有一份工作,安全的活下去,它已经是一个稳定的社会了。”
“我可以接受从哪里来的一只猩红灾祸,或者是什么洪水暴雨摧毁这里,那是梦城的命,我阻挡不了,那是外因。”
“但我不允许它被一只小小的药剂给毁掉!”
“人类不能灭亡于内斗!”
这一路走来,彭泗失去的太多了。
他的战友,亲人,那些救下了却没有带回来的人,太多了,他不想再面对混乱与死亡。
正如他所说,他要的是和平。
缪音终于停下了见咒的焚烧,碎金流动的鬼魅眼眸妖冶非常:“那么恭喜,你猜对了。”
前世,她的基地与梦城相距甚远,并且毫无关系。
唯一让他人忌惮的,只有她手下一城的异能力者。
所以溯新到屠毫的手上时,缪音就明白,他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祈求着可以拯救人类的药剂,已经变成掠夺资源,侵害异能力者的毒药了。
远在天边的她都能被毒害,那么半城都是异能力者的梦城,又能好到哪里去?
“彭队长,梦城有你,真是荣幸。”缪音说道。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以前是,以后也是。”彭泗呼出心中压了许久的浊气。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末世起源去哪了吗?”
缪音抬手晃了晃:“死了。”
“死了?”彭泗眉头紧蹙。
“我的火焰可以焚烧世间万物,许连翘拿它们对付我,我就只好把它们灭了。”缪音面不改色的说道。
彭泗沉默了一会,道:“死了也好。”
“彭队长,话既然说完了,我该走了。”
“好。”
“不过……”缪音拉开车门,忽然回头道。
“什么?”
“之前陆老告诉我,让我有事情多找他,少找你,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得多找你啊。”
缪音朝他眨了眨眼,关上车门,留下面色骤变的彭泗。
作为陆老第二个徒弟的彭泗,去了趟救援任务,回来就莫名其妙把李康平杀了。
陆老早就怀疑彭泗是否接触到了一些不该接触的人,更甚至已经被人操控,但彭泗本人却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哪怕连许连翘都知道的内幕,彭泗却不知道。
而缪音进城没多久,就被陆老叫进了中心区。
他一直都没放心的信任过彭泗。
只是那是他徒弟,他信他的人品,愿意再给机会护着他。
所以在见到缪音后,他说,有事情多找他,别找彭泗。
他也许想维护自己的徒弟,又或许,是想给基地找个靠谱的管事,毕竟陆老年事已高。
可彭泗偏偏自己跳了进来,那就怪不得缪音了。
她向来是来者不拒,全部利用,也十分的乐意挑拨一下彭泗和陆老的关系。
至于彭泗怎么想?那就不知道了。
总之,可怜的彭队长,你尊敬的师父不信任你呐。
她回到自己的车旁,晁博延已经被人扶了起来,靠在一边,面色惨白,手指依旧不正常的颤抖着,神经末梢还残留着痛苦。
缪音蹲下身,晁博延便瑟缩了一下,略微无神的双眼与她对视。
“小老板的异能真厉害,佩服。”
他怎么会感觉不到这是一场对他的警告,这一下,真是让他断了不少心思。
缪音摸摸他的脑袋:“知道就好,梦城这边你最熟,我还需要你帮他们立足呢。”
晁博延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来:“荣幸之至。”
缪音站起身,朝剩下的人说道:“我会给你们留下一部分物资和车子,基地这段时间查得严,安分一点,谁坏了我的事,谁就给我留下你的骨灰来。”
夏棠走出来点点头:“放心吧音姐,不会出事的。”
“走了。”谭灵朝夏棠点点头告别。
“再见。”
“上车,我们该走了。”
缪音收掉了多余的房车,重新放出越野车来。
她坐上凌的副驾驶,说道:“跟在军车后面。”
“好。”凌很少开车,因此上来后还熟悉了一下操作,才跟上速度。
军车开路,两部越野车很顺利的就进入了南区城墙。
原本因为实验室受袭击,现在基地已经不允许出入了,但守门的军人确认是彭泗后,就放了行。
大门打开,外面依旧还有一批住在帐篷里,渴望着进入避难所的难民,他们探出头来,眼巴巴的看着昂贵的车子从城内开出,大门又一次缓缓闭合。
缪音打开车窗看向后视镜,还未完全合上的城门里,她看见彭泗走下车,靠在车门上,点了一支烟,白色的雾气模糊了神情。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身份卡,上面是金光闪闪的冷晴夕三个字。
缪音把卡对中掰断,随手扔了出去。
黑色卡片落在地上,被后方的车轮彻底碾碎,轧进尘土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