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有意无意,此后徐弦月听到的有关秦越川的消息越来越多。
有时候她也当真是好奇,爹爹不曾入朝堂,怎么会得到那么多有关宫城皇子的消息。
秦越川于贺薛念口中简直成了行之楷模。
简直就是“旁人家的小孩”。
便是徐弦月再是关切这位曾经的“小友”,如此成日在娘亲口中翻来覆去念叨下也渐渐生了一丝抵触。
到底谁才是娘亲的孩子!
徐弦月有些不高兴道:“娘亲总是这般称赞三皇子,月月身为娘亲的孩子,也不会比他差的。”
贺薛念素手剥着果皮:“月月既是有决心,便要证明给娘亲看。”
徐弦月不服气偏过头:“我会的他又不会,我们各有所长,何须证明。”
贺薛念将果肉填入口中细细咀嚼之后,不紧不慢道:“月月的本事是娘亲亲自教授,自然无可挑剔,娘亲只是觉得三皇子果敢坚毅,月月若能如他一般,娘亲心中不知该有多稳妥。”
徐弦月低下脑袋,书本掩住大半小脸,含糊隐有哽咽的嘟囔着:“才不要……”
春去夏往,又至秋来。
如此又历时两岁。
徐弦月十二岁这一年,秦越川领命前往北疆从军去了。
贺薛念自是无从得知他的消息,徐弦月再也不曾听她的娘亲念叨过。
徐弦月这才觉得重新占领了娘亲口中的“第一小孩”的位置。
胖手叉腰,骄傲的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只是在这一年,贺薛念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宛如一株离开土壤,脱去水源渐渐萎败的枯弱藤木。
即便是再好养料,再是用心的维护将养,似乎仍是不可避免的行到了最后时光。
徐弦月与徐远山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守在贺薛念的身边。
在岁末的腊月十五这一天,一连昏睡了几日的贺薛念似乎忽然恢复了一些精神,饮罢汤药之后又难得的喝了小半碗米糊。
徐弦月只当是她的病症有了好转的征兆,欣喜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徐弦月转身想要去知会徐远山:“娘亲,我去寻爹爹来。”
贺薛念无力握着她的手,弱声道:“不急,娘亲有话与你说。”
徐弦月摸了摸眼睛:“娘亲你说。”
贺薛念声息断续,细声哽咽道:“娘亲怕是陪不了月月多久了……”
徐弦月不愿接受,呜呜咽咽拒绝:“不要,不要,娘亲要一直陪着月月!”
贺薛念心有不忍,仍是继续道:“眼下娘亲说的每一句你都要记得。”
“娘亲要你背得学得,不可丢弃,月月是娘亲顶顶好的骄傲,来日的路,即便是没有娘亲在身边你仍旧要好好走下去。”
徐弦月泣不成声:“我需要娘亲的,我还要做顶顶厉害的女商,我要赚好些宝物送与娘亲的,娘亲不在了,月月将来便是赚了银两要给谁用!”
贺薛念眼眶湿润:“虽不能看着你成为顶顶厉害的‘女商’,但是无论娘亲在与不在,月月都要坚持自己的志向,你要如你的小友一般,便是没有娘亲,仍是要坚持自己的目标的……”
徐弦月伏在榻沿,捧着贺薛念的手嚎啕着抗拒摇头:“我做不到,娘亲,我不是他,我做不到,我只想要娘亲的……”
贺薛念回握着她:“月月做的到,娘亲其实从来不觉得月月哪里会比你的小友要差,往日那般称赞,不过是想要激励月月罢了,可月月总是听不懂娘亲想要真正说的是什么……”
徐弦月喉口好似吞了一把尖刀,疼得厉害,泪水止不住得涌出眼眶,颤着呼吸道:“月月……都听得懂,其实全都听得懂,我只觉得,若是我装作不懂,依赖娘亲,娘亲必是放心不下我,会坚持陪月月再久一点……”
“娘亲想要说的……月月全都听得懂……”
她情愿让出娘亲口中的“第一小孩”的位置,便是日日被比较也没有什么,她只希望娘亲能够一直陪在她的身侧就好。
贺薛念极力抬手摸了摸她的眼眶:“既是如此娘亲接下来与你说的更要听好。”
“娘亲希望月月实现自己的志向,更希望月月没了娘亲也要好好生活。”
“来日赚得银钱,娘亲最担忧的便是月月视财如命,所有的身外之物,若是来日舍弃钱财便可换得性命解除困境,月月莫要吝惜,娘亲只求你安好。”
“舍财保命最是重要。”
“所谓有价无价,行商者,最是不乏银两,若能以银两换得脱离险境,无论多少,哪怕倾尽家产,便是最小的代价了。”
“若是连银两都无法企及的,那才是重大代价,任何时候,同安危相较,都不要吝惜这等可重新赚取的黄白之物,月月可懂得?”
徐弦月已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极力大幅度点着脑袋,生怕贺薛念瞧不见。
贺薛念亦是不舍得摸着她的脑袋:“娘亲也舍不得月月,不过眼下只能陪月月到这里了,月月往后可要坚强一些……你的脾性略有温糯,可以像你的小友学学,果敢狠厉一些的……”
徐弦月断断续续接话:“我……学不会,我只想让娘亲教我……”
“月月啊……娘亲的月月”
贺薛念还想再说什么,话语临到嘴边也只化作一声深深叹念。
徐远山听闻消息赶了过来,亦是握住了贺薛念的另一只手与她话别,徐弦月耳膜嗡嗡作响,再也听不清任何话,只能睁着眼睛看着贺薛念握着二人的手,千般不舍万般留恋的闭上了眼睛。
徐弦月在十二岁这一年,失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