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2年,让人印象深刻。
人们喜欢将它与十几年前那一场灾厄相提并论。
明明已经是一年的结尾了,却从十二月一日开始,每天都有足以霸榜热搜的大新闻发生。
而在前一个新闻的热度还没消退之时,下一个热搜大事,便紧跟着后来居上了。
十二年前,2300年的某一天。
一万个随机抽样的人类,突然获得了未评级的能力,以及没人知道是如何得来的任务。
似乎是为了满足某人的趣味一样,几乎每个获得能力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去执行那些邪恶的任务。
烧杀抢掠,并且获得越来越强的能力。
整个世界都因此陷入了巨大的动乱,据说在某些几乎没有能力者存在的亚非拉小国里,甚至有这类人夺取了小国的政权,遗臭至今。
人们称之为,“世纪灾厄”。
这似乎与钟至清失忆的母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似乎又与那位“生大人”脱不了干系。
只不过,持续了几乎一整年的风波,还是被当年公安针对能力者犯罪的三山科给终结了。
而在灾厄结束之后,全人类都失忆了。
准确来说,是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类都失去了这一段关于世纪灾厄的记忆。
除了,那些在灾厄发生之前就有过被改变记忆经历的人。
至少,负责处理世纪灾厄的三山科中的一员,没有忘记这这一切。
至少,因为这个见证人在全球电视节目里的供词,人们才得以破除诅咒,随后回想起,二十三世纪的第一页里,究竟发生了何等泯灭人性的灾难。
同样的,人类也发现了,这一灾厄背后,一定有一个能够操控人类记忆的幕后主使。
说起那个只有三位成员,却能结束世界级灾难的三山科来,当年被称为警界之光的三人,却只有三人中资质最浅的列山谯,留在了公安,参与了能集会的建立,并且成为了现在的能集会核心部分——致力于调查“世纪灾厄”始作俑者的列山科科长。而其他两人,除了当年的档案以外,什么也没有留下。
而当年那些幸存下来的被选者们,也纷纷失去了记忆和天降的能力。曾经执行过任务,参与了烧杀抢掠的,都被软禁在了各地的疗养院;而那些到最后都没有参与过任务的极少数,被允许留在家里,“享受”那飘渺的记忆带来的虚假自由。
没人愿意回想起那一年,哪怕它已经成为了人尽皆知的历史。只是因为,没人愿意揭开伤疤。
说回2312年的尾巴来,虽然没有世纪灾厄那样明显,但经历过那年的人,都有那种不寒而栗的感受。
简单提几个登上热搜的例子。
某女教师被卡车碾轧,事后经调查,发现女教师有区别对待学生和大肆收礼的经历,而那名大货司机,也是靠假身份隐姓埋名多年的通缉犯。
拖欠农民工工资的开发商在跑路之后,被曾经由自己监理的办公大楼上脱落的玻璃一切两半。
某医院科室无良主任被精神病人袭击,后抢救无效死亡。据知情人士报道,该医生曾经替人做假精神鉴定。
是的,但看这些,人们或许还会庆幸,老天有眼。
但仔细想想,这其中有许多人罪不至死。
而几天后的新闻,却变了一番模样。
正直的法官、正义的警官、仁爱的医生......
就连他们也无法幸免,一一罹难。
因为,在恶人眼里,正义反而是错误的,是他们的眼中钉。
而钟至清的邮箱,给了那些恶人报复他们眼中钉的机会。
只需要加以主观的情绪和编造的谎言,就可以让好人变成坏人,让盲目的正义女神刺向错误的一方。
这一个月,华夏的非正常死亡率翻了十几倍。
而这仅仅是序幕。
2312年12月30日。
元旦的前夕,
新年的前夕。
万人空巷的津门市中心,人们都在那守望着新年的钟声与焰火。
情侣牵着手,遥望着津门眼之上灿烂的烟花,期待着未来的甜蜜。她依靠在他的肩头,栗色的长发也被斑斓的夜空映成彩的。
孩子骑在父亲结实的肩头,比起去年来,似乎驼了许多。但他单纯的小脑瓜里,只许下了,让爸爸妈妈天天开心,这样稚嫩的愿望。
老人松开拐杖,习惯性地伸手,却没有牵起那熟悉的,同样苍老的手掌。短短几秒的落寞,还是被新年烟花的闪亮,和身后儿孙灿烂的笑容给盖了过去。
烟花,那样灿烂,那样短暂。
却能够在,这千千万万的眼中倒映,烙印在他们心中。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钟至清。
与窗外的热闹分手,独自坐在出租屋里的,钟至清。
“还有三万多份邮件没处理...我真的要累倒了。”
他在出租屋里,囚禁了自己,几乎一个月。
当然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带来了什么影响。因为他没有时间上网,衣食住行都靠那名为“马良之笔”的能力来解决。
窗外的欢呼声传来,紧接着,比先前那些偷跑的烟花都要响亮的一声璀璨把天空照亮。
“小点声啊!”
他无能狂怒着,将手里的茶杯摔出,砸裂了玻璃上烟花的倒影。
而那点声音,也早就被欢呼盖了过去。
“我想回家...妈妈...”
他想去捡起碎片,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一瞬间的恼怒被积压已久的苦涩泡透,一转而成了绝望。
他抿嘴、撅嘴、咬紧下唇,吃了柠檬一般收紧腮帮。终于,再多的面部活动也压制不住酸涩的眼泪了。
烟花声那么响亮,响亮到连自己的哭声都听不到。
这样便可以,放心大胆的哭了。
记忆里的那个家,再也不会回来了。
失忆的母亲在新年的祈愿里,祈求神明去保佑的孩子,也再也不是他了。
人们常说,每一簇烟花,就是一对父母对孩子的期盼。
只可惜,窗外那一刻不停的绚烂,没有一束属于他。
“新年到了,对于你们来说,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那曾经盘踞在他脑海里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生只能经历几十次的日子,觉得特殊,也是情有可原的吧,钟至清。”
寂静被打破了,他也终于迈出一步,去捡起那并未摔破的茶杯。
“你已经很久没出现了,为什么又要挑这种时候出来。”
“因为,你的心态变了,钟至清。”
“也许吧,我只觉得累了。”
“但你刚才不是这样想的。”
钟至清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擦着地上的水渍。
“你刚才是这样想的对吧?你边哭边想:为什么别人都那么幸福?为什么我却要自己一个人面对孤独的寒冬。”
“我没这样想过。”
“一个月前,你确实不会这样想,但这一个月来,你看到了太多太多人间百态。你已经不自觉间,与那些人共情了。”
“你是想告诉我,我不能再客观了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客观的人,就连我也做不到......他也做不到。”
“我不这样认为,只要百分之五十的客观,就足够在这个过于主观的世界里,达到足够的客观。”
“如果让你也活上几千年,也许会比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更透彻。”
“我不需要,我只想赶紧把每个人的愿望都实现,然后再完成先前没完成的目标。”
“是自杀吗?”
“嗯,我已经没什么牵挂了,钟至清的名字已经足够响亮了,书也出版了,赚的钱也足够母亲养老了。”
“如果我告诉你,你现在就可以回家,和自己的母亲团聚呢?”
“我本来就可以回去......”
他们两人都沉默了许久,直到烟花的声音从淅淅沥沥,再到消失不见。
“你是指......”
他的声音,已经比手指还要颤抖了。
“是的,和你母亲团聚,你的母亲。”
“我...”
“你只需要向我许愿,从此刻开始,所有被投进邮件里的愿望,都会自动实现,我就可以让她,恢复记忆。”
“是的...我求求你......”
他跪在地上,朝着那看不到的虚影俯首称臣,奉若神明;先前凌然的大义,全然消失不见。
时间回到早晨,在几小时路程外的京城,一切也在为这场跨年而忙碌着。
哪怕是模因总会,也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总会虽然占据了半个圆明园,但正式职员只有不到百人。
因此,有需要大量劳动力的时候,还得从附近的村镇里雇人。
“你不是只要抬抬手,就可以把整个园内的彩灯挂好吗?”
远瀛观上,凭栏的轩辕严正望着湖对岸的搬着人梯,来来往往的临时工。
他的视力可以自主调节到最多3000mm的焦距,看着一公里外的人,就如同在眼前一样。
“是可以,但这样资助附近的居民。”
轩辕越坐在屋里,为其他两人,和一直没落座的轩辕严倒上了好茶。
姬妤接过茶盏,大概是因为轩辕越的递过来缘故,所以两腮有些微红:“您真是仁慈。”
“过誉了,姬妤。让他们心安理得地挣这些钱,也能方便我们自己。毕竟平日的卫生和食宿,都是雇佣了这附近妇女,工资甚至要比市区平均工资还高。所以,那些一年下来挣得不如妇女的男人们多少会有些怨言,严重者,甚至会诋毁我们,或者干脆为了男人的面子,禁止家里的女人来工作。毕竟我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小姐,谁又愿意扫地做饭呢。”
“是。”
姬妤刚刚点头,闻人识香便靠在了她身旁,悄悄低语着。
“姬妤不是会做饭吗,记着刚认识你的时候...”
“这些事情,就不要在这提了。”
轩辕越打断了她讲故事的心情。
“是。”
“副会长还在看吗?茶都要凉了。”
被轻微训斥了一句,识香也会觉得尴尬,于是便调侃起了轩辕严。
“不,我还是喜欢功能饮料和牛奶。”
被顶嘴之后,识香更加郁闷,她托着气鼓鼓的腮帮,加紧了晃腿的速度,对轩辕越告状道:“这家伙情商真低,出生的时候把点数都加在能力的体能上了吗。”
不过轩辕越倒是没制止闻人识香嘀嘀咕咕的吐槽,反而是兼爱地为轩辕严解释起来:“你是在意会不会有人偷窃吗,放心吧,只要在每队人里面单独出更高的工资雇佣两个人来监视,并且确保他们认为队伍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负责监视,那就不会有东西失窃。”
“如果信息有泄露,让他们互相包庇呢?”
姬妤试探性地提出了疑问。
“不会。”
轩辕严突然抢答道:
“有小杨或在监控着他们。”
“的确,杨或虽然不喜欢出门,但在信息化与计算机技术方面,没有人能比得过她。”
这之后,四个人便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轩辕越有说,轩辕严有笑,其他两人,则沉默地听着。
“其实,老哥,我有个不大明白的地方。”
“但说无妨。”
“你...您把地方上的模因会会长们召集过来,不只是为了抓几个无名无姓的悬案犯吧?那也太大费周章了。”
“嗯,有些时候,你也是挺机灵的。”
“是怎样的?说实话,你也没细讲过,而且嬴以威那家伙不是也逃走了吗。我总觉得,你不会无缘无故把这些人凑起来的。”
“谁知道呢。”
轩辕越喝尽茶水,他在回避着什么,就连自己的堂弟都无权得知。
“姬妤,我安排的任务怎么样了。”
“是,司马赓新和他们部门已经着手调查了。”
“嗯,之前,就觉得有老鼠在作作索索,但放任不管的这一个月,似乎要形成鼠灾了。”
轩辕越放下茶杯,向姬妤点点头,他们二人就起身准备离开了。
“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人注意到这一异象吗。”
“能集总会应该也出手了,但速度应该不如司马部长。”
“嗯,苏茶柒呢。”
“异象还没渗透到京城,他应该察觉不到。”
“要想办法,让他也参与进来。”
“是。”
两人渐行渐远,轩辕严耐不住性子,赶忙起身追赶。
“等下!大哥!”
一张圆杌被踢到轩辕严跟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而就是这一霎那的迟疑,轩辕越就已经不知去向了。
“别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知道的东西。”
是闻人识香拦住了他。
“你不是信息获取类型的能力者吗,你也不知道越哥的打算吗?”
“谁知道呢?”
她学了学轩辕越的语气,便低头喝起了茶:“啧啧,都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