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还是追过来了,嬴熄。”
“呃啊......”
“明明以薇她已经支开你了,乖乖待在家里,把她忘记,不好吗。”
“我杀了你啊啊啊啊!!!!!!!”
嬴熄用尽了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挥拳,却什么也没有打中。
他望着那张无法被记住的脸,再次陷入了无尽的绝望。
紧接着,他身上的所有伤口,都因刚才的挥拳而再次崩裂,血喷如雨!
“我曾经说过,我们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但当我知道,以薇的恋人就是你的时候,我也是有些迟疑。到底,该不该拆散你们呢?”
“不许......你喊她以薇......”
“嬴熄,这种时候了,你还只关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吗?”
他蹲了下来,冷冰冰地看着嬴熄,就连他的呼吸,都是死一样地冰冷。
“所以,我告诉田以薇,让她想办法把你支开。剩下的账,她单独与我们算。只不过,你大智慧不足,小聪明有余,追过来又怎样?只能亲眼见证自己爱人一步步逝去,你却什么也做不到;而且,我本来不想与你结仇,但你这样追过来,只会让我不得不再牺牲一条生命。你觉得值得吗?嬴熄。你觉得自己很对吗?嬴熄。”
“我...要杀了...你!”
“回答大人的问题。”
一把刀猛地插进了嬴熄背上,将他那与中岛虎丘的刀撞在一起都没能伤到的肩胛骨直接贯穿!
他却没有去看那背后的攻击者是谁,淌出血泪的双眼只是死死地,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
杀母仇人!杀母仇人!杀母仇人!
“别那样盯着我,嬴熄,很恶心。”
以薇!以薇!以薇!
“真没想到田以薇的爱人好巧不巧会是你,现在看来,你对我的仇恨已经无法消解了。”
他还是那样蹲在嬴熄面前,关怀牲畜一样,虚伪又慈悲。
“你走吧,我是个仁慈的人,但田以薇无论如何都不能活下去了。”
“我要杀了你!”
“田以薇身上有*杂音*兄赐予的能力,但她却带着这份礼物逃走了。我想不到她这么做的理由和动机,但在*杂音*里,逃走就是背叛,背叛,就只能杀掉。”
“我要杀了你!”
“你的伤已经全部好了,去和田以薇做最后的告别吧。我已经把她的能力收回来了,最多十分钟,她就要无痛地离开了。”
“......”
“怎么沉默了?”
嬴熄跳了起来,不知道这个恶魔做了什么,但他的所有伤口与疲惫,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我要杀了你!他脑海中满是这句话,还有田以薇那白玉兰一样纯洁无瑕的笑容。悔恨、杀意、愤怒、希望、自责、恐惧、普天之下所有情绪,都饱涵在了这流星坠地般的勾拳里。
哪怕打不中,哪怕没有任何伤害!我也要攻击你!也要打死你!也要复仇!复仇!复仇啊啊啊啊!!!
“第二次警告,对大人放尊重。”
先前警告嬴熄的那个女声再次响起,眼前的世界里突然书本般掀起一页,而世界的夹缝里,走出来了个同样看不清脸的女人。她的速度明明很正常,但为什么,自己的所有感官都变得无比漫长?就仿佛时间被减慢了一样?
看到她的一瞬间,嬴熄的视野,也从恶魔那的模糊不清面孔和即将落到他面前的拳头,变成了自己的胸口、自己的肚子、自己的脚底。
我的头?被砍掉了?
“*杂音*,谢谢你。”
“请您不要这样突然感谢我,*杂音*大人。”
突如其来的感谢,让她的脸红到了耳根。明明那拳,大人是可以躲开的......他是故意给我表现的机会吗?想到这,女人的黑发上都冒起了热气。
嬴熄坐在地上,回忆着一秒前,经历了一次完整死亡的感受。
“就让他们自己慢慢叙旧吧,走了*杂音*”
“是,大人。”
他们要走了,不...不许走!不许走!
“不许走!”
嬴熄突然吼道,让那两个已经走到楼梯口的“人”,也不免烦躁地回过头来。
“这次在被杀掉,我可不会复活你了。”
他突然出现在嬴熄面前,抬头蔑视他。
“求...求......”
“我不擅长词语接龙,求贤若渴?求同存异?求神问卦?不对不对,还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应景。来吧,该你用‘能’接龙了。”
“求求您...”
嬴熄跪下去了,五体投地的跪姿。
“我不会再复仇了……求求您,也救救以薇……救救田以薇……”
几秒的沉默后,那人再次蹲到了嬴熄面前,冰冷的手,也按在了嬴熄头上,轻轻抚摸了两下......
“我不是让你用‘能’接龙吗!!!你刚才说的话里有这个字吗混蛋!畜生!去死啊!!!”
他猛地按住嬴熄的头,狠狠地砸在地上,一次又一次,一次接一次!
“接龙啊!接龙啊!!!”
他嘶吼着,偏执的愤怒甚至化成了实体,让着破旧大楼里的所有废钢筋疯狂生长,像活过来一样,跳着傩戏狂舞着迎合他那愤怒的斥责!同样,所有窗户也都活了过来?!像人嘴一样张合着,用风声呼喊着:接龙!接龙!
“能不能...能不能...”
“不是四个字......但勉强合格。”
静下来了。
那些疯狂的钢筋也停止了生长。
“不能。”
他们走了,不是慢慢走掉,而是直接消失了。
嬴熄失神落魄地起身,挪到了田以薇身边,将她轻轻抱起。
“嬴熄......”
“以薇...别说话了,我带你去医院。”
她靠在窗前,如此虚弱,却没有一点外伤。
“没用了......嬴熄......”
“坚持住。”
他抱起田以薇,用不会颠簸情况下,最快的速度,朝着最近的医院方向跑去。
沉默了一年的天空,也为之动容。
多久没有流过泪的它,却也下起了哀伤的雨。
“嬴熄,我骗了你......
是我故意...把你,支走的。
*杂音*要来了......我怕连累你...才让你出去的......
笨蛋嬴熄......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要是被你看到了...你肯定...你肯定会被...仇恨缠上的...”
田以薇伸出惨白的双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到了嬴熄的脸。
已经虚弱到只能耳语...嬴熄...你听得到吗。
“我骗了你...嬴熄
我是......能力者...
而且......是*杂音*把能力给我的......
爸爸妈妈被害死之后......我也不想活了......我都准备好从桥上跳下去了......
那个*杂音*却找到了我......告诉我...有办法...帮爸爸妈妈,复仇。”
“嬴熄...我被仇恨蒙蔽过双眼......所以......我不想你...也变成这样......
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
我明明知道...
他们一定会再找上门来......拿回被我偷走的能力...顺便......清理我这个叛徒......
但我......为什么还是自私地...找你来保护我......
是我......害得你......刚感受到温暖......又再次回归了孤独......”
“别再说了,以薇。你没错...我也不会记恨你的任何事情,只有,你坚持不住了,我才会埋怨你。所以,求你别再说了...别再和遗言一样地说了。”
“我本来是有视力的...
但爸爸妈妈出事之后......我的精神崩溃过一次......所以...得了神经性失明...
他们给我的能力...是让我......能够无视距离...透过一切障碍......
看到一个指定的能力者......
所以......嬴熄...
其实我......一直都能...看得到你......”
“今天早上也是...我看到了*杂音*......
所以...才把你......支开了...
刚才...他叫我......找了一个人......”
“嬴熄...
他们要找......一个神农氏人...和轩辕氏人所生的孩子......他说...只有那个人......
可以打开...去‘树’的大门......
嬴熄...总有一天......他们会遭到报应的吧......
那个孩子...会帮我们......复仇吗......”
嬴熄没有回答,但他不断滴到田以薇身上的热泪,却胜过千言万语。
“好热...嬴熄...你的泪好烫......”
她一声声重复着,重复着嬴熄的名字...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
好温暖...嬴熄......明明身上冷冰冰的......心里却还是好暖和...
“马上就要到医院了,以薇,坚持住!反正你的能力已经被收回去了?对吧?治好病之后,他们就不会再找来了?对不对?以薇...”
“嬴熄...娶我......娶我...”
“以薇,求你了,坚持住...我娶你,我娶你!求你了,求你了!”
“太好了...嬴熄......我又有...亲人了...”
“以薇,我们不用再担惊受怕地生活了?对吧?我们回京城好不好?我帮你,我帮你把你爸爸...咱爸爸的公司抢回来!求你了...别合眼...求你了...”
“嬴熄...不要找*杂音*复仇了...好不好......你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以薇...我已经看到医院了!一定会没事的!”
“嬴熄...别死......带着我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
她哭了...明明已经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哭了起来。
“呜呜呜...嬴熄......我不想死......啊啊啊.......我不想死......我想一直,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我想......一辈子...都坐在你的身后...偷偷地...抱着你......”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呜呜呜......我不想死......”
嬴熄...
不要死...
带着我的那一份......
带着我的那一份......活下去吧......
别让我......在那里...看到遍体鳞伤的你......
你的怀里...真的好温暖......
她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泪停了,雨也停了。
或许,雨也是天空的眼泪。
待她痛哭一场之后,就该放晴了吧。
医院到了。
看到满身是血嬴熄,大堂里的值班护士和保安也迎了出来。
以薇......我终于...把你带过来了......
他低头呼唤。
她却已经,保持微笑着死了。
男人哭的声音,真的好难听......像水牛的哀嚎,又像怎么也打不出来的闷雷。
泪打在他脸上,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呜呜她真的死了。
......
好黑啊,好冷啊……
嬴熄……
我好害怕……
我好怕黑……
“以薇?”
“以薇?是你吗?”
“爸爸?妈妈......奶...奶奶...”
嬴熄,我不怕黑了。
所以,请不要为我复仇了……
“以薇?你怎么...也...”
“没关系,爸爸……已经,有人答应我,替我活下去了……我们,该走了。”
田以薇牵起奶奶的手,一起走到父母中间,朝着那明亮的彼方走去。
走啊,走啊...
再看过去时,怎么就成了,年轻的男人,背起那蹒跚学步的小女孩了呢?
“如果我在这等他的话,他就不会怕死了……”
......
“对不起...以薇......”
以薇没有死因,至少医院是这么说的。
没有身份证的他,差点就被扣住。
在医院给他的父亲嬴益通话的时候,他闯进了停尸间,再次抱走了以薇。
为什么,这么晚。
在看到以薇那微笑着,却再也明亮不起来的眼睛后。
他沉寂了十年的能力,才终于,才,终于苏醒。
不可以...我的以薇......我不会让你的身体再遭受一丝磨难......
我不会让他们焚烧你......也不会让它们腐蚀你......
他将以薇埋在了那片每天都会路过的田野里。
嬴熄,也“死”了,活下了的,只有背负了太多的嬴以威。
旁边,就是奶奶的坟。
在以薇被埋葬的时候,他第一次用上了自己的能力。
那世代传承的乙级能力。
他用力量,将棺材制成真空,把所有氧气和细菌,一个分子一个分子地赶出棺椁。
必须一直维持住,才能保护好以薇的身体。
所以,他更不能死掉了......
他面对着这座简陋到可怜的矮坟,没有碑,也没有树。纵使心如刀绞,却终究无言能语,最后,抱出了此生最长的一拥。
安排好一切后,他回到了那个充满回忆与幸福的小院。
“以薇,我走了啊。”
嬴熄背上田以薇那绣着花的手作书包,装起了那些文献文物,满是踟躇地望着那曾经满是欢声笑语的平房。
暗淡的玻璃后面,似乎还能看到,佝偻的老人满面慈祥地捺着鞋垫,洁白无瑕的少女坐在炕沿轻快地晃着双脚,满脸期待地对着窗外喊着什么:“路上慢点,嬴熄。”
是幻听吗?
“以薇……呃……呜呜……啊……”
嬴熄收紧嘴唇,使劲抽了下鼻子。
“我还会回来的……我会保护好我们家的……”
说完,他便不舍地锁上了堂屋的门锁,那还是,他和以薇一起去五金店里挑的......
他一步三回头地走着,走着。
直到关上那扇没能保护住任何人的木门。
横批的家和万事兴,是多么淳朴,又多么宝贵的愿望。
和田以薇一起选对联的场景历历在目,他怎么也忘不掉,他贴对联时,田以薇那一声声温柔的:笨蛋嬴熄。
他走了,走上了这条灰尘扑扑的乡间土路,两条不知名字为何的蝴蝶,从那落寞的小院里飞出,它们沉默地围着嬴熄飞了一圈,便再也看不见了。
他要回阿房宫了......
直到现在,失去了爱人的他,才终于与一夜白了头的父亲,感同身受。
只可惜,还是迟了……还是……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