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果然,天降大雨。
队伍实在无法前进,沈趁果断决定后退五里扎营,休整一夜之后再做决定。
其中不少官员纷纷不满——好不容易走了这么远,现在怎么又要退回去!
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军士,面对这样的命令便起了怨气,纷纷派人来和沈趁说。
沈趁无奈,干脆去找相拯,让他替自己开口。
大臣不听沈趁的,却无法违抗相拯的命令,最后不情不愿地往回挪。
只是还未走到五里的三分之一,便淅淅啦啦降雨下来。
到底是因为众人转移的速度太慢了,见状沈趁也不得不下令就此扎营。
军士们三下五除二把帐篷都支起来,有马车的也只能在马车里将就一晚。
荣国公府只来了温云开,她的侍卫也从一开始就环绕在许适意的马车周围,因此她也懒得回去,干脆在许适意马车里对付一晚。
许适意不时撩起帘子看看外头,模糊视线中瞧见沈趁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在指挥。
她的担忧被温云开看在眼里,劝慰:“小沈将军自有她的调度,你也无需过于担忧,我们只做好自保的事就是帮了大忙了。”
虽然沈趁未说情况如何,但温云开也看得出来,连她们两个都显得如此忧虑,必然有什么不好的事可能发生。
她所说的就是她所想的,她能做的寥寥无几,能自保不添麻烦就是帮忙了。
许适意点点头,放下帘子,把一直带着的甲胄递给招吉。
“把这个给将军送过去,里边缝了油布,可挡雨水。”
招吉接过,揣宝贝一样揣着,快跑到前边给沈趁送了又回来。
谢灼羡慕地看着:“真好,若我也能娶这样细心周密的妻子,能乐得睡不着觉。”
沈趁白他一眼,把另一件递给他:“阿意准备了你的,酸什么,快换!”
谢灼嘻嘻笑着接过,也披挂好了,握住挂在两侧的半截枪。
“若今晚真有什么事,皇上那边交给我,你只须护好许大小姐。”
沈趁点头:“我们做好准备,其他的,只能随机应变了。”
大雨瓢泼,到半夜的时候,路上已经被冲出许多小河来。幸而她们选了一处高地,好歹帐篷没有进水。
沈趁正靠着假寐,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在雨声中突然出现,又迅速归于平静。
她下意识睁眼,喊了一个士兵过去看,不过半炷香,士兵便跑回来报告。
“将军!前边的山体塌陷,泥土砸落发出巨响!”
沈趁心都提起来——还真有这样的事!
“离我们有多远?”
军士:“一里。”
听上去还算安全。
沈趁略略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更大的声音响起,沈趁这次不用人去看也听得出来,是火雷!
沈趁抽剑在手:“敌袭!全体戒备!”
军士紧张地跑到各处通告,这会儿功夫已经接连响了好几次爆鸣之声。
看来是打算连炸带冲,把整个坡都断成两截!
谢灼不过几个呼吸便跑过来:“浸影!大臣们已经开始撤退了,你在此处不安全,快随我下来!”
沈趁点头,在雨中能见度有限,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若是她埋伏,此刻用强弩射杀目标是最好的选择!
沈趁赶忙下令:“叫他们把盾都护在身前,将大臣们包围起来,尽量接近密不透风的效果,预防偷袭!”
谢灼领命而去,众大臣在一片纷乱中被军士护着往空旷地带撤退。
沈趁走在最后,脑中思索着一切可能性。
若他们退到空旷地带,这么多人,无异于活靶子,等雨停了,终究还是会被围在中心随便射杀。
念及此,她拍拍招祥:“去调两只御林军,绕过我们现在的堤坡,尽量占领高点,等我命令!”
招祥腿脚飞快去传信,前方的队伍忽然又发出尖叫!
原来是众人在下坡的过程中,路忽然被炸塌了!有几个士兵已经顺着泥土滑了下去,被大雨冲着没了踪影。
这下子谁也不敢走了,都挤在断缺的边儿上吵闹。
沈趁在后头看不真切,相拯见状,一言不发率先提起衣服走在前头,硬是淌着河走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相拯走到对面,表情不变地看着还在这边犹豫的人。
皇上已经做出如此表率,其他人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往回走。
这个小插曲之后,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众人总算走到一处平坦地,因为地势较高,并没有太多的水。
雨势没有丝毫减小,依旧大得让人看不清路况。
沈趁放心不下许适意,毕竟马车行动不便,她挤到许适意身边。
“阿意,你来与我乘马。”
许适意愣了片刻,毫不犹豫把手搭上去,脚刚踩上马鞍,就被沈趁一把抱上马搂住。
“春随,你带洹媃郡主!”
都是女子,比起让招吉带方便多了。
江春随虽然怕温云开,但大是大非面前她拎得清,当即朝温云开伸出手。
“郡主,随我同乘。”
温云开看着她黑亮的眸子,在雨水中被打成一缕一缕的发丝,莫名有些脸热,点头同意后上了马。
江春随比她高些,却瘦不少,温云开只觉得自己的背顶在江春随的背上一样,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柔软的尴尬。
她一愣,有些懊恼自己在胡思乱想,紧忙捏住马鞍,稳定心绪。
“轰——”
“将军!山体塌了!快跑!!!”大雨声依旧掩盖不住招吉的大嗓门。
沈趁闻言根本不敢耽误时间回头看,因为那声音如此之近,泥土的味道如此清晰,她不用看也知道离自己不远。
“驾!”
沈趁搂紧了许适意策马飞奔,马儿亦是急急火火。
许适意听到沈趁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剧烈心跳——因为生死攸关的紧张。
她们毕竟先走一步,堪堪在泥石流的吞没下逃走。
可江春随和温云开就没有这么好的境地了,她们才上马骑出一点距离,江春随便注意到已经被冲垮的土石。
她下意识勒紧缰绳,四处看看,果断拨马往回走。
两人也是刚刚转过马身,雨水裹挟着巨石便冲落在刚刚的位置,把她们和大部队彻底分隔。
江春随不敢怠慢,夹紧马肚只顾往前跑,虽然已经脱离了沈趁她们,但此刻紧随其后的泥石流让她不敢慢下一丁点,只能一个劲儿往前跑。
温云开还未骑过马,最起码没骑过这么快的,颠的受不了。
两腿之间的摩擦令她难受无比,却也只能咬牙坚持。
江春随边跑边注意着她的状态,温云开的发髻都被颠得散下来,整个身子也是摇摇欲坠。
江春随生怕她掉下去,这么快的速度,后边还有泥石流,要是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郡主!”她思索再三,“我抱着你,稳当些!”
温云开早就想提这个,一直没法开口,听她主动这么说,赶紧点头。
江春随也不再扭捏,把人紧紧箍在怀里,温云开总算松了口气,如此也稳当些,颠得没那么严重,才觉得自己的脑子没有脱离身体的危险。
两人又跑了一阵,雨势总算小了不少,泥石流也终究没了继续肆虐的力气,缓缓减慢了奔泻的速度,最后止于一颗跑得最远的石子。
而江春随和温云开,此刻比那个石子跑得都要远上几里。
人困马乏,江春随听不见身后动静才回头看看,勒紧缰绳。
马儿前蹄腾空,总算停下。
江春随观望一阵儿,确实没什么动静了,这才放下心来。
但这已经不知道是哪儿了,她也没带什么信号,想联系上沈趁等人着实不易。
温云开整个人已经快要灵魂出窍了。
她的脑子都是混混沌沌的,肚子里也翻江倒海,两腿之间痛的已经麻木,整个人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江春随找了一处缓坡,下了马,看着双目无神的温云开一阵失语。
“……郡主,我们休息一下。”
温云开无什么所谓地晃晃脑袋,看样子根本不在意自己被带到哪儿去了。
江春随无法,只得扶着她的胳膊把她搀下来。温云开腿软得站不稳,整个人都挂在江春随身上,也颇觉不好意思。
“我实在没力气,你让我随便在哪儿坐一会儿。”
江春随闻言点头,费力地把蓑衣脱下来,又把里边还算半干的外衫解下,干的部分朝上,湿的朝下,铺在地上给温云开坐。
温云开甫一坐下,便蹭到摩擦的伤口,痛呼一声,眼泪都出来了,吓了江春随一跳,赶紧把她扶住。
“怎么了郡主?!”
温云开神色痛苦,咬着唇,眼睛里还有泪珠:“我,这儿……好痛。”
这话是她在牙缝里抠出来的一样,声音低的难以分辨,语气又弱,要不是江春随耳力好还真听不见。
她顺着温云开虚虚指着的方向看,霎时脸红。
“那……那你。”江春随较劲脑汁,最后自己盘腿坐在地上,仰起头看温云开。
“像这样坐,应该好受些。”
温云开想了一秒便断然拒绝:“这成何体统!”
也是,且不论郡主不郡主,就是全国也找不出一个这样坐着的大家闺秀。
江春随犯难:“此处只有郡主和我,于我们两人之中,郡主就是体统,郡主说什么便是什么,这样总不算不成体统了吧?”
她这个说法有点钻空子,温云开意外地看着她,最终还是点点头应下。
“那……本郡主说可以这样坐。”
这也算解决了一个麻烦事,江春随由衷笑出来,看着她点头表示赞成。
“是,我也觉得这样坐不失体统。”
说完她就爬起身,扶着温云开坐下,后者的表情还是有些放不开的,
江春随识趣地没提坐姿之类相关的话题,和她说起当下的境况。
“我们和将军跑散了,现在将军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在哪儿。毕竟雨大夜黑,我这马也不认路,只顾逃命。”
温云开看看四周,确实陌生,皱眉想了片刻。
“既然如此,漫无目的地找下去反而浪费时间,不如我们先行回京,再调派人手来搜寻如何?”
江春随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而已,点头答应。
两人休息了一阵重新上马,朝京城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