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爷奉劝你别管闲事!”
“小妞长得不错啊?这杨柳小蛮腰,芙蓉小粉脸,可许配人家了?”
那富商的打手凶神恶煞,甚至有的人开始动手动脚,说些调戏冒犯的话。
但很奇妙的是,这些“流氓地痞”都很有“度”,穿着洁净体面,不过就是拽拽美少女的袖口,推几下肩膀。
胡蕴川看了一会儿,抱着手臂不住点头,对身边的蓝若深吐槽道:“这地痞还挺有文化,知道用杨柳和芙蓉类比姑娘。”
一挑眉,果然发现那姑娘是郭飞雁。
绷不住笑:“她也不找几个真的流氓凑凑数,演技太差了。”
“不知所谓的蠢货,我们绕路。”蓝若深甚少说话如此刻薄,对郭氏女厌恶至极,看都没看一眼,率先去另一个方向阔步走去。
如此愚蠢的阳谋只有这种乳臭未干的丫头能想得出来,怪不得郭氏一族走下坡路。
“嗯,咱们走。”胡蕴川也跟上老婆的步伐。
搞笑,别说是设计演的局,就算是真的,他又不是菩萨,能对潜在情敌以德报怨?呵,爱怎地怎地!
郭飞雁有些急了,慌了,这和父亲调查来的消息对不上啊?!
蓝若深不是嫉恶如仇吗?
胡蕴川不是乐善好施吗?
怎么能对她的义举视而不见?丝毫没被折服,吸引?
郭飞雁对蓝若深很失望,对胡蕴川的仇视心理更甚,这等小人,究竟靠什么拿住了神仙将军的心,她胸有成竹的心开始动摇。
倘若她拿出了祖传迷药,能让蓝若深摆脱“雌男男儿传宗接代无能”的魔咒,那蓝若深会放弃胡蕴川,与她在一起,听她摆布吗?
不不不,这不是她的目的!
暂时忍辱负重,诱心为上。
她多年修炼内功,虽已经十九岁,但外形还停留在少女模样,她可以多和蓝若深探讨一些武功话题,或者,从蓝若深和胡蕴川那两个孩儿身上入手。
郭飞雁眼珠一转,又生一计。
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地痞流氓”立即赔罪道歉。
“姑娘说的在理,是我们几个不晓事,这就赔银子,再不敢了。”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那老翁也眉眼活跃的拽着哭闹的孙子给郭飞雁磕头,拿了地痞给的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迅速溜走了,连馄饨摊子都不要了。
“老人家,您的摊子,等会儿我叫差役给您送家去!”
这时一道青年郎澈清扬的声线叫住了那老翁,来人面如冠玉,身量高大魁梧,笑如骄阳,正是潴县都头温济臣。
“不用不用……”那老翁有点畏惧的看了眼郭飞雁,头顶发麻,抱着孙子想开溜。
“老人家,我命人给您叫了顶软轿,和您孙儿一同乘坐归家吧?”温济臣显得特别热情善良,亲自扶着老翁上了软轿。
郭飞雁本来想离开回家重新布局的,不成想出来一个温济臣,被阻了去路,很是不耐烦。
“兀那蛮子,休要阻我们的路!”她的贴身丫鬟出言呵骂。
这会儿温济臣兴奋紧张的来攀谈,先是深深作揖:“郭小姐,您的身姿容貌,您的义举善行就像月宫的嫦娥仙子般完美无缺,让温某人万分敬仰!济臣也读了几年圣贤书,从小精修武艺,都道读书习武先修德,济臣却只想着自己的功名利禄,自愧不如,请小姐受济臣一拜!”
是人都爱听好听的,郭飞雁果然面色放霁。
“阁下是?”
“小可温济臣是潴县都头。”
“哦,我记得,昨儿你也参加接风宴了,过几日蓝将军要安排你等要务,所以你们还要再次逗留些许时日。”
“正是,小……小姐您还记得在下?”温济臣高兴的有点语无伦次。
郭飞雁爱武,时时在外头行走替郭春遇办差事,对于男人们爱慕追捧的眼神,她一眼就能看穿,心里多了几分轻蔑,暗想又是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
温家不过区区庶民,看他那身衣裳,虽是妆花缎,色泽老气,花纹都已过时,头上连个发冠也无,哼,连个落魄寒门都算不上,竟然也敢肖想她这个世家大族郭氏独女?
刚想出言讽刺几句,美眸一转,突然想到此人武艺高强,有“杀豹”之勇,在潴县颇有名声,还是个都头,若能收服他,也能派上大用场。
“温都头勇义,我在家时,常常听父亲说你为民除害,杀食人豹的佳绩。”
温济臣飘飘然,看郭飞雁看的眼睛都直了,郭飞雁的贴身丫鬟哼声,他才转移视线,面上通红:“小可多谢小姐赞赏……”
郭飞雁一副很为难羞涩的表情,凑近小声:“小女有一事,想求温都头帮忙。”
温济臣忙后退半步,受宠若惊的抱拳:“但凭小姐吩咐,小可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还请温都头酉时三刻来我家,这里不便言说。”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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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蕴川跟着蓝若深早已绕路去了人少偏僻的巷子。
他很不解的问:“打探消息,不都是往人多的地方去吗?”
蓝若深摇头:“那些流于民间的表面消息,哪还需要我等打探?我要知道的是这里盘根错节的官商关系,还有舶来的行商货物清单,倭子国与大历朝仍有海上贸易往来,这里的通商海务官崔秘崔大人是我外公的门生,看在外公的面子上,他会告诉我们的。”
胡蕴川笑开颜,不愧是自家媳妇,就是有门路:“我说你怎么让我准备礼物,原来早安排了线人,真好!”
有知情人,那真不知省了多少功夫!还能避免一些倭寇和贼人的陷阱!
他们很快走至一处很不起眼儿的私宅,敲了敲门。
“谁啊?”一个年迈的老仆打开缝隙,警惕的瞧着。
“蓝若深求见崔世叔。”蓝若深谦和温雅的行礼。
“是蓝少将军?快请进、请进——”老仆眼睛一亮,马上打开门,催促蓝若深和胡蕴川以及四个随从进来后,鬼鬼祟祟的赶紧关上,压抑不住的喜色,连声:“我们家大人昨晚就听说了,本来要去参加接风宴的,突然着了风寒,这才没去,您的随从来报,我们大人通宵未眠,一直等候您!”
进了院子,小小巧巧二进出,山石都有枯败迹象,寥寥两三个奴仆,明明是正四品官员,还不如那普通的小门富户。
“给世伯请安。”让胡蕴川大惊的是,自家老婆居然对崔秘行单膝下跪的子侄大礼。
“快……快起来……”中年男人身形清瘦,穿着素蓝灰衫,气质温谦敦厚,迎了上来一把扶住蓝若深,热泪盈眶:“这么多年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恩师和师妹在天上也能合眼了……”
话还没说几句,已经哽咽气塞难言。
“崔世伯,知道您现在为官过踏实日子,外公在天之灵会瞑目的。”蓝若深浅浅一笑,眼眶也有点红。
崔秘破涕为笑:“你啊,别笑话叔叔年少无知的事了。“
蓝若深颔首,琉璃乌瞳环顾四周,轻声:“不知婶母何在?母亲在世时,非常挂念,若深也该给婶母磕头见礼。“
崔秘和蔼中带着哀然:”她病重不宜见外客,你却无妨,等下我带你去见她。“
胡蕴川安静的候在一边当自己啥也没听见没看见,实际脑海里演绎出一幕幕狗血剧。
难不成这崔大叔是自己丈母娘的前男友?
因为崔大叔出身问题,不得不忍痛放手,结果丈母娘所托非人,崔大叔也抱憾终身?
话说这林家是江南百年书香官宦,门第显赫一时,崔大叔作为故去林老爹的门生,现在看起来也有五十来岁了,怎么只混了区区四品的通商海务官?家计还十分艰难的样子?
不是他瞧不起海务官,他自己更悲催,才九品粮草官,是大历朝的书香大宦都不愿意从事和“商”沾关系的官职,认为有辱文人风骨,是自甘下贱的行径。
堂屋里的家具都掉漆了,墙壁也斑驳昏黄,崔大叔身上的衣服也是棉布,这这……
明明海务官有许多油水可以抽,他做过皇商他最清楚,哪怕上头知道也没关系,只要不过分,有的是门路。
蓝若深刚要介绍胡蕴川,崔秘就和蔼可亲的笑着:“这就是我那侄儿婿吧?”
胡蕴川赶紧作揖:“蕴川见过世伯,时常听若深提起您的恩情,如今得见,请受小婿大礼。”
说着就跟蓝若深之前一样,单膝下跪行子侄叩拜礼。
蓝若深看着很欣慰感动。
崔秘更是觉得胡蕴川机灵又懂事,本来听说胡蕴川性子乖戾,加上颇有几分经商为官的才能,他还有些担忧若深性子倔强,为雌男侍奉夫君日子不好过,如今看胡蕴川事事以蓝若深为先,体恤温柔,也就放下心了。
崔秘搀扶起胡蕴川,故作严厉:“我这贤侄与我亲子无二,你既拜了我,我也就说几句讨人嫌的,知道你们夫夫恩爱我甚是喜欢,你日后还得再接再厉,不能欺负若深半分,别看我官位地没甚家资,可我崔秘还有两分手段,不会轻纵你!”
胡蕴川还看不出来这崔大叔是故意试探他的真心,那他就白混了这些年,立即堆起笑脸:“是是是!世伯您就放心吧!若深就是我的命根子,我的心肝,绝不敢怠慢半分,”
崔秘没想到胡蕴川说话这么直白,惊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拍着胡蕴川的后背,对蓝若深说:“若深啊,这下我死后可有脸见你母亲了,你找了个好归宿,好郎君啊!”
蓝若深难得露出羞窘的神态。
崔秘打趣儿后,问起二人的两个小崽子,还体贴的准备了红包和小银锁。
“怎么不见你家两个小的?也会叫人了吧?我这个老头正经是喜欢小孩子的时候,怎么不带来给我稀罕稀罕?”
“谢谢世伯还惦记我和若深的两个小儿,他们都还小,等过几日亲自带来给世伯磕头。”
这是胡蕴川第一次体会到有长辈疼爱的感觉,对崔叔叔的好感也直线上升。
不过胡蕴川发觉崔秘的口音,这明摆不是江南人士,怎么一股子他北省的味儿?
比起胡蕴川的高兴,蓝若深看了眼红包里的五十两银票,还有那小银锁,精致,分量轻,还是老银的,蹙眉,有点不愿意收。
并非嫌少,而是世伯本就生活清廉,不该这样破费。
随后崔秘招待二人用了一顿粗茶淡饭。还见了崔秘羸弱的夫人庞氏,庞夫人是个很温婉得体,知书达理的妇人,拉着蓝若深的手讲了很多林氏夫人的事。
胡蕴川这才知道,原来庞氏夫人是林夫人的闺中密友,庞氏因为落罪而败落,生计艰难,全靠林老大人接济,后来只剩下庞氏夫人一个女孩,干脆接家中抚养,与林氏当年同吃同睡,非常和睦,就像一母生的姐妹。
“崔秘这些年也老了,我和他一起,等你娘等了三十年,干脆凑在一起,做个养老的伴儿,他性子耿直脾气暴躁,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去年还得了老寒腿,我也是汤药不离口,幸而能在死之前见你一面,看到你好了,我见了妹妹也能告诉她。”庞夫人很激动。
“以后还要长长久久的在一处,婶母不要悲伤,我这里有一盒白山百年的山参片,给您补身最妙。”蓝若深温柔的安慰,亲手喂汤药。
“这样的好东西你快自己留着用,婶母不提那些不开心,听说你和夫婿一气有了两个孩儿,真真多子多福,身子强健的好征兆。”
庞夫人脸上多了红润,又命丈夫取些她给两个孩儿做的一点子针线活。
蓝若深趁这个间隙,和胡蕴川商量,等回去后派人送些米面银钱来是正经。
“我会办妥当的,你放心。”胡蕴川眨了眨眼,他刚刚未用膳前就在礼物里塞了两包金银锞子,大约二百两左右,至于绸缎布匹,粮食菜肉等他回去再打点送来。
“世伯,婶母,我此次来是想问目前辽州官商头部都有那些家族,那几位中心人物,我初来乍到,一时不得要领,请世伯,婶母指点迷津。”蓝若深终于开始进入正题。
崔秘刚刚要命人把信函公文取来,庞氏就抢先说了:“婶母是个妇道人家,只提醒你,你们一定要尊敬郭家那位熊老翁主,抽空也去拜访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