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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开始,在还没有遇到纪玄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要脱奴籍出府,成为如外祖父一般厉害的制秤师。

可是后来,她爱上纪玄,一日日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她不再想要出府,而是想一直陪着纪玄,甚至愿意无名无分地跟着他,为他生儿育女。

她忘记了外祖父和母亲对她所有的教导。

别人把她当奴婢,她便也渐渐地把自己看做奴婢,再也不想着要翻身,要走出纪府那方小小的宅院。

直到后来坠湖流产,现实这狠狠的一巴掌,才彻底扇醒了她。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前的名字叫做孟衡。

衡者,平也;正也;均也。

她也曾是承载着外祖父和母亲厚望降生的宝贝,他们也曾期待她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制秤师,光耀门楣。

她怎么能糊涂到这种地步?心甘情愿地困在这方寸的后院里,将生死荣辱都托付在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上?

所以她跳了蔺河,九死一生活了下来,远走他乡,拜师学艺,重新开始。

……

她来到了宣州。

陈老头是宣州最好的秤匠之一。

但他不收徒弟,更不收女学徒,一听说她想要拜他为师,立刻就拿着扫帚将她撵了出去。

木槿在他门外跪了一天一夜,差点没了半条命。

老头子怕她真的跪死在他家门口,才沉着脸让她进去。

最后是看在她做饭好吃,干活又麻利的份上,才让她留下来的。

不过,仍然不肯正式收下她做徒弟。

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制秤师收个女弟子的!

陈老头既不相信孟衡一个小姑娘有这个恒心和能力,也害怕收个姑娘当徒弟,会怕被老伙计们嘲笑。

直到后来,木槿展露出非凡的制秤天赋——

她只在陈老头做秤时围观过几次,便能独立完成一杆秤,陈老头稍微指点几句,她就能知道自己的瑕疵,很快改正过来。

加上孟衡每天都做了好吃的饭菜,又每日勤快地干活,在他耳边时不时地念叨着想做他的徒弟。

陈老头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下她。

……

在她来到宣州第一年的那个冬天,很不适应。

宣州不比临安,冬日里天气极冷,常常下着鹅毛大雪,地上也会积厚厚一层雪。

很平常的一个早晨,孟衡出门买菜,从巷子口经过,看见地上倒了一个小孩儿。

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那小孩身上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白雪。

孤苦伶仃的瘦小身影,就那样赤着一双红肿的足,穿一身褴褛的破衣衫,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

她本来不想管,但是硬着心肠走了没多远,还是回去了。

她漠视不管的话,那个小孩儿真的会冻死在这里,好歹是一条人命。

孟衡把小孩儿带回了家。

陈老头虽然不情不愿,但是最后还是替那小孩儿出钱请大夫过来诊治了。

小孩儿醒过来,才知道他是个孤儿,无处可去。

孟衡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最终劝说了师父留下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如今的小六。

最开始,小六很怕生,后来混熟了才像如今这般放得开了。

他念着孟衡的恩情,直到孟衡对他好,所以心底里也时时刻刻护着孟衡,爱与陈老头耍些嘴皮子。

陈老头也没让孟衡给他白做工,这两年孟衡制的秤大半银子都是孟衡自己拿着。

她把银子给陈老头,陈老头没要,没好气地说,“我这一把年纪的老头子,还缺你小丫头挣得那几个子儿?”

后来,她见小六每日干完活儿,便坐在门口,眼巴巴地瞅着附近学堂的那几个孩子背着书包上学从巷子口路过。

小孩子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对读书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孟衡幽幽叹了口气。

她数了数自己攒下的银子,决定把小六送去学堂读书。

她本以为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让师父同意的,毕竟小六要是上学的话,就少一个人干活了。

没想到,师父并未阻拦。

精瘦的老头儿懒洋洋地坐在门口的摇椅上,懒洋洋地晃悠着,眼皮都没抬一下地对孟衡说:“你挣的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来问我作甚?”

孟衡不由得会心一笑。

想来是这两年相处下来,师父也对小六有感情了吧。

虽然师父面上看着不大喜欢小六,但是心底里还是把小六当做自己的家人了。

所以孟衡就将小六送去了学堂。

……

今日,小六从学堂回来,顺便去取回了大师兄送过来的信。

信中说他要成亲了,给临安一家米铺的老板的女儿上门,邀请师父、孟衡、小六三个人都过去吃他的喜酒。

孟衡这位大师兄叫赵来宝,人虽然踏实能干、又吃苦耐劳,但是似乎没什么制秤的天赋。

他十来岁的时候,就跟在陈老头身边学艺了,可是学了十几年,制秤的水平还是只能说一般般。

后来,他自己也灰心丧气,辞别了师父,看看能不能找条别的出路,便外出谋生去了。

陈老头当初能让孟衡进来,后来又收下孟衡做徒弟,都离不开这位大师兄的帮忙。

那个时候,这位大师兄还没外出,在陈老头耳边说了孟衡不少好话。

孟衡现在都还记得那个憨厚老实的年轻人当时在师父耳边夸她的那些话。

说这个姑娘能吃苦,又刚毅,肯定能坚持下来,人看着也聪明伶俐,一定是个制秤的好苗子,师父不要因为她是个姑娘家,就一次机会都不肯给她。

看到信中临安二字,孟衡的目光顿了一下。

临安啊……

临安距离宣州其实没那么远,但是孟衡总感觉这个地方与她而言,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本来看到这个地名,心里还有点抵触,但是一想到大师兄那张憨厚老实又格外真诚的笑脸,想起当初大师兄对她的好,又不好意思不去了。

思衬一番,还是决定要去。

纪府在富贵云集之地,而信中所给地址离纪府的地址远得几乎要跨一整个城,她即便去了,纪玄也不会知道。

况且,四年已经过去了,纪玄怕是早就与苏小姐成亲了,早就忘记她这么个做一时之用的替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