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准确来说是雨夹雪。
在华北平原，春秋两季总是会在不经意间从身边匆匆遁走，一场秋风便会让凛冬降临在这片繁盛又萧条的土地上。混着雪花的浑浊雨水打在车窗上，沈湖戴着墨镜，坐在前排面无表情。
广城的战斗还远没有结束，至少仍有三个超凡组织仍在进行激烈抵抗，而且大有誓死不降之势。
无论是从情感还是理性上来说，沈湖都很想留下来，毕竟汉一团是他的部队，也是在他的一力主张下，这些老兵方才冒着被处分乃至身败名裂的风险一路南下。
可现在，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他却走了，而且还是像是做贼一样独自乘车离开，连一名卫兵都没有带——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原因是什么，心照不宣，雷黎铭甚至主动劝他趁早离开广城，沈湖依旧下意识觉得自己当了逃兵，浑身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持续了两天，从南方延续到了北方，延续到了这座开始时的小县城。走的时候，依靠各种先进装备，汉一团只用了不到十八个小时，就一路突袭到了广城，回来时沈湖与陆子饮却用了整整五天。
虽然仅仅过了六天半，沈湖却觉恍如隔世。两边的街道空无一人，无论是商店、菜市场还是全县城唯一一座轻工厂，都安静得像是穿越到了丧尸片，如果不是街道上时常有全副武装的民兵列队整齐经过，并向他敬礼，沈湖真会怀疑自己误入了某座鬼城。
“全国戒严，看来高层终于是下定决心了。”陆子饮忽然开口道。
沈湖点了点头，轻声感慨：“不容易啊……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努力算是没有白费。”
“东北的局势不容乐观。”
驾驶位的陆子饮，突然换了另一个似乎与刚刚毫不相干的话题：“西伯利亚的混种异兽越来越多了，牵制了国家很多兵力，听说就连超凡军队都有两三千人布置在了边境，而且因为混种异兽的血肉已经被证明能够有效补充超凡能量，全世界的超凡者都开始逐渐涌向我国东北……现在全国戒严，内战一触即发，难说这些人会不会从中浑水摸鱼。”
沈湖原本充满感慨的神色骤然一沉。
“不是说已经杀绝了么？”沈湖凝声发问，“如果我记得不错，四五年前刚发现混血异兽的时候，我国就曾派大军去西伯利亚杀过一轮，之后国家又用激光武器定点清除了一大批，当初为了与老毛子交涉，还费了不少口舌，这才刚满两年，难道就又到了泛滥的地步了么？”
陆子饮苦笑着摇摇头，侧头看了沈湖一眼，道：“沈哥，那可是小绿人带来的玩意儿，虽然说确实和小绿人长得一点不像吧……但无论是新学界还是科学界，都普遍认为和小绿人同源同种。”
“咱们在荧东天天和小绿人打交道，这玩意儿的繁殖能力沈哥你还不清楚么？除非杀得一只不剩，不然……啧，哪怕拉过来只老母猪，都能给你下一窝绿崽！”
“那也不正常。”
沈湖神情变得严肃，反驳道：“小绿人繁殖能力强，是因为它们的胃部消化能力强，即便只吃一片叶子也能活上数天，并且极爱以同类为食，本质上还是一种类似蟑螂老鼠的低级生物。”
“可反观西伯利亚异种，它们不仅从不攻击同类，而且拥有堪比犬类的智慧，甚至能够维持一定程度上的等级社会，这就更像是犬类了，可偏偏它们拥有熊的体型。这三点优势完美融合到一种生物身上，简直不正常到了极点。”
“可是沈哥，西伯利亚异种本来就是第二次保卫战时期遗留下来的外星生物啊！”
陆子饮一脸无辜的看向沈湖：“按道理来说，外星生物越是反常，越不像地球生物，才该是正常的吧？”
顿了顿，陆子饮又耸肩补充道：“更何况这些外星生物还和咱们地球的物种杂交了，等同于驴配马生出了骡子，我觉得如果一切正常，那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沈湖轻叹口气，微微点头：“你说得对……不过我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劲，也可能是我多想，但这实在是太不符合这宇宙中的一些固有规律……算了，不想这些，扯得太远了。”
沈湖说着长慨一声，摇下车窗，风夹着雨雪打在脸上，冰凉触感扑灭了心中的躁动不安。他深吸一口凉风，透着薄薄灰雾望向远处的烂尾楼群，缓声道：“直接去找章小岭吧，把那三个孩子带上车，然后补给一些应急食物，我们立刻离开这座城市。”
“……好。”陆子饮不得不咽下刚刚升起的表达欲，老实应和。
……
……
“……渴，好渴……”
在半梦半醒中从被子里拔出又疼又痒，泛着刺鼻味道的右手，下意识捂住头痛欲裂的脑袋，又干又痒又涩的喉咙让章小岭忍不住干咳。床边立刻传来一阵椅子碰撞地面的骚动，还有几声窃窃私语。
很快，章小岭听到墙壁角落里的饮水机“咕咚咕咚”响了两声，这让章小岭的嗓子更加难以忍耐。一阵匆匆脚步声由远至近，嘴唇感受到了纸杯的触感，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小岭，水来了，慢点喝……”
“咳咳咳咳咳！！”
章小岭根本没有力气抬起脑袋，可嗓子又已经干涩到让他完全没办法拒绝吞咽本能的地步，于是他不出意外的被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拿着水的人明显慌了，床边站着的另一个人似乎很是无语，低骂了两句什么“你怎么不扶着点脑袋”“原来都是在开玩笑，现在看你他妈还真是少爷”之类的话，然后章小岭便感觉有只宽厚略胖的手把自己脑袋抬了起来，这下他再不顾及什么，即便气管里还有几滴呛进去的清水，依旧忍着痒意，“咕咚咕咚”将纸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一杯凉白开进肚，胃里空空的章小岭觉得身上更冷了些。但也不知是不是睡饱了缓过神的缘故，喝完水后他感觉不再那么疲惫，有了睁开眼的力气。
“这是在哪？”
章小岭眼神茫然，环顾四周，然后就认出了站在床边的两人，皱了皱眉，脱口而出：“你们怎么还在这，沈司令没送你们回家吗？”
姜俭文与达丘知对视一眼，神情尴尬，忙回答：“小岭，你断断续续睡了整整六天，现在全国都已经戒严了，任何人未经许可都不能离开当地，再加上我和老达放心不下你，就主动留在这儿照顾你了……”
章小岭若有所思，旋即却又眉头一拧，抬眼扫过两人脸庞，沉声问：“莫盛粱呢，他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