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图站起身,环顾四周,“走吧。”
几人心情沉重,乐阳站在这些尸体前,按照从前师兄给她讲述过的人类的礼节,头齐膝处,三鞠躬。
穿过积攒着罪孽的白骨地,乐阳才明白,师兄和师父将她保护的多好。
她已经不愿再相信这个表面和谐友好的世界。
当她将目光看向深处时,那累累的白骨,正在向她泣说着他们活在这个尘世间,那短暂的一生,所承受的苦难。
次旦带着几人继续往前走着,站在巨石之上,遥望前方,低矮的房屋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仓图回过身,看向白玛脖颈处的印记,
“怕痛吗?”
话音落下,面前的白玛抬起了半埋着的脑袋,微微仰头看向他。
少女布满血丝的双眼与他对视,倔强又脆弱的目光,似在诉说着她所经历的痛苦。
她摇了摇头。
仓图抬手,看向乐阳,随即接过了乐阳递来的匕首。
刀尖划过皮肤,一块方形的人皮从仓图手间落下。
面对这样不值一提的疼痛,白玛微微拧眉,并无过多的反应,她完全能够忍耐。
他接着从乐阳的羊皮袄上割下一块儿,贴在白玛的血肉上。
仓图食指与中指并拢,放在唇前,闭着双眼,口中喃喃。
片刻后,那羊皮便完全和白玛的皮肉融合在了一起。
见仓图睁开眼,脖颈间的疼痛也逐渐消失。
她抬手抚去,脖颈间光滑平整,没有任何印记的残留。
这时,她唇角轻启,无声的微笑着。
他们来到这个镇上时,天色已经擦黑,几人又累又饿。
此镇名为“洛”,与他们前来的桑镇相隔大约一百里。
放眼看去,只有穿着白绸绣金长袍的仓图,与人群格格不入。
不过,也正因他走在前方,又着这一身天朝服饰,往来的人,都不敢轻易靠近他。
如今,天朝征战四方,平定天下,北境虽不参与其中争夺,但亦听闻天朝威名。
此地虽然偏远,倒也不乏有从天朝来此处做生意的商客。
如此一来,仓图的出现,虽引人好奇,但也并未引起太多的怀疑。
几人脚步停在一家客栈外,此处房屋稍简陋些,看起来也陈旧许多。
不过此时顾不了那么多了,纵是乐阳一路坚持着,却还是抵不过磨出无数个大泡的双脚。
待仓图踏入后,乐阳和次仁便一股脑坐到了大堂正中的火炉前。
屋子里暖烘烘的,两人顾不上那么多了,顺势躺到铺满红色地毯的地上,伸展开手脚,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老板,有吃的吗?”次旦迫不及待,上前问道。
坐在木柜台前的老板,身着红袍,长发披肩,双颊微红,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几人。
此地偏远,天色如此晚了,又看仓图手中拿着兵器,一时不知此一行人是好是坏。
他扫视着其余四人,目光在戴着厚绒帽,穿着羊皮袄,踩着羊皮靴,一副天朝相貌的乐阳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看向了一旁的次旦。
“你们是做什么的?”
“这两位是天朝来的,”次旦按照路上仓图教他的话说道,
“前来寻名贵草药的,我们帮他们运送货物。”
“要几间房?”
“两间。”
老板埋头拿出两把钥匙,“六两银子。”
“多少!”次旦大惊,什么房子需要六两银子!
“天朝来的人哪个没有钱,天马上黑了,你们住不住?”
“住。”仓图上前,付了钱,跟着老板往房间的方向去。
这个客栈并不大,仓图看了看,加起来也不过十间房。
担心次旦和次仁住着不安全,他便想着今晚留在他们的房间,守着这两个孩子睡。
白玛那边,乐阳有天金镯护身,遇到危险时,伤害她的人无法近身。
再加上两间房挨着,他听到有任何异动,也可以立即前去。
到了住的房间,外面看着不怎么样,房间里面倒还不错。
房间里铺满了青色的地毯,放着厚厚的羊皮毯子。
老板走进来,将火炉引燃,把铁茶壶放在火炉上。
接着,他又从茶砖的边缘取下几小块,放进茶杯中。
做好这些,他跟着退出房间,到乐阳和白玛的房间里,重复着这一切。
炉火正旺,屋子里很快便暖和了起来,乐阳紧跟着脱下了身上厚重的羊皮大氅。
几人盘坐在火炉前的小几旁,沸腾的水将茶叶泡开,散出阵阵清香味。
待老板送来冒着热气的羊肉时,白玛求助的目光看向次旦。
明白姐姐意思的次旦随即向老板问道,
“茅厕在哪里?”
“出门左拐,后院里。”
待老板退出去后,白玛站起身来,屋内烛火辉映,屋外已是灰暗一片。
她转头看向喝着茶水,吃着面饼的乐阳。
感受到头顶停留的目光,乐阳抬头看去,发现白玛正看着她。
她有些疑惑着,“怎么了?”
次旦嘴里塞满了羊肉,囫囵道,“阳姐姐,我姐姐想让你陪她一起去茅厕。”
原来是这样,乐阳恍然大悟,随即起身,走在前面。
“你害怕吗?”
她看向身旁的白玛。
白玛摇了摇头,神情很显然有些不安。
“没什么好害怕的,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人心才最可怕呢!”
乐阳这句话,正是她一路以来,最真实的感触。
人间流传,每到夜晚,游荡的鬼魂便会出来,人若是撞上了,便会走霉运。
乐阳想着,遇到鬼,至多走走霉运,遇到心术不正的人,那便是真的要丧了命。
若鬼真的有那么厉害,那么人间那些冤死成鬼的人,不该早就了却仇恨,报了血仇了吗?
然而事实呢,坏人逍遥在世,死了的人。便永远的死了。
冤苦还在,魂魄飘荡,不过是无所归处罢了!
乐阳挽过白玛的手,与她并肩同行。
感受到一股力量将自己带过,白玛侧头看去,乐阳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将她护在身侧。
这使她感到温暖。
别说,这晚上不似别处月盈满地,将黑夜照得亮亮的。
此地,黑夜死寂,寒风阵阵,走在路上,人总是瑟缩着的。
乐阳实在看不清脚下的路,拿出别在腰间的小赤照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