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正处在府中的杂院,平日里下人们便是在这里浣洗衣物,做手工。
府中的马匹喂养在隔壁的院子里,男下人们便住在那里。
女下人们住在此处,四人正处的杂院中。
男奴隶们,住在马厩里,与马同宿。
女奴隶们,住在杂院的地窖里,那里堆放着所有不再使用的物品。
次旦没有到母亲居住的地方去过,他只知道,住在马厩里,有充足的干草铺垫,有遮风挡雨的屋子,还算暖和。
这一切,都是沾了马儿的光,府中的马匹,不能有任何的差错。
而母亲居住的地方呢?
地窖里没有任何取暖的东西,母亲衣物同样单薄。
在他还未受到少爷折磨时,他有过一次机会,偷了些干草,在夜里翻过院墙,扔到了母亲所住的地窖里。
第三天,母亲有机会和他说话后,将攒下的一块半个手心大小的食物塞给了他。
母亲说,干草很暖和,她偷偷将它藏到了杂物里,晚上睡觉的时候拿出来垫在身下。
他说,我晚上再拿些来。
母亲说,这就足够了,多了藏不住,管家要是发现了,你会被扒了皮扔去喂秃鹫的,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那天晚上,他一夜无眠,看着身下厚厚的干草,他试了又试,没能再拿些去给母亲。
管家扒皮的手法很娴熟,他曾和他们讲述,他怎么又快又整个地将人皮扒下来。
管家说,鲜血还来不及涌出,皮便已经在他的手中悬着了。
然后,他便靠着血液一点点蔓延在人肉上,淌流下来。
这时候,耳边便开始回荡着被扒着吼破喉咙的喊声,将他吓了一跳,吵得他脑袋发疼。
紧接着,他就让旁边的人,将那人的嘴巴掰开,将手伸进他的口中,拽出舌头,一刀割掉。
瞬时,四周便清静了下来,那人的口中积满了鲜血,不断涌流出来。
这样,人还不会死,他无法再发出声音,奄奄一息地感受着,血液正一点一点地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慢慢流干。
或许,在秃鹫啄食他的血肉时,他还能感觉到,但已完全无力挣扎,只期盼着早一点死去。
他害怕被扒皮,那样死去实在太过恐惧!
第二天一早,次旦还未醒来,便被抓了起来,跟在少爷身侧。
此后,他没有机会再见到母亲。
次旦走向地窖,双手颤抖着,他要见到母亲了。
他拉开地窖的门,吱呀一声,他朝下看去,漆黑一片。
“什么人?”地窖里响起一道陌生的人声,听起来和母亲的年龄差不多。
“妈妈。”次旦满怀期待,稚嫩又激动的声音响在众人耳边。
“你找谁?”
“欧珠。”
“她死了。”
话音落下,次旦步步后退,直到踩到了身后的仓图,退无可退。
“她怎么死的?”仓图走上前,站在地窖口。
“死了很久了,”黑暗中,女声响起,“冻死的。”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两天。”
“那你怎么知道她死了?”
“我也要冻死了。”
“我们带你走,去找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都死了,”
“你跟我们走吗?”
“我不走,我就要死了。”
仓图听到这平静得出奇的声音,他借着赤剑的光,来到了地窖里。
四周挤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在他的脚下,一块半人长的空隙上,刚才说话的女人正躺在此处。
她拖得赤身裸体,四肢展开,已然僵硬,毫无生气。
“这是怎么回事?”乐阳紧随其后,见到眼前这一幕,急忙将地上脱掉的单薄衣物盖回了她的身上。
“太冷了,她是被冻死的,人在被冻死前,会出现幻觉,仿佛处在烈阳下一般,随即便会脱掉衣物,彻底地失去呼吸,没有了生命。”
“那刚才,那样平静与我们说话的,也是她吗?”
“是灵魂还未被带走,”仓图沉默片刻,环顾四周,“现在,她已经完全不存在于人间了。”
“那去哪里了?”
“地府,”仓图解释道,“她一生并未作恶,可再世为人,若有机会,或许能历经诸世劫难,以良善之心,得道成仙。”
“成仙成仙,”乐阳被气晕了头,“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世世这样凄惨!”
“你不是也在为了成仙努力吗?”
“我是没得选,若是没有遇到师父与师兄,我情愿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兔子!”
“然后被老鹰抓走吃掉。”
“……”乐阳沉默。
“快走吧。”仓图带着乐阳,拉上愣在一旁的次旦。
次旦四肢僵硬,他无法相信,因为他的犹豫,母亲早已被冻死了。
如果那天晚上,他再拿上一些干草过去,或许,母亲就不会死去。
她从口中省下那一点点食物,那是她一口一口挪下来的,为的只是让自己的孩子能吃饱一些。
可是,他却连一把干草,也不敢带给母亲。
他不敢相信,母亲不会死的,她应该还活着的。
对,母亲还在家中等着他,等着打猎归来的父亲。
今晚,他们一家四口,应该能喝上一锅鲜美的肉汤!
“你姐姐在哪里?”得知了次旦母亲的结局,看到了眼前这个女人的悲惨。
仓图预感不妙,次旦的姐姐,可能也不会有太好的境遇。
四人跟着跌跌撞撞的次旦,来到了厨房外。
次旦怔愣着,不敢上前。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白玛。”次旦脱口而出,身体僵硬得杵在原地。
仓图一个闪身,穿门而入,进到了厨房里面。
在半人高的灶台后面,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几个女孩。
她们的年龄看起来都不过十五六岁,正是如花绽放之时。
在这广袤的土地上,她们应当是纵马驰骋的雪莲花,纯洁圣白。
可是此刻,她们抱团在炉灶前,借着余温,抱团取暖。
她们的衣着单薄,发丝打结,即使在睡梦中,神情也格外凝重。
“白玛?”他试探着唤了一声。
好一会儿后,角落中,他未注意到的竹篓后面,冒出来一个脑袋。
女孩黑亮的双眸与仓图对视,二人都愣了愣。
“白玛?”仓图确定着,又喊了一声。
看着女孩缓缓起身,目光无神,神色憔悴,身上的衣物也有撕裂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