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鬼撞见李逵，注定王八蛋倒霉。
二狠子撞见的鬼还真是鬼，只不过不是吊死鬼，而是大烟鬼。
这种人为了能“美”几口大烟，嘛缺德勾当都干得出来。比如扮鬼吓人。
二狠子小时候曾听妈说，他的姥爷就是让“鬼”给活活吓死的。
有那么一天，老头赶车去砖窑拉砖头往回赶的时候，就让一只冷不丁从乱坟岗子里面窜出来的“鬼”给吓得背过气去。
等人醒过来以后，发现浑身上下连片遮羞布都没有，骡马和一车木料也不见了踪影。
回家之后，人就病倒了。仅是多活了三天，便踹腿归西，一命呜呼了。
小时候二狠子听妈说起这件事，就认准了那个“鬼”不是真鬼，而是装鬼吓人的缺德鬼。
眼前这只磕头如啄米的，同样是个缺德鬼，还是个抽大烟的缺德鬼。
二狠子在烟鬼的肩膀头上踹了一脚，紧跟着就要下刀让烟鬼变丑鬼。
烟鬼情知耳朵不保，吓得管那六爷叫了一声六叔。
那六爷急忙拦住二狠子，“二爷，先别下刀，让我看清楚他是谁。”
说着，那六爷拽掉了“吊死鬼”那条耷拉老长的红油纸舌头，然后啐了两大口唾沫在“鬼”的脸上，用袄袖子胡乱一通擦抹。再一瞅，立马眼直了。
“你是——索喇？”
“六叔，我就是索喇呀。您快救救我，我不想没了耳朵。”
那六爷赶紧求情道：“二爷，这是我的一个族侄，看我面子，饶他这一回吧。”
既然那六爷说了话，二狠子不能不给那六爷面子，于是收了凶器，退了一步，等着那六爷跟这个名叫索喇的“狗食”把话说完。
“索喇，你怎么混成这样子了？”那六爷关切地问
“嗐！”索喇惭愧一笑，用手在嘴边比划一下，“自从沾上这一口，我就不再是人了？”
“你阿玛和你额娘呢？”
“没了，早就没了。现如今我一个人过日子，活一天算一天，估摸着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可别说这种短话，你才刚二十出头，只要你肯学好，我保证你往后的日子过得不会太差。”
“六叔，您甭高看我，我自个儿什么德性我自个儿最清楚。我不瞒您，现如今我浑身上下都是病，全仗着一口烟给我续命，没了这口烟，我保准活不过三天。”说着，呲着黑牙，朝着那六爷嘿嘿一笑，“六叔就当成全成全我，给我俩大子儿，让我美上一口呗。”
“呸！”那六爷啐道，“给你钱，是害了你。”
“你不给我钱，照样也是害我。还是那句话，没了这口烟，侄子我活不过三天。”
“你这孽障！我、我……”那六爷的巴掌高高举起，却打不下去。
“喂。”二狠子朝索喇问道：“你叫索喇？”
“是了您呐，我是叫索喇。”索喇恬不知耻地嘿嘿笑着，样子十分猥琐，斜跪在地上，像是一只脱了毛的大耗子。
“索喇呀，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干这一行多久了？”二狠子笑呵呵地问。
“日子不长，多说不过一两个月，也是实在没辙了，才干了这一行，但凡有点辙，我也不能干这种缺德勾当。”索喇语出惭愧，但所说并非是真心话，不过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收成还不错吧？”二狠子继续笑呵呵地问。
“不瞒这位二爷，收成不咋地。白天倒是人来人往的挺热闹，可白天我没法干买卖。黑了天之后，这条路上基本上没人走，抽冷子赶上一个，也不见得是有钱的。所以，我这买卖多数时候不开张，即使开张也没大买卖。嗐！我也想过换个地方碰碰运气，可别处大都有人占着坑呢，我挤不进去，硬往里挤，容易挨揍，所以我也就只能在这嘎达‘打窝儿’，赶上一个算一个，够我抽口烟的，我就知足。”
“哦哦——”二狠子点了点头，“那么这两天你开没开张呢？”
“嗐……”索喇叹息一声，很是别扭的样子，“甭提了，这两天别说开张，光他妈剩倒霉了。”
“呦喂。”二狠子饶有兴致地问：“怎么就光剩倒霉了呢？”
“没劲，不想说。”索喇把嘴一瞥，垂头丧气地不再说话。
“傻小子，你还不知道这位二爷是谁吧？”那六爷赶紧跟索喇说，“这位二爷可是财神爷。”
话里有话，只为让索喇打起精神来，倘让二狠子满意了，一准能得着好处。
索喇不傻，很是鸡贼，听那六爷这么一说，立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脖子瞬间梗了起来，浑浊的两个眼窝当中也多少有了一星亮光。
“这位二爷，您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
索喇像是乞丐，好没出息的样子。
“好说。”二狠子掏出几块银元来，在手心掂了掂，诚心是要馋索喇。
索喇眼下最想要的就是这个，倘真能得到这几块银元，不但能舒舒坦坦的美上几回，富余下来的还能下个馆子、逛个班子。一瞬间，眼珠子直冒邪火，恨不能一把将银元夺到自己的手里。可他没有这个胆量，他嗅出眼前这位二爷的身上带着杀气，因此借给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炸刺儿”。
“二爷。”索喇呲着满口小黑牙，献媚地朝着二狠子嘿嘿笑，“二爷嘿，我要没猜错，您大黑天的领我二叔到这嘎达来，您一准儿不是跟神女庵的姑子叙旧来的。”
二狠子歪着嘴角，似笑非笑，点了点头，“那你猜我干嘛来了？”
“你找人来了！”索喇肯定道。
“你小子还真他们机灵。”那六爷在索喇的头顶上轻轻拍了一下，“你小时候，我就跟你阿玛不止一回说过你小子脑子好使，勤加鞭策，将来也能是个栋梁材。”
“嘿呦喂，我的六叔呀，您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您瞅我现如今这个德性，我他妈还栋梁材？我连块烂木头都不如！您呀，就别老讲古了，我那会子还总以为您能当大官呢，现如今您混得不也不咋地吗。所以呀，人别老看过去，过去再怎么好，那都是过去了，看现在自个儿是个什么德性就行了。”
二狠子没想到，一个把自己活成孽障的“狗食”，居然也能说出这种大道理来。细想还真挺哏儿的。
“你还真猜对了，我还真就是找人来的。你长期在这块儿做买卖，这两天就没有看到过什么人来过吗？”二狠子向索喇问着。
“您要问白天谁来过，我可没法回答您。一来白天我不在这里做买卖，二来白天来往的人杂，我也记不住。您要问黑天谁来过，这我倒是可以跟您念叨念叨。您老或许也知道，这条路不太平，有鬼。”
“还有脸说鬼，鬼不就是你小子。”那六爷在一旁啐道。
“瞎说。我是假扮的，可也有真的。”索喇很是不服气，说话气呼呼的。
“少放屁！要真有鬼，你小子还敢在这儿‘打窝儿’？”那六爷不客气地数落道。
“嘿嘿，我不怕鬼，我怕穷。鬼看我穷，怕沾上穷气，所以不会找我的麻烦。”索喇摇头晃脑，很是不屑的说着。
这话一出口，那六爷被噎的没话可说了。
二狠子朝着索喇一笑，“行吧，那你就说说这两天晚上这来路上走过什么人。”
说罢，故意将手里的银元弄出声响，为得是让索喇赶紧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