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虞清欢,陌风,沈洛轩和虞泽宇四人收拾了行李后离开了岳北,他们将窦逵和一万鬼骑军留在岳北守城。
这是虞泽宇交给窦逵的第一个任务,窦逵自是尽心尽力,不敢有半分懈怠。
宫城团回凛严光,白天碎碎堕琼芳。
碧瓦红墙下,唐浅一人漫步于石子路上,一身白袍在艳阳的照耀下显得洁白无瑕。
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包裹在布里的暖炉。
唐浅身后跟着的是小莲,小莲身后跟着两个太监,其中一个是狐灵。
狐灵长的魅色无边,又有几分才气和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这些时日,狐灵靠着这张花言巧语的嘴将唐浅哄骗的很是信任他,唐浅不管去哪都会带上他。
昨日晚上狐灵在房间里休息时,沈洛雪曾派人给他送信,要他为自己办一件事。
自沈洛雪救他那日,狐灵就知道自己的靠山是谁。他明白,自己既然以身入局,就得找个强大的靠山,而沈洛雪便是那个能让他依靠之人。
狐灵看着地上的石子,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故意将脚腕一撇,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众人回头,只见狐灵倒在地上。
小莲面露怒色,走上前训斥道:“你怎么回事啊?走路都不会了吗?”
狐灵立马摆出一副可怜兮兮,我见犹怜的姿态,磕头求饶道:“娘娘,娘娘饶命啊!奴不是故意的,奴只是,只是因昨晚的梦一时恍了神,这才……”
因唐浅出于对狐灵的喜欢,她一时好奇,走上前,语气温和,问道:“你昨晚梦到什么了?如此慌张?”
狐灵眸色微沉,一字一句应道:“子已逝,鸳鸯散,天各一方。”
“啊!”唐浅听的心惊肉跳,不由得一声尖叫。
小莲见唐浅被吓的不轻,走上前,一耳光扇到狐灵脸上,只听啪的一声,狐灵的脸颊瞬间红了大半。
小莲怒斥道:“放肆,竟敢说些混账话来惊吓娘娘……”
“小莲!”唐浅一边粗喘着气稳定情绪一边命令道:“将他带去我的房间,本宫要亲自审问他。”
鸾凤宫中,空荡荡的大殿上,狐灵双膝跪地,门外是小莲看着。
唐浅坐在榻边,身旁是一个火盆,盆中放着被燃烧到嘎吱作响的黑炭。
唐浅问道:“你是谁派来的?”
狐灵行了一礼,“回娘娘,奴是三殿下的人。”
“沈洛羽?”唐浅冷笑一声,“所以他派你来是要做什么?来控制本宫?”
狐灵摇摇头,“不,只是做个交易。因为殿下知道,娘娘受困于后宫,是因为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可娘娘的孩子已经被大司马害死了。娘娘现在是自由身了。”
“什么?”唐浅一声尖叫,她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面上惊愕失色。
唐浅眼中的泪水溢出,她不可置信道:“不,不可能的,父亲答应过我,只要我入宫,他就会替我抚养团团……”
狐灵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娘娘不妨找个机会去司马府亲眼看看?”
饶是此刻痛的撕心裂肺,但唐浅依旧沉下气稳定情绪,“你到底要说什么?”
“孩子是娘娘的束缚,这束缚如今已经没了,娘娘便可以离开后宫,孤身去芒州找穆小将军。但是这离开后宫可不容易啊!但若奴的主子帮娘娘一把,再派人一路护送,那可就容易多了。”
“那你要本宫帮你做什么?”
狐灵笑道:“娘娘聪慧,奴只是想让娘娘在陛下面前多说几句。让杨小将军以在家守孝三年为由交出那四十万鬼骑军,转让给玉督主代为去镇守岳北。以孝的名义来圈住杨小将军,也可说他是功高震主,令陛下起疑,最后让他交出兵权。”
唐浅早就知道玉安和沈洛羽的关系,所以为了玉安能更好的效忠沈洛羽,沈洛羽是故意让自己帮他夺取杨家四十万的鬼骑军送与玉安。
只是仅凭狐灵的一面之词,还不足以为信,她必须要找个机会出宫去看看她的团团是不是还好好的生活在司马府。
唐浅微微点头,“好,本宫可以与你们做这笔交易,只是,本宫得回去确认团团是不是真的被遇害了。”
狐灵行了一礼,“是!”
暮色降临,满天星河,高悬长空,熠熠夺目。
虞清欢等人从岳北赶回京畿时,已是除夕。进入京畿城门后,已是傍晚。
大年三十除夕夜,千家万户,灯火辉煌。街上人如流,爆竹响彻天。
只听“轰”的一声炸响,漫天金花散开,是有人在打金花。
金花摇曳在风中,黄的似金,白的如银,穿过无边的黑暗,四散出美的绚烂,映在人们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上。
虞清欢,陌风,沈洛轩和虞泽宇翻身下马,他们牵着马在街上并排行走。
虞泽宇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拉了拉虞清欢的衣袖,虞清欢没看他,只牵马自顾自走着,虞泽宇唤道:“姐姐,我饿了!”
虞清欢应道:“赶了一天的路,确实有些饿了。”
陌风应道:“浮生,今日大年三十,倒也没有客栈能吃饭了,等会回去,我做给你吃。”
虞清欢微微点头。
“糖人,好吃的糖人啊……”
虞泽宇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布衣,两鬓斑白,满脸皱纹的老翁在高声叫卖自家的糖人。
虞泽宇牵马过去,站在摊边,老翁笑的一脸热情,“小公子,要不要来个糖人啊?这些麦芽糖都是老朽自己在家熬的,很甜的!”
虞泽宇笑道:“老人家,可不可以给我雕刻个兔子的糖人?”
老翁闻声连忙应道:“唉唉唉,好好好!”
虞泽宇转身看了一眼停在他身后的虞清欢,他立马改口道:“老人家,你还是跟我画两个兔子的糖人吧?我姐姐也爱吃。”
老翁笑的更加和善慈祥,“好的好的!”
虞泽宇专心致志看着老翁给他画糖人,虞清欢却有一瞬间的恍惚。
沈洛轩关心道:“浮生,你怎么了?”
“啊?”虞清欢后知后觉的应了句,她看了一眼沈洛轩,笑道:“没什么!”
而站在虞清欢身旁的陌风却是眸色暗了暗后,才平静下来。
虞清欢牵马转身离去,沈洛轩问道:“千殇,你知道什么?”
陌风抿了抿唇,“浮生曾经有个徒弟,叫邵凌竹。”
沈洛轩眸色一沉,“邵凌竹?大虞三十二年间的天下第一,他在三十三年时曾败给过虞清欢,自此后,销声匿迹。”
“邵凌竹喜欢吃糖人,因为邵凌竹吃的每一根糖人都是清欢奖励给他的。”
沈洛轩不解,“为什么?”
大虞二十八年,十一岁的虞清欢在丽州游玩时,曾遇到一个落魄的十岁少年。第一次相遇时,他就是个身穿破衣烂布,灰头土脸的小乞丐。看着衣着华丽的虞清欢,他不顾后果的向她冲来,只为抢她手上的糖人。
虞清欢武功高强,自是不会被他抢到,可最后虞清欢还是把糖人给了她。那是一个兔子形状的糖人,五日没怎么好好吃饭的少年拿到糖人后就狼吞虎咽。
虞清欢上前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生性倔强,一张布满灰尘的脸上全是不屈,他没有理会虞清欢。
虞清欢也不恼,只笑道:“小乞丐,你若是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请你吃饭可好?”
少年被虞清欢一激,他恼羞成怒,“我不是小乞丐,我有名字,我叫邵凌竹。”
虞清欢笑着夸赞道:“凌霜竹箭傲雪梅,直与天地争春回。这名字真好听。”
邵凌竹一脸引以为豪道:“那是,我娘可是有名的才女。”
虞清欢笑意加深,她伸手想牵着邵凌竹的手,“走吧,邵凌竹,我请你吃饭去。”
可邵凌竹并没有搭理他,他一脸傲世轻物的模样,自顾自离去。虞清欢也不恼,她自顾自跟在邵凌竹身后。
在酒楼里,邵凌竹拿着筷子就不顾形象的吃起面前的美味佳肴。
虞清欢观察着邵凌竹,发现他的身上到处都是伤痕累累,打伤烫伤鞭伤刀伤布满全身,他衣衫褴褛,上身衣服被人撕的稀碎。
这个少年很瘦,瘦可见骨,但伤痕也可见骨。
特别是裸露出的两条胳膊,青紫一片。
虞清欢饶有兴趣问道:“凌竹,听你这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啊?你来自哪?”
邵凌竹还是不理虞清欢,只埋头大口大口啃着手里的肉。
自那一日后,邵凌竹就被虞清欢带回了公主府,虞清欢将他收拾干净后,却发现这少年竟还是个俊俏的公子哥。
虞清欢也问过邵凌竹,愿不愿意成为公主府的暗卫或影卫?
邵凌竹却是宁死也不愿意,于是虞清欢便让邵凌竹做自己的徒弟,邵凌竹却嗤之以鼻的道了句,“你做我的师傅还不够格!”
自那一日后,虞清欢便正式教邵凌竹学武,可邵凌竹却迟迟不愿认虞清欢为师。
虞清欢只觉严师出高徒,所以他对邵凌竹的训练非打即骂,只要邵凌竹在练武上一点达不到他的要求,她就会将邵凌竹打的皮开肉绽亦或一巴掌打在邵凌竹脸上,甚至将邵凌竹打倒在地,用脚死死碾压邵凌竹的脸。
虞清欢还教邵凌竹读书识字,但若邵凌竹一点不如她意,虞清欢就叫他罚站罚跪等各种处罚。
虞清欢教他入世为人之道,但也会在他受伤时,将自己研制的药放到他房里。
而邵凌竹若做到令虞清欢满意,虞清欢就会奖励他许多东西,这其中就有兔子形状的糖人,而糖人是甜的,邵凌竹每次吃到糖人,都会展颜欢笑,心里也会无比温暖。
大虞二十九年,一日,虞清欢带着邵凌竹去丛林打猎,天色将暮时,虞清欢故意将邵凌竹一人丢在丛林,而后自己躲在一旁观察。
丛林中有猛兽出没,到了夜晚,虎狼“嗷嗷”叫唤,这可将邵凌竹吓得浑身瘫软,因为他以为自己和虞清欢走散了。
“嗷呜~”
又是一声叫唤,十一岁的少年没遇到过虎狼的袭击,也不曾杀过虎狼,面对虎狼的出没,他手足无措,被吓得浑身瘫软,心脏砰砰乱跳。他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我今日该不会要葬身此地,还被虎狼分尸吧?
邵凌竹吓得眼圈通红,可还不等邵凌竹反应过来时,丛林中走出了三只灰色的小狼。
狼的眼睛呈绿色,似幽灵一般吓人。目光狡诈凶残,身体虽小可却魁梧健硕,他们的脸凶神恶煞,还张着血盆大口,一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邵凌竹。
邵凌竹骑在马上,只听他一打马,“驾,驾……”
马儿飞快向前跑去,三匹狼在邵凌竹身后疯狂追赶。
可路跑一半,他便快速的拉住缰绳“吁……”
马儿停了下来,此刻他欲哭无泪,因为前方有一只猛虎正凶相毕露的盯着他。
邵凌竹吓得直吞口水,背上的热汗浸湿了衣服,就连双腿都不由自主的夹紧了马鞍。
追上邵凌竹的三匹狼已经按捺不住捕食猎物的心,只见其中一匹狼向马上的邵凌竹飞驰而来,邵凌竹弃了马,一下从马上滚落到地面,避开了那匹狼的进攻,可他的手臂也被摔到骨折。
而那马儿更是受了惊,只听马儿嘶鸣一声,便向前冲去,可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老虎却没打算放过马,只见他一个飞身,两只爪子刺进马匹的脖子上,又一口咬下后,马儿脖颈处血流不止,马儿哀叫一声后,瞬间倒地死亡。
马儿一死,三匹狼和一只虎的目光就都落到了邵凌竹身上,他们从四面八方缓缓向邵凌竹走来,那凶狠的眼睛好像是要将邵凌竹生吞活剥一般。
邵凌竹被吓的全身抖如筛糠,脸上汗珠淋漓。
就在这九死一生时,只见虞清欢手执凌云霄从天而降站在邵凌竹身前。
他的目光坚毅,看着狼群老虎,他不仅没有丝毫恐惧,眸中还透着森森寒光,杀气十足。
只见她一个手腕转动,无形的剑气横扫一片,从四面八方向虎狼席卷而来,只一剑就杀死了三匹狼,而老虎却是飞身一跃一丈高,向虞清欢猛扑而来,虞清欢剑光一闪,一个飞身踩在老虎的背上,只见她脚一用力,老虎一声咆哮,在丛林中形成回音,将树上的鸟雀吓得全部惊慌飞走,而老虎的四爪已深陷地面一寸,虞清欢却双手握着凌云霄剑柄,一剑从老虎的后背刺去,直接将老虎的后背刺穿,她动作干净利落,眼神冷漠无情,好似杀一头老虎就和她平常杀人一般容易,小菜一碟,手拿把掐。
她怕老虎没死透,只听见“噗噗噗……”的响声,一剑又一剑的刺向老虎的后背,反反复复,直到老虎倒地,她才飞身从老虎后背上下来,稳占地面。
她的身上被老虎的血浸的透红,脸上也沾了些许老虎的血液。
虞清欢将自己的衣摆撕了一块,她将凌云霄上的血擦的干干净净。
自那一日后,邵凌竹在心里对虞清欢佩服的五体投地,但嘴上依旧不叫她师傅。
再后来,虞清欢和邵凌竹有一个约定,虞清欢教邵凌竹习武,两年内,邵凌竹若是能胜过虞清欢,虞清欢就带他去勉族。
虞清欢将自己的一门武功流云掌教给了邵凌竹,虞清欢以为邵凌竹在两年内绝不可能将流云掌练到十重。
但她万万没想到,邵凌竹天赋异禀,两年内不仅将流云掌练到十重且还赢了她,武功也远超她。
大虞三十年,秋,虞清欢信守承诺,派人将邵凌竹送到勉族,临行前,邵凌竹跪在地上,叫了虞清欢一声师父,后来便再也不曾相见。
而再见时,便是大虞三十二年,冬,虞清欢和邵凌竹的那一战了。
“那一战,虞清欢蒙面与邵凌竹相对,用流云掌赢了邵凌竹。此后,邵凌竹退隐江湖,销声匿迹。”
沈洛轩不解,“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她信任我,才对我说的。”
沈洛轩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你到最后不还是背叛了她!”
沈洛轩一句话字字诛心,陌风那好不容易拼拼凑凑的心又在瞬间因一句话而变得粉碎。
“千殇哥哥,轩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呀?”
虞泽宇的声音打断了两人,虞泽宇拿着糖人走到两人身侧,他好奇问道:“千殇哥哥,姐姐呢?”
陌风应道:“她先一步回府了,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虞泽宇点点头,三人便牵着马一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