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木桥84弄吉安里10号的卧房不到三十平方,没有任何灯火的室内逼仄昏暗,笔直肃立的罗涛沉默不语,只是紧盯着背身面向一堵墙壁的高陆。
两人就这样,在这间卧房内即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如果不是罗涛在黑暗中一双发亮的眼睛和二人轻微有节奏感的呼吸,谁都无法相信这个房间里有两个青年男人!
“嗯!”
差不多过了有整整三分钟,高陆慢慢转过身来,面对几乎没有一点亮光的房间,却利索地拉过一把放在床尾的小木椅坐下,罗涛也赶紧拉过一把放在床头的小木椅,轻轻搬到高陆身边坐下。
高陆的一双眼睛同样明亮:“你刚才说的情况非常重要!嗯......‘地蟮’同志,现在有个紧急情况,我需要你的帮助,但是这件事仅限于你我二人,谁也不要告诉,包括‘蓝狐’同志!”
罗涛愣了下,小心翼翼地问道:“特使同志,卑职斗胆想问您一个问题。”
高陆轻声笑道:“都是自己人,就不用这样拘谨,说吧!”
一咽唾沫,罗涛仍然支支吾吾:“特使同志,您,您,您是咋知道卑职与‘蓝狐’同志有,有联系的?当然,如果您......”
高陆笑着轻轻一挥手:“呵呵,‘地蟮’同志,其实这不算啥秘密,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因为,我对你介绍身份时,提到的是军统局,而不是军统二处,可你没有一点疑惑与好奇,证明你早就知道军统二处将要扩编!”
“我当初接受任务,知道你有一个专门的联络人,可上面没有说。可我到了沪西,自从接触到‘蓝狐’同志,就觉得没有任何人比她更可靠更安全!”
“接受任务时上面为了安抚我,特意提了一嘴,你的专门联络人有电台。‘狐狸’小组电台正是由‘蓝狐’同志亲自掌管,‘白狐’同志只是负责整个小组,相比较‘白狐’同志来讲,我要是你,也会首先选择‘蓝狐’同志!”
服气地一点头,罗涛接着又重重叹道:“嗯!不愧是总部派来的!特使同志,您说的没有一点差漏!说起来,这个‘狐狸’小组的组长就该让‘蓝狐’同志来担任,可惜,‘白狐’同志比她的背景深,唉!”
“特使同志,‘狐狸’小组本来最初不是在上海,而是在天津!‘白狐’同志就因为她是天津清帮袁文会心腹门徒文三眼的三姨太,为了借助清帮势力对付共党和小日本,这才由她来担任组长。她实际根本没资格!”
“不仅如此,我还听说她在当年和咱们党务调查科的一些大人物有着某种......”
高陆用手一挥手,淡淡地打断了罗涛的话:“打住!这些话仅限于你我二人之间,最好不要再让第三人听到!”
“如今强敌压境国事艰难,一切当以大局为重!‘地蟮’同志,你刚刚某些言论,是会给自己带来一定风险,今后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我和你一样,都看不惯一些人,更看不惯一些事!但你要明白,党国内部情况复杂,沉疴宿疾非一朝一夕解决!你我作为一线人员,还是多做一些实事,这样才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讪讪地一低头,罗涛却仍然哼了一声:“沉疴宿疾?特使同志,咱们可不是那些外勤的小角色,对于党国内部只怕再清楚不过!我看党国都病入膏肓了,时间一长,只怕党国危矣!”
“您知道吗?卑职每当一个人时甚至在想,当年投身三民主义的选择是否正确?!唉!”
“党国都病入膏肓了,这话咋和他说的意思差不多”
过了半分钟,高陆连晃两下脑袋,将陈年往事再次抛向脑海深处,目光也正好与微微抬头的罗涛对视。
“嗯!你说的话我完全理解,作为三民主义真正的信徒,谁也不愿意看到党国如今变成这样,但是现实很残酷,我们也必须接受事实!好了,‘地蟮’同志,咱们来讲正事吧!”
“特使同志,谢谢!您真的和我见过的很多团体中人不一样,假如是另一个特使同志听到我刚才的话,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我涉嫌通共,甚至会做出我有极大可能被赤化的决断!可您竟然没有对我发火,更没有以势压人!”
“呵呵,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为什么要对你发火?除非我和党国内部的那帮家伙一样,心里有鬼才会怕人讲真话!至于以势压人,在我看来更加荒唐可笑,一个人权利再大,屁大点本事没有只会耍威风,谁也不会服他!”
“特使同志,很荣幸,卑职能与您这样的优秀特工人员一起战斗!您说,接下来咱们咋干?卑职上刀山下油锅绝无二心!”
“好,‘地蟮’同志,你刚才说过,沪西东亚黄道会分为汪志强和黄俊超两股势力,姓汪的贪财好色,姓黄的是个武痴!我说的没错吧!”
“是的,特使同志!您是想在这两个家伙身上做点文章吗?”
“是的,‘地蟮’同志,你说的完全正确!”
高陆身子略微前倾:“我问你,‘地蟮’同志,水相军的真实身份清楚吗?”
罗涛也一探身:“知道,他是咱们沪西情报站的成员,不仅是他,清帮恒社黑虎堂堂主余宝及其手下心腹也都是沪西情报站的成员,余宝是情报站站长!”
“不过,特使同志,卑职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不知道卑职!水相军还一直想把卑职拉进去,但卑职始终没答应,主要是怕站内人多眼杂,让卑职的真实身份被沪西的日本人和黄道会察觉!”
高陆微微点头:“做得对,‘地蟮’同志,你的身份属于中统高级机密!除总部为数不多几人,就只有我知道你的存在。除了我们几人,对任何人都不要透露一丝,否则对危及你的生命安全!”
“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事,水相军今晚可能会被日本人绑架,而且这伙日本人不是沪西宪兵队,也不是你知道的任何一个日本情报机构,但具体是什么暂时不能告诉你!”
罗涛也一点头:“嗯,卑职清楚自己级别,有些秘密是不该卑职知道的!”
高陆的眼睛射出一缕寒光:“很好,‘地蟮’同志!开怀酒馆明显就是黑虎堂设在沪西的一个点,如果我分析得没错,水相军一定和余宝有某种联系,而余宝很久没有在沪西露面,水相军也必定知道余宝下落!”
“虽然我知道水相军将会被日本人绑架,但我不能做任何事,希望你明白!‘地蟮’同志,你在沪西一带应该有些熟人吧,毕竟你的身份可是黑虎堂成员!”
罗涛轻笑了一声:“这个当然!特使同志,不是卑职说大话,在沪西一带,在郑家木桥和东新桥这一片,卑职比不过日本人和黄道会的手眼通天,但卑职还是认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包括三育会和斧头会也有朋友!”
“就算是日本宪兵队,卑职同样也能搭上线,只是卑职在极司非尔路的朋友没有那么多。但卑职会继续努力!”
高陆阴笑地回应:“不错,很好!嘿嘿嘿,既然‘地蟮’同志在沪西一带算地里鬼,那就替我做一件事吧!”
“现在,外界都传闻青龙堂有可能参与日本正金银行失窃黄金,堂主华忠义知道黄金的下落!‘地蟮’同志,你也传一句话出去,就说黑虎堂水相军才知道正金银行失窃内幕,华忠义知道的消息是日本人故意放出来!”
“另外,还告诉他们,水相军知道余宝在哪里?而余宝才知道正金银行失窃黄金的真正下落!”
罗涛听得聚精会神,猛地一拍巴掌:“妙啊!特使同志,一盘蛋糕,可桌上坐了好几个人,看谁有本事先抢到!哈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黄道会的那帮家伙不急眼才怪,尤其是汪志强那个王八蛋!”
干笑两声,高陆得意继续说:“等他们因为抢这盘蛋糕打得头破血流,蛋糕却被经过的另一个人悄悄拿走,而这个人一直坐在旁边的桌上,慢慢地喝着茶!”
二人互视一眼,同时发出不大的笑声......
几乎就在同时,水相军在大西路被一个人力车夫带进一条弄堂,然后几个壮汉围上前......
半小时后,高陆压低毡帽迅速消失于郑家木桥民国里的弄堂口。
在标有“七四六弄民国里十五号”的一幢单层小楼的门缝内,此时塞着一张纸条。
上面用暗语写着一行数字,但具体意思如下
“将余宝知道正金银行失窃黄金下落,速密告沪西日本宪兵队,勿用常规渠道,可借助‘白狐’之势!”
而这间被秘密租下的小楼只有一个主人!
梅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