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蔚的神识绵延展开,片刻,她蹙眉道:“正门六丈东南方向有两人,似乎是元婴……不,是化神。”
“啧,有点难啊。”
她轻嗤一声,眼底却没流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
若是合体这趟也就罢了,化神嘛,尚可一战。
池衿摇头,“我来吧师姐。”
阮蔚瞥他一眼,没有多说,只嘱咐道:“小心些。”
池衿低声答应,矮身便潜了过去。
阮蔚知道,池衿从来都不是说大话的性子,她十分放心的留在原地等待。
不消一会儿,池衿又悄无声息的潜了回来:“可以进了。”
阮蔚再放出神识去探,只见原先那两人已经老老实实躺倒在地了,她忍不住问:
“有点东西啊,怎么弄倒的。”
池衿腼腆的笑了一下,“下了点毒,又以防万一,顺手点了睡穴,打进去的劲儿可能有些大了,他们就睡的很快。”
何止是劲儿大了,若是撩开那两人衣服瞧一瞧,只能看见青紫乌黑。
功夫再高,也怕阴招。
也就是一些只要沾染上一点点粉末就会睡上个一天一夜的睡神粉末罢了,这是崔晏君特别为阮蔚准备的,因为水灵根和天生灵体的体质,通州想打阮蔚主意的人忒多。
池衿在一旁也跟着顺了点。
崔晏君本来觉得男孩又不需要,后来不知为何,她看了两眼池衿的脸,又默默的多给他装了些。
抛开池衿那张嘴,那脸确实也需要。
池衿和阮蔚一样,只要不开口,那都是顶好的美人佛像。
开口就算了。
一个流氓一个刺头。
小师弟懂得保护自己,阮蔚很满意的点头,“你带着这些东西防身,不错。”
池衿脸红。
他默想,师姐最近好像很喜欢夸他。
他们没有再多讨论,两人径直进入火石金屋。
彼时一进。
阮蔚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生为水灵根,她颇有些不适的微微蹙眉。
二人没有刻意的压抑脚步。
还没接近里间,便有一道柔和的女声传来:
“滚。”
嗓音柔,语气却冷。
池衿在听见这声音的瞬间就愣住了。
他以为自己早就听不出来了,可现在,池衿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很眷恋那段并不安详却很温暖的幼时岁月。
他已经很多、很多很多年,不曾再见到她。
浮禾又道:“……没听见么,郁群青,滚出去。”
她动了怒,语气更是严厉异常。
或许是近乡情怯,池衿浑身无法克制的一抖,阮蔚一把将人的手攥住。
池衿垂眸,阮蔚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有她在呢。
阮蔚直接牵着池衿走到了浮禾的床榻边,她垂下眉眼,正好能够将浮禾尽收眼底。
不过两眼。
阮蔚就不得不承认,美人骨确实该是池衿,浮禾是毋庸置疑的漂亮。
她暗暗琢磨。
池衿能长现在这样,浮禾首先功不可没,但郁群青应该也没拉什么后腿,不然也生不出这天下无双的美人骨。
池衿彻底宕机。
岁月如梭,叫人抓不住摸不着,可它竟没有在浮禾脸上留些任何痕迹。
这是池衿记忆中的娘。
一模一样。
哦,那还是变了一些的。
她现在的表情变得很凶,语气也很不好,不过这是应该的,郁群青不配得到好脸色。
浮禾感受到轻风却不见来人,心下有些疑惑,她蹙眉道:
“郁群青?你又要玩什么把戏?”
郁泂离开魔域之后,郁群青很忙,忙着内战,忙着外侵。
他来这儿的频率也从之前的一日三五次降至了一日一次,每次来又不说话,就坐在一边拉着个脸,看着就遭人烦,大概还在单方面同浮禾闹脾气。
浮禾懒得理他,又不想看见他,每次来都骂他几句。
郁群青又累又挨骂,他气性也大,但他不想同浮禾吵嘴,所以每次挨了骂就出去缓一缓,一进来又挨骂,最后总是气的拂袖而去。
但他还是每日都来,天天跟定时签到似的。
凭借多年熟悉,浮禾莫名觉得郁群青最近好像在思考些什么,他想要做些什么。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愈发感到毛骨悚然。
郁群青有着一颗和正常人完全逆反的脑子,他脑子里的每一根神经都是倒着来的。
郁群青一思考,全世界都要遭殃。
还是没听见回话。
浮禾更加恼怒,她抄起手边的帛枕就砸了过去:
“出去!”
每日来都不说话,跟个哑巴似的,今日更气人,连个面都不露了!
阮蔚拉着池衿闪身躲开,她一把揭下隐身符,朝着浮禾露出了一个很乖巧的笑容:
“您好。”
“……”
眼前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子震惊了浮禾,她的嘴唇怵嚅两下:“……你好?”
浮禾微不可察的向后缩了一下,她紧紧的盯着阮蔚,眼底是轻易无法放下的戒备。
浮禾不是傻子。
凭郁群青对自己的执念,这世上能绕过看守闯到她面前来的人少之又少,在这些极少数的人中,对自己抱有好意的人就更少了。
灵族不会接受她,魔族也不会。
浮禾悄然捏住了枕下的簪子。
阮蔚看的清楚,她说道:“池仙子,您别害怕,我是来——”
浮禾冷着脸:“你是谁。”
“我数三个数,说不出来我就喊人了。”
阮蔚一愣。
她心想不应该呀,她这张脸对女性长辈来说向来都是无往不利的大杀器啊!
浮禾却没有太多想法,她冷漠极了:“一、二——”
“娘。”
一声呼唤。
浮禾忽然停住了动作,一个不可置信又令她极度欢喜的念头在她脑海凝结,她看向声音源处。
池衿终于冷静了,他一把揭下自己的隐蔽符,再抬眸时,眼眶微微泛起了红雾。
池衿向前进了一步,又唤道:“娘,是我。”
浮禾:“……”
浮禾也跟着抬眸,不可置信的望向露出全貌的池衿。
“……”
好半晌过去。
久到阮蔚都觉得这段母子相认的戏码前奏部分实在是太长了的时候,浮禾终于开口了。
浮禾说:“衿儿。”
池衿的喉咙有些哽住,他很低的应声:“嗯。”
他感觉鼻尖好热,心口也涨的很热,浑身好像都不对劲。
阮蔚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不知为何,她也觉得心口微微发麻,这份感情像是高兴也像是酸涩无言,她分不清。
浮禾不敢挪开自己的眼睛,她一字一句,问的好认真:
“你是毁容了吗。”
全场愣住。
阮蔚:?哇塞。
浮禾一下就从床上翻下来了,她奔到池衿面前,伸手就捏上了池衿的脸,捏了两下,手感很真实。
浮禾大惊失色:“你怎么会变得这么丑?!”
池衿:“……”
啊。
妈妈酱,你说的是瓦达西吗。
从小到大没被人说过丑的美人骨陷入了沉思。
浮禾都快急哭了:“又胖又秃又难看……我的天啊,你这些年在外面过的都是什么混账日子?娘的,该死的郁群青,我就知道混血生不得!小时候看玲珑精致的很,长大了怎么能、怎么能……”
这么丑!!
万般言语都堵在了浮禾嘴边。
没有母亲认不出自己的孩子,浮禾在看见池衿身影的第一秒就确认了他的身份,可当她再向上看,看见池衿那张脸的时候。
浮禾沉默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浮禾是很能分得清美丑的,不然当初她也不会被郁群青那张脸诓了一次又一次。
但现在。
浮禾真的很难违心的对自己儿子说出那句:好久不见,你真是长大了啊。
浮禾真的有点想哭。
如果成长的代价是要长残的话。
那还不如别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