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立时跪了满殿,一个个鹌鹑似的缩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
偏生处于风暴中心的戚月仍旧一派淡然之色,丝毫不为所动。
“陛下不想听实话,可眼下您这脉象,尽早摆脱对极乐丹的依赖确是重中之重,如若不然,即便大罗神仙亲临也是枉然。”
戚月不卑不亢地说完,也不知是不是怕把皇帝气得太狠,又淡淡地补了句:“身子若调养得好,陛下也不必再倚仗极乐丹带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精力。”
一番在宫人们听来堪称大逆不道的话,让池斐忱听了却只觉欣慰。
对皇帝,她还是收敛了的,没说得那么难听,至少没把“死”、“活不长”等字眼挂在嘴边,实在是可喜可贺。
万全在旁冷汗捏了一把又一把,若是知道宣王殿下此时的想法,怕是要当场撅过去。
视线在皇帝和宣王殿下之间转了转,万全还是出声打破了沉寂:“奴婢瞧着王妃娘娘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了?”
戚月抬眸睨了他一眼,面上依旧是清清冷冷的,“身子是陛下自己的,到底要如何治,全看陛下自己的意愿。”
万全小心翼翼觑着皇帝的脸色,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便大着胆子问道:“王妃娘娘这是何意呀?”
“那就看陛下想见效快但一直依赖药物,还是想从长远考量,踏踏实实慢慢将养了。”
说完,戚月颇有深意的目光落在皇帝身上。
万全听得云里雾里,不由追问:“奴婢听着,王妃这第一个法子跟服食极乐丹也没什么不同呀。”
戚月:“那区别可就大了,毕竟我开的方子主要还是以滋补为主,没那些劳什子成瘾的脏东西,只不过原材料多虎狼,虽是见效快,但长久来看确实还是有损伤。”
顿了顿,戚月瞥见皇帝面上五彩纷呈的颜色,破天荒地好心补了句:“当然,那点损伤在极乐丹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戚月的这番话似乎终于勾起了皇帝的兴趣,他闷闷地咳了一阵,主动开口问:“听你的意思,这法子似乎就不错,又为何要慢慢将养?”
戚月迎着皇帝审视的目光,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平静道:“自然是为了长远考虑,用药提神固然可行,可陛下的身子,明明只要仔细调养一番便可大好,何必再给身体造成不必要的负担呢?”
闻言,皇帝沉着脸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戚月也不是多话的性子,尤其应对病人,都是一视同仁。
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到底要怎么治,全凭自愿。她向来不会过多干涉旁人的决定。
纵然说得天花乱坠,不相信你的还是不会相信,何必浪费那些口舌。更何况,她摆在皇帝面前的选择,无论选了哪一种,都不会影响她的计划。
皇帝对她的疑心已经够重了,说得再多都是适得其反,不如让皇帝觉得她邀功讨赏的意愿并没有多么强烈。
人呐,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太上赶子。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目光却是看向了一直没作表态的池斐忱:“忱儿平日不是挺能言善辩的,怎么今日一句话也没有了?”
池斐忱不卑不亢地答道:“儿臣不善医术,事关父皇龙体,儿臣插不上话。”
言下之意太过明确——这事你问他也是白搭,做主的还得是人家戚月。
皇帝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戚月从怀中摸出一只青瓷瓶,递给了万全,“这里面是我先前做的清润滋补的药丸,万公公取出两粒用滚水泡开,给陛下用一些,可缓解咳症。”
万全将信将疑地接过瓷瓶,觑见皇帝的神色后,笑着道:“王妃娘娘怕是不晓得,入陛下口的东西防范都极为严苛,怕是……”
戚月听出来了,对方这是婉拒呢。
戚月自认为方才客客气气地跟皇帝说了这么多,已然是已经给足了池斐忱面子,是以为数不多的耐性彻底告罄,起身重又拿回万全手里的瓷瓶。
“既然陛下这般信不过,又听不得实话,不如还由着太医院小心仔细地敷衍着,实在不必费那个心思从宫外寻大夫。”
“你咳咳咳咳……”皇帝正要开口,便气血上涌咳了起来。
戚月见他脸咳得涨红快要憋过去了似的,顿了顿还是从瓷瓶里取了两粒药丸扔进皇帝嘴里。
大事未定,这老皇帝现在可不能驾崩。戚月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
万全和皇帝都没料到她会突然有此动作,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一阵沁人心脾的药香就弥漫开来。
皇帝只觉那药刚一入口就化开了,丝丝缕缕的清凉一路进入心肺,瞬间缓解了连日来肺腑的灼烧感。
“陛下?”万全心惊胆战地观察着皇帝的反应,“您感觉怎么样了?”
皇帝回过神,再开口声音都清亮了不少:“这药……倒是挺神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