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寒暄看似无心且合理,可为何刚来的时候不问,偏偏这个时候问?看来是有玄机的,不能胡乱扯了由头搪塞,却也不能说贝勒爷是去请废人家女儿。
宜修浅浅抿了一口茶,方才笑了笑,云淡风轻道:“他进宫给皇上娘娘请安,再禀明月妹妹的事。”
齐老夫人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反而注意起桌上上了半日未饮了香茗,端起来粗浅地品了一口便又放下,忽然笑了起来。
“也是巧了,我们老将军许久不曾给万岁爷请安,今日一早便进宫请安了,想必还能与四贝勒遇上呢。”
这话说得轻巧,却立时叫宜修愉悦的心情全部消散,看向齐章氏的目光越发泠然,只有嘴角的笑意不变。
齐月宾是个有手段的,她的陪嫁更是不差,想必是猜出元宵佳节这样的的日子,齐氏一旦小产,那么贝勒爷必定认为不详,新怨旧仇一并发作,所以就递了消息回去,求助于老将军夫妇。
齐老夫人来府上探自己口风,齐老将军就早早进宫在万岁爷面前说道情理,双管齐下,贝勒爷这次入宫,当着万岁爷和老将军的面,能开得了废齐月宾这个口才怪。
“夫人和老将军真是为月妹妹操碎了心呐。”
老夫人知道宜修回过味来,更加确信了贝勒府有意要废黜自己女儿的事情,换了更为郑重的神色,那样的神色中更有一种积累多年的傲然。
这样的神色,与素日自傲时的齐月宾十分相似,然而,她们齐氏确实是有这个资本的,只不过,在宜修的乌拉那拉氏和四爷的爱新觉罗氏面前,就显得有些夜郎自大。
“我们齐家与福晋母家素日也甚是有交情,所以当年小女是在德妃娘娘膝下养过的,父母一辈尚且如此亲厚,四贝勒与咱们齐家,与福晋的乌拉那拉氏更是密不可分,纵然小女入府后曾经有什么无心之失,也希望福晋和四贝勒能海涵,别为了外人,伤了三咱们三家的和气。”
说罢,她便也懒得坐着打哑谜了,起身来又对着不语的宜修福了福身子。
“福晋,老将军是外男,也不能亲自来探访,妾身方才掏心窝子的话也是老将军的意思,福晋到底是最沉稳大方,权衡利弊的聪明人,请体谅妾身这做母亲的心。”
宜修露出了一个最为真心的笑容,忙也起身拉着对方的手,陈恳不已:
“老夫人这话说的见外了,咱们乌拉那拉氏和齐氏一同辅佐娘娘,辅佐咱们四爷,都是一样的心思,如今月妹妹伤心,不说我与妹妹自小相识的情分,就论在府中共处的感情,怎会不会多照顾她呢?”
“夫人不知道,昨晚贝勒爷伤心极了,都没睡好,一大早又忙着给妹妹安排祈福的事情,以后自然也只有疼她的,夫人可安心了。”
“有福晋这句话,妾身和老将军就都安心了。”
齐老夫人见宜修这般亲热,方才拍了拍对方覆在自己手上的手,露出了真切满意的笑容。
二人立刻变得亲密无间,说说笑笑起来,齐老夫人离去的时候,宜修还送到了门口,瞧着对方上了马车才回去了。
那马车刚刚消失,宜修的面色就倏地一下冷了下来,转身回去了府中。
齐家老夫妇真是有两手,如今看来,无论如何,齐月宾的侧福晋之位是拉不下来了。
“去破尘苑,等贝勒爷回来。”
“福晋,就差那么一步,这老将军进宫阻止四爷,老夫人就来府上敲打起您来了,真是便宜了她。”绣夏也明白了废黜齐月宾是不能了,不由得平添了几分不甘心。
宜修冷笑道:“齐氏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本福晋的母家乌拉那拉氏比,阿玛也不是白攀附慎别兰的,年轻时自己就得过战功,获封步军统领,领云骑尉,如今为侍卫内大臣,齐月宾的父亲再风光,也是老将了,哪日有去无回,或是老骥伏枥,皇上还想得起来她们家吗?”
剪秋不满道:“齐章氏那样夹枪带棒的,福晋还给好脸色。”
宜修更是冷笑连连:“她再夹枪带棒也是没有僭越的,何况也不得不为了贝勒爷给三分薄面,来日瞧着吧,等她们女儿落魄的时候,她还能不能像今日这么气定神闲。”
听了主子这话,绣夏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忙试探问道:“福晋下一步想做什么?”
宜修压低了声音,不假思索道:“芳若是个聪明人,雾柳也不遑多让,还记得柔则的那一胎是怎么来的吗?既然苗氏一个孩子不够,那就加上弘昐。”
染冬瞧了瞧四周无人,忙低声道:“福晋是打算透露些线索给蘅清苑?”
“让她们去查,让她们去告发,到时候,几个齐家也保不住她,连和柔则的姐妹之情也会烟消云散。”
绣夏蹙眉劝道:“福晋何不缓些?如此一来,二阿哥体弱的毛病就怪不到柔侧福晋身上了,贝勒爷一旦心有愧疚,她岂非也很快就要复宠了?”
“你以为她有着一个儿子,眼下失宠就会失宠一辈子吗?昨晚贝勒爷就已经动摇了,虽被本福晋三言两语止住了念头,但拦得住一次拦不住一世,何况贝勒爷的愧疚能持续多久?”
宜修顿了顿,又冷冷一笑:“今日有,明日无,何况柔则根本不是因为弘昐的身子惹怒了贝勒爷,归根究底,是她牵扯的事情太多了,彻底惹怒爷的是她假装难产,这一点是假不了的。”
“如今柔则失势,德妃就忙着抬举了,又给了两位格格帮衬,有弘昐在,有德妃在,她复宠只是假以时日的事情,不如提前来,斗倒了齐氏,柔则就得意了,德妃最喜欢看到这样的局面了。”
绣夏叹了一口气道:“时局变化如此之快,福晋也要顾及着宫里。”
“宫里虽插手不了什么大事,但总是背后冷不丁给本福晋来一下,眼下不得不暂且安宁局面。”
德妃既然想看三方势力平衡,那自己就平衡给她看,斗倒了齐月宾,柔则就更不成气候了,到时候,那两个新来的,还会不顾自己的前程,乖乖地的后头给柔则做垫脚石吗?
宜修一直等到了午后,四爷才从宫内回来,回来的时候,面容与宜修送走齐老夫人时是一样的冷峻。
“好一个齐氏,好一个齐老将军夫妇,我今儿才到皇阿玛书房,就听见齐将军与皇阿玛哭诉齐氏小产,不成体统,生生叫我不能开了那个口,反倒先被皇阿玛训斥后院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