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祥知道李如意的本事。
李如意从来都不怕乱,怕的只有不够乱。
她的悬赏令上到家主,下到寻常的家族中人,一个都不放过。
因为她知道,那些家主肯定有层层保护,想要杀这样的人肯定千难万难。
但去杀那些寻常的家族之人,必然没有这样的烦忧。
这样做自然有伤天和。
只是,李吉祥之所以这样做,并不只是为了让那些海商焦头烂额。
对于啸洲郡的情况,薛开回来的时候曾经和李吉祥说过,关于啸洲郡的百姓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李吉祥也略有耳闻。
她就是从小人物过来的,最清楚知道小人物想要反抗缺少的是什么!
除了一个反抗的理由之外,还需要一个反抗的榜样。
李如意不会是这个榜样,这个榜样必然来自于那些同样来自于底层,却敢于追杀海商家族的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对于那些寻常人,五十两的悬赏已经足够用了!
王九叹了口气。
他到底是江湖人,也没那么高的道德,听说李吉祥的手段,只是觉得太费钱了。
“你想清楚就好,早就听人说起过啸洲郡的海商豪富,你与他们用同样的手段,只怕吃亏的是你。”
见李吉祥不为所动,王九也就不再多说。
“对了,你今日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听到王九的问话,李吉祥起身到了王九面前。
“吉祥还有一件事想要相求。”
说着她向着王九的方向深深鞠躬,大有王九不答应她就不起来的架势。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那盖着日月门大印的追杀令也已经用或慢或快的速度铺散出去。
和李吉祥一样,那些海商自然也收到了李吉祥追杀他们的消息。
那鲜红的日月门大印,虽然只有一枚,但龙飞凤舞的日月两个字上下交错,恢宏大气,看起来,比那密密麻麻的印章气势更足!
李吉祥这一手,简直就是和啸洲郡的人彻底撕破脸!
原本还有些人觉得李如意不一定背叛他们,可这件事一出,李如意显然已经和韩时安一起干了什么对不住他们的事。
这些海商向来以自我为中心,不会想到是他们先追杀李如意的,只会觉得果然如此,还好我先下手为强。
在诎洲郡当家多年的李吉祥一直被人叫做玉菩萨,大家总觉得她脾气好,人美心善。
可平日里不动手就算了,一动手就是惊天动地的疯狂。
海商不觉得那五十两银子的悬赏是什么大事,还在嘲笑李吉祥为人小气的时候,啸洲郡的城墙上,便已经出现了一张一张的追杀令。
李吉祥拿着日月门的大印,直接越过李如意给啸洲郡周围所有的如意坊下令,让这些人将悬赏追杀的事情公布开来。
一时间,啸洲郡纸张价格都有了巨大涨幅。
因为鸿鹄草堂之故,如意坊一般也会搭着书肆一起,会有一些印刷的工具。
这些工具全都被人利用起来,不过三日,就让啸洲郡所有百姓都认识了追杀令这三个字。
沉默只在第一天。
第二天,绝大多数百姓全都放下手中的事情,冲向了那些海商家的寻常族人。
他们不敢招惹海商,也不敢招惹那些嫡系,他们就在外围追杀。
这种混乱持续到了两日之后。
两日后,啸洲郡所有如意坊全都被人连根拔除。
如意坊之中的管事跑的跑,伤的伤,除了两个特别激进的当场死掉之外,剩下的人全都被驱逐出了啸洲郡。
而啸洲郡之外的如意坊,也被人盯上了。
暗杀的,找茬的……一茬接着一茬。
若非坐镇此处的是李十六,换成旁人,未必镇得住这样的场面。
李十六飞快将密信绑在信鸽的腿上,趁着夜色将信鸽放出。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骂了一句。
“你们姐妹真是好样儿的!那个屁都不跟我说一句,直接就要掀了啸洲郡的天……”
“这个呢!更厉害,平日里一副心善的模样,结果通知都不通知一下,盖着大印的催命符就往我脑门上贴!”
他深呼吸,压下心头的暴躁。
“难怪我说要把媳妇孩子接过来,她一万个不同意,感情在这儿等着我呢!”
李十六每次回忆起李如意带着人直接找到他的傍晚,就觉得心都堵的慌。
亏他之前还以为李如意是让他来这发财的!
李十六正在这里院子里骂李如意,跟在他身边的小厮便匆匆跑了进来。
“掌柜的!掌柜的!又抓了一伙放火的,刚才审了,是领了啸洲郡那边的赏银。”
李十六的骂声瞬间收住,当即转身,一脸阴寒。
“赏银?!也不看看有命拿,有没有命花,给人放血,别让人死了,给我扔回啸洲去!一定要让这些人死在啸洲郡里!”
他不能触犯大齐律例,但这些人一个也跑不掉。
“那……今日来领赏银的人?”
李十六想起那银子大把大把撒出去的样子,眼睛都红了!
他的心痛毫不作假。
“只要是真的,全、都、给!”
下面的人听了这话,当即转身离开,剩下李十六深吸一口气,继续骂李如意和李吉祥姐妹俩。
“真行啊!真行啊……”
“我这么多年让外人算计的加在一起,都没你们姐妹俩合伙坑的多。”
“李如意你真是好样的……”
“……”
“……”
正骂着,一伙人越过了院子层层守卫,直接从房顶跳下。
“李十六,拿命来!”
李十六气的手都在颤抖,他一把从腰间拔出了佩刀。
“给我杀!”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房间中也有人从门窗直接冲出。
这些人都没有靠近李十六,就已经被人砍杀当场。
李十六深吸一口气,两三下才收起自己那都没有碰到人的刀。
“来人,去府衙报官,又有几个朝廷通缉要犯被击杀。”
不用想,这时候能冲过外面包围进来的,肯定是专业杀手。
就算不是,在他们冲进来的时候,也肯定死了!
此地郡守自然是皇帝的人,和李如意关系也比较不错,李十六在他面前也很有体面。
如今,放火的小喽啰李十六看不上,但杀人的杀手可是一个都不能放过。
想必朝廷海捕文书上的重大通缉犯,这次能少上许多!
李十六看着人拖着扒干净的尸体装车,还不忘叮嘱一句。
“查好了多少悬赏银子,千万别忘了给爷带回来。”
名都给了郡守,利他总得留下一点吧……
专业的杀手身上的信物都不多,钱财更是没有,不知道都藏哪去了,李十六每到这时候都难受。
想想这些杀手每个人背后都藏着一处宝藏,却不为人知,他就想要把这些人脑子撬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地图指引。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脑袋里没有地图,但脑袋能领赏钱。
第二天一早,李十六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看着手里的五百多两赏银叹了口气。
“入库吧!也不知道能不能顶到午间。”
事实上过来领赏银的并不多。
啸洲郡里的人杀了那些海商家族的族人,还能全须全尾的跑出啸洲郡,那海商的面子往哪放!?
所以只要能跑出来的,都是猛士。
李十六才感慨完,就听见另一个随从冲进了厅堂。
“掌柜的!外面来了一伙人领赏。”
李十六翻着白眼对着桌上的银子挥挥手。
“给他们给他们,都拿走!”
随从见此,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掌柜的,这些恐怕不够!那些人,杀了邱家的少家主……”
李十六:……
一个少主多少钱来着?五千两?
“掌柜的!掌柜的你怎么了?”
“掌柜的晕倒了?”
李十六在两人的大呼小叫中又坐起了身体,虽然不愿意面对,但他也没有办法。
日月门的大印都盖了,他自然不能拖后腿。
“查!确定无误就给他们!”
听说要查,两人都有些犹豫。
“这……小的刚才问过了,咱们的人没见过这位少主。”
啸洲郡地方也不小,如意坊才能覆盖多大地方,这少主若是没有别人家少主的喜好,他们的人还真未必见过。
李十六听了这话也没有担心什么,挥了挥手。
“给留在啸洲郡的人去信,一个家族死了少主不是小事,瞒不住的!”
听了这话,两人恍然大悟,赶紧离开,各自去忙了。
小厮从院中出来,去交代护卫一些事情,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探头探脑的伙计。
“你在这看什么呢?坊市出了事?”
伙计点了点头,想到如今让人烦乱的局面,指了指里面问小厮。
“小哥,掌柜的干什么呢?”
小厮回忆了一下,淡定的和这过来传话的伙计说道。
“休息呢!”
只是,小厮心中暗自开解自己。
我这也不算是说谎,毕竟自家掌柜的如今只有骂当家的才能算是休息一会儿。
骂完人他自己都变得神采奕奕了!
伙计看看天色,觉得这会儿过去应该不算大问题,应当不会惹的李十六不高兴,这才赶忙进了院子。
没一会儿,李十六带着人阴沉着脸从院中走了出来。
此番离开,一直到了下晌他才又回来,回来以后,李十六坐在书房之中忙碌,一直熬到了傍晚,方才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睡了一会儿。
这一觉睡的并不稳当,不到一个时辰,刺杀他的人就到了。
而这一晚上更不消停,因为死了个少家主,这次来的杀手不止有那些海商从江湖上请的,还有一些是海商自己养的。
这些人忠心耿耿,手段狠辣,甚至不惜自己的命,也要带走李十六。
李十六身边的人都是从日月门之中出来的。
双方要说比谁更狠,一时间还真是不好说。
只是,这防守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外面的人像是死不绝一样,但里面的人却总有打盹的时候。
等到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天都要亮了,
李十六匆忙的休息了一会儿,又赶忙起来收拾妥当,开始一天的忙碌。
如此往复。
啸洲郡之外都如此艰难,啸洲郡之内的环境可想而知。
韩时雨一身狼狈,立在官道之上。
他面对着啸洲郡的方向,天上的太阳晃得他站都站不稳了。
他的马早就在追杀之中死去,甚至连他的鞋都已经磨穿。
他前后左右都有人围上来,所有人都知道,此刻的韩时雨已经退无可退了!
韩时雨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只是,他干涩的嘴巴里连口水都已经干涸。
他看不清楚骑着高头大马背对着光的人长着什么模样。
他只是缓缓的从腰间抽出佩刀。
韩时雨的刀法曾经得丁婆婆指点,后来都是韩时安教的。
虽然师父都不错,但他并不是武学奇才,这么多年练下来,也就那么回事。
可是,跟束手就擒相比,韩时雨更愿意死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韩时安在哪?”
看他踉跄的抽刀,马背上的人微微低下身子,很认真的问他。
韩时安听了这话,抬起眼睛看着那人,似乎想要把那人记住。
“说来,以前某只当你是个跑腿的,可这几日看来,你倒也是个奇才,某倒是有些不愿意杀你了!”
听到这话,韩时雨不为所动,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更没有不屑鄙夷或是冷笑嘲弄。
他只是缓缓的摆出了向家刀的起手式。
见此,那人冷笑一声,慢慢直起身。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某再问你一遍!韩时安在哪?”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质问韩时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韩时安在哪!?”
“韩时安在哪?”
那些力量拧成了一股绳,又编成了一张网,将韩时雨牢牢的锁在里面。
韩时雨还在打量着马背上那人。
他知道自己今日若是能活下去,未必会是什么好事。
如果落在这群人手中,他可能还是觉得死了更痛快,不用被这些人折磨,更不用担心自己出卖韩时安。
似乎是感受到了韩时雨破釜沉舟的决心,刚才问话的人微微皱眉。
“说!”
他的一声质问已经是气势恢宏。
周围的人应和声也随之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