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时安选择离开的时机又快又准。
因为有贺少冲善后,都过了两天,郡守才确定下来他人真的出了城。
韩时安这一路想要遮掩行踪,就得避着人,可郡城周围怎么会有人迹罕至的路线。
顺着他们出城的方向又是一路追查,但韩时安好像滴水入海,愣是踪迹全无。
就在外面都快疯了的时候,韩时安一行人已经穿过了一条狭窄的甬道,到了一个峡谷之中。
这峡谷地形奇特,像是半个沙漏,从上面看只有很窄的一条,但下面却很空旷。
从上面看,是很难发现他们的。
而且这悬崖太过危险,它独立于山丘之外,像是延伸出来的也一块跳板,倾斜角度很明显,就算是栓了绳子,也不好走。
而越过了这‘跳板’,下面就是无尽的空旷,要缓缓的落到悬崖的另一面,才能从另一面山壁上滑落下来。
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只是,当今用的绳索能够承受出这样摩擦的显然很罕见。
而且,就算下来了也没什么用。
还要顺着另一边的山道向前,那里有一个大约只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过的甬道。
甬道距离不长不短,但若是堵在这里,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
护卫把韩时安一行人送到了这里,韩时安有些放心不下韩时雨。
虽然他们准备的很充分,但事发突然,让他没有更多时间准备。
虽然一切都是以他的消失为开端。
但大家都明白,韩时安现在不走,再过一两天,他就走不了了!
虽然韩时雨和兰叶生还在外面,但韩时安从来没想过韩时雨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替自己隐藏行踪。
这件事情到底什么时候终结没有人知道,就连韩时安自己也只是有个大致的猜测。
更甚至,如果皇帝觉得收服啸洲郡代价太大,直接与海商各退一步,那势必第一个就要冲在最前面的韩时安出卖。
那时候的韩时安必死无疑。
自古以来,这样的皇帝不在少数,相反,选择一根筋闯下去的反而极为罕见。
韩时安选择相信今上,是因为他知道未来的皇帝不会比现在的更好。
但内心中,他自己都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准备。
他私心里觉得,韩时雨若是带着兰叶生找个地方躲藏起来,慢慢的想办法离开啸洲郡,生存的几率可能比他还要更大。
所以他离开的时候没有犹豫。
他和韩时雨认识那么多年了,总觉得这个自己亲手教养出来的孩子,在这时候必然要和自己更为默契。
只是,他没有想到,韩时雨对他的信任比他对韩时雨的信任更多。
韩时安会考虑皇帝是不是可信任的,但韩时雨根本不考虑,他要考虑的只有韩时安是否在卖命!
既然是韩时安卖命都要去做的事情,他就绝不允许自己这里出现半分差错。
“大人,这里虽然暂时安全,但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只有二十几个人,若是真有人追来,这里恐怕是被围困的死局。”
外面的人虽然看起来进来很困难,但里面的人出去也很困难。
这里的吃喝又能供应到几时呢!?
更何况,就算这里地势有利于他们,可二十多个人又能坚持多久?
不管是杀人还是被杀都是个别人无法想象的力气活,那一刀若是不能砍断对手的脖子,就要被对手砍杀当场了!
一个人能连续不断的挥出这样的多少刀呢?
二十多人只怕是连一天都撑不下来。
韩时安沉默以对,仰头看着那只有一线的天空。
“人手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相对比皇帝,韩时安对于自己的同伴更为信任。
李如意已经安排好了这一切,那就绝对不会出任何纰漏。
夜幕又一次笼罩。
但啸洲郡的风波才刚起。
虽然诎洲郡号称最混乱的地方,但每个郡府之中,也都有不同的江湖势力,大多数都是那些江湖或者是朝廷钦犯才会逃到诎洲郡那样的地方去。
其他地方的江湖势力看起来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只是随着一封一封追杀令到达各个宗门,那些平日里本分安定的宗派也全都动了起来。
这样的追杀令自然不会错过诎洲郡这样的地方。
虽然夜色已深,但自从身边的人慢慢离开之后,李吉祥要处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起来。
她大多时候都会忙碌到深夜。
今夜她正在书房之中处理这日月门的事情,李十八匆匆忙忙从门外进来,一脸的慌张。
“吉祥,出事了!”
李吉祥一愣,十八哥向来一根筋,虽然偶尔也会着急,只是如此急迫的样子她却是第一次见。
李吉祥放下笔赶紧站起身。
“怎么了?”
李十八从怀中掏出密信,他掏信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一瞬间,李吉祥的心仿佛都被一只手紧紧攥住,攥的她好像都忘了呼吸。
她接过李十八从怀里扣出的密信。
说是密信其实只有一张小小的字条,只是上面扣着密密麻麻的印章,那是啸洲郡各个海商势力的证明!
李吉祥一目十行的看完上面的字,手指也跟着微微颤抖,连指尖都是一片苍白。
但她抬起的双眼之中却是一片血红!
她张了张嘴,一把将那字条紧紧攥住。
李吉祥一直都清楚,李如意有很多事情在瞒着自己。
从小时候,李如意敢一个人上山杀狼,到后来不管李如意有多危险的事情都瞒着自己。
她甚至根本不知道李如意到底瞒了自己多少事。
只是,李吉祥从来不问。
她对李如意的信任,比李如意对她的多的多!
那种不被信任,最后才知道一切事情的失落感只在李吉祥心中存在了一瞬间。
或许很多人会觉得这种感觉很不好。
可李吉祥不管走出了多远,她心中坚守的那一片纯粹也从未变过。
她只在眨眼间就做出了决定。
和那些情感相比,她更在意的是李如意的命。
李吉祥深呼吸,将自己的慌张压下。
“马上召集各方堂主,一个时辰之后,我要在正厅议事!”
李十八脑子不大好用,这时候听见李吉祥的话,二话不说转头就出去了!
李吉祥对着外面的方向喊道。
“胭脂!”
胭脂已经在门外站了很久,听见李吉祥的话,赶忙进来。
“大管事!”
李吉祥将手中的密信重新展开。
“将上面的势力有多少,分别是谁整理出来告诉我!”
胭脂拿过密信,看见上面的内容瞳孔骤然一缩。
她抬头去看李吉祥,却见李如意已经走到门口。
“我要见王九,请一定亲自来见!”
外面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答应,一阵风过,人已经消失。
胭脂慌张一瞬,她这么多年已经认识了很多字,但这会儿只恨自己为什么要识字。
她在李吉祥身边多年,但从来都没做过太大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被委任这样的大事。
胭脂心中挣扎万分,她知道李如意对于日月门来说是什么。
这样的密信一旦放出去,必然对日月门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就算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可是,胭脂下意识看向了立在门外的李吉祥背影。
可是如果大家知道大管事也如此慌张,怕是局面会更加混乱吧……
只是,这个念头只在胭脂的脑海之中闪过一瞬,下一刻,她已经去李吉祥背后的书架上去查询这些印章背后代表的势力。
胭脂当了好几年的人,已经不愿意再去回去给人当玩物了。
门外的李吉祥仰头看着天上的星空,她眉间是化不开的忧愁。
她明白李如意不愿意让她参与其中的原因。
就算李如意真的死在外面,只要李吉祥守在诎洲郡,只要她手中还有一批得力的手下,她就算是守不住日月门的根基,也能守住自己。
李吉祥眼神之中闪动着许许多多复杂的光芒,仿佛过往的所有记忆都在这一刹那交织。
只是,过往种种还没有回忆完,外面已经有人跑进来。
“大管事,人已经到了!”
一个时辰转眼即逝,留给李吉祥的时间并不多。
身后,胭脂已经拿着一张纸到她背后。
“大管事,这是信纸上所有的家族……”
李吉祥伸手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没有嫌弃胭脂丑陋不堪的字,将纸张放在袖中。
“带上我的大印,跟我走!”
胭脂一愣,李吉祥以前从不让她参与到这些事情之中的。
只是这一瞬间,胭脂却像是忽然感觉到了那日薛开那从天而降的披风一般,忽然有一股力量笼罩了她。
不过胭脂并不知道,李吉祥此刻心中所想。
李吉祥此刻并不是为了带着胭脂去见各方堂主。
她其实,是为了让整个江湖看到日月门的决心!
李吉祥并没有半分遮掩的打算,这密信都送到她手里了,外面也必然不会少了,与其等这些人从外面知道消息人心动荡,还不如她第一时间就把这一股气势利用起来!
“今日,我日月门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外面不知多少人等着看我妹妹死在外面,我们日月门群龙无首,诸位都是聪明人,想必最能明白,此时此刻,我们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真的保住日月门,保住日月门的江湖地位!”
“我姐妹与日月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是千里迢迢山高路远,我们也断然不能让外人有任何的可乘之机!”
这些刚被人从睡梦之中拖起来的堂主对于李如意被追杀的事情还有些惊讶。
但下一刻,就已经被李吉祥的话煽动。
“大管事说得对!大管事你说,我们要怎么做!只要你说,我们绝不含糊。”
“就是,我们日月门什么时候怕过这些人!”
“敢追杀我掌门,当我们都是死人吗?”
“杀了他们!谁敢动掌门,咱们就杀了谁!”
“……”
这些人都是江湖人,原本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人。
李如意一边给了他们更好的生活,更多的钱财,一边也没有放松过对任何人的管控,这里还有不少人丁白给他们下的毒都还没解。
这样软硬兼施的手段,才是对付那些穷凶极恶的凶徒最好的手段。
拿捏人心向来是李如意最擅长的。
这些人对李如意的忠诚,也远超李吉祥的想象。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了众人的躁动。
“诸位所言不错,外人既想要杀我日月门掌门,显然是没将我等放在心上,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说着她往后一伸手,胭脂先是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从绣中拿出日月门的大印。
“我已经将啸洲郡追杀如意的势力全都整理出来,今日,我这个大管事,代掌门之职,向全江湖下追杀令。”
“追杀啸洲郡这些势力全族!”
“家主继承人,一人一万两,家眷至亲一人五千两,家族嫡系一人一千两,寻常家族之人,一人五十两!”
“向距离啸洲郡以及距离啸洲郡最近的四座如意坊下达兑换令,只要凭借那些人首级,即可兑换银钱,我要在入啸洲郡的官道上……”
“建一座人头塔!”
李吉祥多年沉淀的气势在这一瞬间被点燃。
她一拍手中的大印,一张一张江湖追杀令从印章之下通过各个渠道,散落向大齐各个地方。
天微亮,李吉祥一夜没有睡觉。
王九匆匆赶来,来的时候连胡子都没有刮。
“你的追杀令我收到了!”
王九眉头紧皱。
李吉祥请他入座。
“姨夫,原本这件事不想劳动您的,只是如今情势危急,我和如意心中能够信任的人只有您了!”
当初李如意只是为了和王九拉近关系认了个姨夫。
但李吉祥对人从来不会含糊,李如意既然认下了这个长辈,那王九就是长辈。
王九叹了口气。
“你这又是何必!这追杀令一旦发出去,对你们的名声,对日月门以后的影响太大了!”
李吉祥摇了摇头。
“姨夫,我没有办法,我和如意距离太远,诎洲郡和啸洲郡更是一南一北。”
“如意是我妹妹,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这些人如此忌惮如意,必然是如意此番做了一件天大的事情,这时候,不让那些人拧成一股绳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