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桔梗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傅听寒想了很久,想不出答案。
窗外阳光灿烂。
他认真看了一会儿那些鲜妍的花朵,轻轻笑了一声,阖上双眼。
傅听寒死在三十二岁。
立夏,万物生长之日。
有风穿过窗口,瓶中桔梗晃了晃,花瓣散了一地。
一如他支离破碎的一生。
…………
这条路很长,四周寂静而沉黑。
傅听寒慢慢向前走,他不知道前方是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将要走向何人。
他只是这样走着。
倏尔,前方传来一道叹息。
路已到了尽头。
黑暗散去的刹那,异国街头温柔灯光笼住青年如墨眉间。
寒风贴着脸刮过,他缓缓眨眼,似是承受不住悬在睫羽间的那片小小雪花。
“叮——”
女孩子腕间银铃清脆一响。
他慢慢抬头。
天地一片素白。
咖啡店的门轻晃着关上,围着红色格子围巾的女孩儿抱着书匆匆抬脚。
她向他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脚步声淹没在这庞大嘈杂的世界里,并不明显。
可他的确听见了。
松软积雪被踩下的一刹那,吱嘎一声,雪堆发出短促的悲鸣,那样恰好地补上胸间漏掉的那一拍心跳。
“……”
往事仿如一场旧梦,傅听寒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动动唇,想要说些什么。
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两人擦肩而过,一如街头无数个陌生人。
傅听寒下意识伸手,指尖拂过她衣摆,抓住几片轻灵雪花。
雪花遇暖则化,掌心湿润冰冷。
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身:
“姜珥!”
异国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个有着与他同样黑发的女孩儿脚步一顿。
在他几乎碎裂的目光中,她一寸寸回过头。
“砰——!”
枪响响彻天际。
人群尖叫着四散而逃。
鲜血汹涌,白雪融化,血泊一路蔓延。
蔓延到姜珥脚底。
下一刻,没有任何征兆的,她被扯入一个冰冷怀抱。
青年连呼吸都是颤抖的,似乎在说着什么。
警铃呼啸而至,过大的分贝刺得耳膜生疼,姜珥没有听清那些句子。
男人倒在地上痛苦抽搐。
她收回视线,呆呆落到面前青年脸上。
——刚才,是他夺过了那把枪,救下了自己。
“姜珥。”
耳鸣消散,姜珥终于听清他的声音。
原来是在叫她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双眼通红,语气生涩又熟稔。
似乎,这个名字曾千百次盘亘在心底,却一次也未曾宣之于口。
他问她有没有受伤。
姜珥目光迷茫:“你是?”
傅听寒怔住。
好半晌,他拾起她不知何时掉落的钢笔,目光扫过笔身镌刻的姓名,黑眸微弯,一字一顿对她说:
“我叫——”
“傅听寒。”
姜珥,我叫傅听寒。
……
冬季,曼哈顿街头发生了一起无差别枪击案。
歹徒依旧被一名来自亚洲青年制服。
这一次,他没有再受伤。
于是,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傅听寒与姜珥在曼哈顿街头相遇。
是初遇,也是重逢。
……
傅听寒曾想过,世上若真有幽冥存在,待他去时,姜珥也早已重入轮回。
他与她,生死不见。
可他没预料到,自己死后会回到过去。
回到姜珥还在的过去。
这一次,他可以在傍晚与她一起散步。
而不是在医院对着残肢枯坐到天亮。
春光柔软,姜珥背着手快步走到他前方,忽然转身面对他,语声轻快:
“傅听寒。”
傅听寒抬眸,安静聆听。
她轻咳两声:
“你想——”
她伸出手,尾音挑起:
“牵我的手吗?”
“……”
傅听寒沉默许久,在她催促的目光中轻轻牵住那只手。
动作格外小心,仿佛对待一件脆弱瓷器。
不久,两人一同回国。
飞机平稳飞行,下方万家灯火璀璨如星。
他微微侧过脸,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熟睡的女孩子,恍惚一刹,指尖小心伸出。
即将触碰到她的脸时,他停住。
美梦易碎。
傅听寒慢慢收回指尖。
倏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掌心温暖柔软。
“怎么啦?”
不知何时醒来的姜珥揉揉眼睛,带着一点感冒未愈的鼻音叫他:
“傅听寒?”
傅听寒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另一只手抚上他侧脸,用了一点力气,强迫他抬头。
他与她对视。
她道:“在想什么?”
傅听寒:“你。”
她故意板着脸:“我?”
傅听寒:“嗯。”
姜珥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抿着嘴笑。
笑完,她又道:
“别紧张,我爸知道你要和我一起回去给他过生日,他挺高兴的。”
傅听寒:“好。”
姜珥:“就是我弟弟有点烦人,肯定会追问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他爱多嘴,被爸妈知道我差点出意外就不好了。”
傅听寒明白她的意思,眉梢弯了弯,反扣住她的手:
“是我对你一见钟情,所以死缠烂打,纠缠不休。”
姜珥道:“不对。”
她笑嘻嘻地把指尖挤进他指缝:
“我们是一见如故,两情相悦。”
“没准儿我们是前世积攒的缘分呢。”
傅听寒握紧她的手,笑了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