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霜锦来到书房的时候敏锐感觉到这边的气压未免也太低了,伺候的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什么事。
“韩东家。”
枳橘看到韩霜锦的时候脸色一变,这是谁去韩东家面前嚼舌根子了,这位主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殿下不开心?”
韩霜锦看了眼枳橘便知道连翘没有说错,心下也不着急了,淡淡地问了一句。
“殿下…”
枳橘有些踌躇,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算了,不为难你了。”
韩霜锦耸了耸肩,知道她这个样子应当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直接来到了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谁?”
唐清璃的声音传来,想来此刻应当是冷静了几分,倒是听不太出来生气的意味。
“是我。”
韩霜锦应了声,只等了一会,门就被打开了。
枳橘在旁边看着有些嘴角抽搐,她现在算是更加直观地感觉到了殿下对韩东家的偏爱,她与灵芝没能够成功叫开的门,韩东家就用了两个字便直接让殿下把门打开了,真是…
“她用膳了吗?”
韩霜锦见门打开也不急着进门,反而是偏头问了一下身侧的枳橘。
“额…”
枳橘有些猝不及防,还没张口回答问题,韩霜锦便又说了一句。
“传膳吧,这个时间了,做点清淡的。”
韩霜锦一看便知道这唐清璃估计是又没有吃饭,她轻轻地提了句,而后便进了书房,顺便把门带上了。
“和枳橘聊的挺开心的。”
唐清璃有点委屈,撇了撇嘴就是这么一句。
“想什么呢。”
韩霜锦又好气又好笑,这会该吃醋的不应该是自己吗?怎么她张嘴就是这么一句。
“哼。”
唐清璃偏过头不去看她,心里就是难受得厉害。
“你呀…”
韩霜锦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来到她面前,轻轻地把她搂进了怀里。
她身上的香味让人很安心,带着几分檀香,想来是方才才从房中出来。
唐清璃被她抱着也不反抗,脑袋贴在她的腹部,就这么安静地待着。
“枳橘你还不知道嘛,她是担心你,更何况我方才过来的时候她一句话也没说。”
韩霜锦摘下了她头上的首饰放在一边的茶几上,然后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与她的关系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怎么她的醋你都吃?”
“谁吃醋了…”
唐清璃撇了撇嘴,又说:“我才没有呢。”
“好,你没有。”
韩霜锦失笑,也乐意宠着她,随即又问:“那愿不愿意和我说说,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你想知道?”
唐清璃抬头看她,眨了眨眼睛说:“那你听完了之后不能生我气,也不能不理我。”
“不会生你气。”
韩霜锦简直要被她可爱化了,她轻轻地捏了捏唐清璃的脸颊,笑着说:“你还不相信我吗?”
“说来我便觉着好笑。”
得了韩霜锦的承诺,唐清璃这才放松下来,语气带着强烈的不满与嘲讽。
“孤乃是南朝的嫡亲长公主,得父皇赐封号永乐,封地永乐郡,是这南朝独一份恩宠。”
“他们拎不清,并不是孤不得宠才来到了永乐郡,相反,恰恰是因为孤为主,才能够以女子之身来到这永乐郡。方才递上拜帖的人是淮阳郡郡守及其嫡长孙,说是拜访,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得很。”
唐清璃嗤笑一声,又说:“是个蠢的罢了,眼巴巴过来还以为孤是吃素的,真是个晦气的东西。”
“淮阳郡郡守?”
韩霜锦挑了挑眉,有些诧异地问:“这淮阳郡与永乐郡并不比邻,中间似乎还隔着一个泰安郡才是,这淮阳郡的郡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未免也有些太荒唐了吧。”
“孤也不知道。”
唐清璃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与淮阳郡的郡守此前从来都不相识,昭国公府便更不用提了,一直低调不与朝臣相交。
“有点奇怪。”
韩霜锦听到门外枳橘询问是否用膳的声音,伸手把茶几上的首饰都给韩霜锦戴好,又说:“好啦,清璃与我一同用膳吧,我们边吃边说,身体才是第一位的。”
“听你的。”
唐清璃见到她的时候心头已经舒缓几分,这会也觉得有些饿了。
唐清璃与韩霜锦从书房中出来,枳橘正在外候着,看到殿下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心头不免赞叹了一声,果然还得是韩东家。
“再去加份肉来。”
两人来到凉亭中,唐清璃一样便看到了桌上的菜色,基本上都是素,韩霜锦指定不爱吃。
“我虽然说清淡,但是这也未免太清淡了。”
韩霜锦无奈地笑了笑,与唐清璃一同坐了下来。
“奴婢马上去安排。”
枳橘连忙让小丫鬟去厨房传话,然后为两人盛汤。
“和我说说吧殿下。”
韩霜锦喝了口小厨房炖的干贝老鸭汤,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不少,这两日入秋,天气开始转凉,喝点热汤对身体好。
“孤起来的时候请帖已经送到了。”
唐清璃放下手中的勺子,开始回忆方才发生的事,
说来此事也很是奇怪,早晨她起来的时候听到有人上门拜访,还以为是昭国公府的人,未曾想送上来的是淮阳郡郡守的拜帖,且盖了自己的私印。
私印加盖,那便代表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并不会涉及到朝堂上的事,最起码明面上不会。但是唐清璃并不觉得自己与淮阳郡郡守有什么私事需要见面的,原本是不想见的。
后来想想,这淮阳郡郡守的嫡长孙林微余似乎曾经是唐明琅的伴读,她突然想到了此事,便让人把他们带进来了。
这淮阳郡郡守名为林翊展,今年四十有三,这个年纪坐到这个位置还是比较常见的,但是他的嫡长孙可就不同了。
林微余七岁中童生,十三岁中进士,十七岁中榜眼,他的文章不仅得了南安帝的青睐,而且还曾经被廉涛夸过,作为前任帝师,他的夸赞在朝中的分量有多重是不言而喻的。
听说前阵子林微余才因为献策有功获封了城主之位,那个城池正好就是在淮阳郡的辖地里,这下朝中的人可都不敢小看淮阳林家。
更有意思的是,这林微余在小的时候曾经因为有“神童”之名被传召进宫做了唐明琅一个月的伴读,虽然时间不长,但两人到底是有这样的情分在,这林家得势,也就意味着唐明琅日后会多一分助力。
唐清璃摸不透他们的想法,但左右人家是堂堂正正递上拜帖的,她便大方接见了。
林翊展带着林微余进门的时候不卑不亢,行礼的时候还带着几分傲气,唐清璃并未多说什么,只说了句赐座,而后便让人奉茶了。
唐清璃不着急,但是林翊展与林微余似乎很着急,见唐清璃对他们来的目的并不感兴趣,只和他们打太极便有些不满。
“林大人。”
唐清璃脸色不愉,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坐在自己下首的两个男人,他们是为官者,却锦衣玉袍,身上的玉佩都是不凡的珍品。
哪怕林翊展贵为郡守,他一年的俸禄都买不起腰间这一块玉佩,这玉佩从何得来她没有兴趣,她只知道年前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微臣在。”
林翊展察觉到唐清璃脸色不佳,但并不在意,毕竟他可是有确切的消息,这公主殿下来永乐郡并不是养身子的,只不过是触犯龙颜,被赶出来好好反省,过几日的陛下生辰礼都回不去。
说句实话,他原本是不想与公主沾上什么关系的,但偏偏主子有这样的指示,他想了想也不亏,最起码还有个永乐公主的名头,更别说这永乐郡也是她的。
只要她反思好了,和陛下求求情,到时候还是能够顺利回京中的,而他们若是在这时雪中送炭,这林家便全是真正意义上站起来了。
林翊展不是个聪明人,但他是一个审时度势的人,在明确主子的意思,与林微余细细分析过后确定此事可行,他便毫不犹豫下了定论,一定要来。
至于林微余,在他看来只有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才能够配得上他,这公主如今落魄了,还得依靠他们林家才能够重新站起来。
唐清璃知晓了他们的来意,一时间真不知道应该说他们蠢还是愚忠,这背后的主子究竟是不是唐明琅,能够做出这么恶心人的事。
她是谁?是这南朝唯一的嫡亲长公主,莫说是这小小的城主,便是王爷侯爷的世子她都看不上。
这两个站在自己面前,惹她生气的蠢货,究竟是哪一根筋搭错了,居然会做出这样的恶心人的事,她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正想开口,只见林翊展从怀中突然掏了什么出来。
“微臣自知此事有些唐突,但也并非无据可依便这么急匆匆来了。”
林翊展取出手中的玉佩,似乎信心在握:“这玉佩是一位故人所赠,还请殿下过目。”
“拿上来。”
唐清璃抬眸,吩咐了一声。
“是。”
灵芝轻轻应下,取出锦帕接过了玉佩,送到了唐清璃面前。
“这是何物?”
唐清璃挑眉,确认这块玉佩不过是寻常之物,并未从中得见什么特殊的材质,若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或许便是背面的“芬”字了。
“此事也比较久远了,殿下不清楚倒是正常。”
林翊展看着她,轻笑着说:“此乃国公夫人赠予林家的信物,只要林家有需要,尽可相寻。”
“国公夫人?”
唐清璃抬眸看着这块玉佩,他口中的国公夫人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自己那刻薄又鼠目寸光的外祖母,也就是云从戎明媒正娶的妻子。
云从戎的妻子名为佘艳芬,为云从戎生下了二子一女,也就是云磊云拓还有云华三人。
若是说云华从小到大有什么过得不舒心的地方,大抵便是佘艳芬的偏心与刻薄,让她从未感受过母亲的爱意。
幸而云从戎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仅一碗水端平,甚至还会在佘艳芬不分青红皂白指责云华的时候维护她,而且还会给她买各种各样漂亮的衣服首饰,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云从戎的女儿自然应当娇惯着来,为何要受那些莫名其妙的气。
云从戎对佘艳芬是有怨气在的,因为他知道佘艳芬在生云华的时候难产,加上云华又是个女儿,所以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她。原本心头对她的愧疚也在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中消失殆尽。
虽然是女儿又如何呢,他还是会好好对云华,女儿也不必儿子差。
故而不管云从戎还是云磊与云拓,对云华都格外偏爱宠溺,也算是弥补了她很多时候缺少的爱。
唐清璃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位外祖母的,她依旧清晰地记得,在自己受委屈的时候,是她站在一旁说风凉话,认为是自己的错,而护着府中另一个比她还大一岁的庶子。
可是云华终究已不再是云府的小姐了,她是尊贵的皇后,更是南安帝的掌中宝心头宠,她已经有能力反抗自己的母亲,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同时也是在弥补之前的自己。
那是唐清璃记着的为数不多一次母后发火,原定三日的省亲只用了不到一日便回宫,次日便降下懿旨,昭国公府旁系一脉冲撞长公主,昭国公夫人识人不清,顶撞长公主,禁足三月,无召不得出。
那道降下的圣旨不仅仅是父皇为母后出气的圣旨,更是母后自己为自己出气的圣旨,也正是在那一刻,她的外祖母才知道,她的母后与自己的隔阂究竟有多深。
所以后来不管佘艳芬再怎么努力,云华都没有心软,但是在她离世的时候也有去送她,仅此而已。
收回思绪,唐清璃看着面前的这个玉佩,林翊展是不是个蠢的,拿着佘艳芬的玉佩来自己面前说什么有恩必报的话,是蠢的吧。
“是的,昭国公夫人。”
林翊展看唐清璃面色不变,心下不自觉一沉,难道找不错人了?不应该啊,这昭国公府乃是先皇后的母家,自然也是公主殿下的母家。
“既然是昭国公夫人许诺的林家,那林大人应当去寻昭国公夫人才是,怎么来到了孤的公主府,说些无关紧要的放肆之语!”
唐清璃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溅出的茶水撒在了地上,正正好冲着两人去的。
“殿下息怒!”
林翊展连忙带着林微余跪下,他们这才有些后怕,毕竟坐在自己面前的是公主,而非寻常人家小姐。
他们怎么就冲昏了头脑,直接过来了呢。
“息怒?呵,来人,给我架出去!”
唐清璃二话不说便直接让人把两人架了出去,顺便把让人把此事转述给云从戎听。
韩霜锦听完了唐清璃复述的话,一时间如鲠在喉,这两个人是怎么混到这个位置的,那些昭国公夫人的玉佩来找唐清璃?
还说要结亲?疯了吧。
唐清璃可是陛下唯一的嫡亲长公主,更是这永乐郡的主人,林家是抽了什么风敢说这样的话?
“怪怪的。”
韩霜锦听完了唐清璃说的话不自觉抿了抿唇,接着说:“此事来得突然且莫名其妙,像极了是突然想要把你与昭国公府扯在一起。”
“我也这么想。”
唐清璃方才是真的气着了,回到书房冷静下来后想了想,他们的目的想来并不纯粹。
“是不是他的人?”
韩霜锦用食指沾了水,轻轻地在桌上画了个九,轻轻地问了声。
“目前还不得知。”
唐清璃微微摇头,随即又说:“不过已经让人寻云拓舅舅问问情况,以及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查了。”
“最快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韩霜锦抬眸,此事可大可小,其实依着如今南安帝对唐清璃的宠爱程度,她直接一封信告到京中去都未尝不可。
“今日。”
唐清璃对飞鱼楼有信心,若是一个小小的郡守都查不明白,那干脆飞鱼楼还是别干了!
“这么快。”
韩霜锦有些诧异,不过想着云家酒肆遍布整个南朝,倒也不是那么意外了。
“对了,还有一事。”
唐清璃突然想起来,又说:“三日后便是你铺子开张的日子了,想要什么贺礼。”
“清璃呀。”
韩霜锦听了这话有些无奈,她笑着说:“怎么有人直接问送什么贺礼的?”
“那这很正常呀,我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唐清璃眨了眨眼睛,又说:“我想送你你喜欢的,自然便直接问你了,还是你觉着这样不好?”
“倒也不是不好。”
韩霜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嘟囔着:“总觉得这样就没有惊喜了。”
“原来是这样。”
唐清璃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我下次便知道啦。”
“没关系,这样的清璃我也很喜欢!”
韩霜锦压低了声音,轻笑着说。
“不许说了!”
唐清璃有些不好意思,韩霜锦每次表达爱意的时候都分外直接,把她弄得特别害羞。
“好好好,我不说啦。”
韩霜锦失笑,开始与她专心吃饭。
昭国公府,前厅。
“林大人不好好在自己的淮阳郡待着,跑到我们永乐城来做什么?”
云磊与上官欢欢去了京都,云从戎身体不适正在养病,这偌大的昭国公府就压在了云拓身上。
他一个原本啥事都不管的公子哥突然多了一堆的杂事,本来就烦的很,没想到还有人送上门来找事,要是不打一顿都出不了这口气。
真是什么样的货色都有,居然还敢盯上他的璃儿,也不照个镜子照照自己,这林微余哪一点配得上唐清璃了?就会写几篇穷酸文章,看起来就让人生厌!
“云二爷,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翊展出门之前事先有告假,故而此刻面对云拓可丝毫不慌,他又不是世子,身上也没有官职在,自己好歹是一个郡守,压他一头绰绰有余。
“那林大人究竟想做什么?”
云拓才懒得和他扯皮,他抬眸看向林翊展,冷冷地说:“与公主结亲?你也真敢想!”
“云二爷此言差矣,我们微余才华横溢,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为了一城之主!他爱慕公主殿下已久,还请云二爷从中撮合撮合。”
林翊展又拿出了方才的那块玉佩,递给了云拓。
“是你?!”
云拓看到林翊展拿出的许配便不自觉起身,他自然记得此事,那时是娘亲在在外礼佛的时候遇上了贼人,差一点便回不来了,幸好得了路过之人相助。
原本是想着将那人带回家的,没想到那人倒是不图回报,佘艳芬便许下了承诺,只要恩人拿着玉佩来昭国公府,必有重谢。
“是我。”
林翊展看云拓这副模样,心下有底,看来国公夫人虽然离世,但是这昭国公府应当不会不认这份恩情。
“娘亲已经死了。”
云拓握着手中的玉佩,看着林翊展,冷冷地说:“谁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林微余终究是听不下去了,这玉佩都被他拿在手上了,居然还不认账。
“我怎么样了?”
云拓可没有云磊那么光明磊落的样子,在他看来这种拎不清的人就不能用正常的方式与他沟通,他轻轻地笑了笑,冷冷地说:“娘亲临终之前确实告诉我们,若是有人拿着玉佩上门,那便许他五百两黄金,以报当年的救命之恩。”
“五百两黄金?”
林翊展原本笑着的脸沉了下来,他看着云拓,目光深邃:“国公夫人的命原来就值五百两黄金。”
“原来林大人是嫌少。”
云拓听了这话粲然一笑,又说:“那我便自己做主,再加上五百两黄金,凑够一千两,如何?”
“云二爷财大气粗,但那非是本官想要的。”
林翊展盯着云拓,冷冷地说:“若是国公府不想认本官,此事就此作罢,我必定不会再来。”
“林大人这是在威胁我呀。”
云拓可不是被吓唬着长大的,他直接四两拨千斤,淡淡地说:“且不论这恩情究竟有多重,一千两黄金足够让你几代人衣食无忧,而你却一定扯着我说一些逾矩的放肆之言,那我便只能够把你今日在国公府的所作所为递交给陛下,让陛下圣裁了!”
“好啊,那本官倒是要看看,陛下会站在哪边。”
林翊展好不退却,听了这话反而笑着说:“等到那个时候,说不定云二爷哭还来不及哭呢。”
“林大人,你真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云拓看着他,冷冷地说:“这知道的自然明白您是淮阳郡守,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哪来的破皮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