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啊……”
卫池轻舒了口气,接着,屏幕慢慢收起,摇头叹道,“我明明也知道的。”
就是控制不住……
卫池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手,视线有些迷离,恍惚着,轻微晃了晃头。
可能,没有睡好,又或者,该加大药量了。
卫池又看向门口,不住咳嗽了几声。
门已经开了,陷阱机关都断了,南区动不了,北区和东区都没有行动指令……
旁边,老人早早就松了口气,只是忍不了看向了那张卡,那闪耀着,象征更大、更好……
卫池,是一开始就选择了不保密,可他频繁出入,还拥有越来越多权利,现在、甚至……
于是贪婪,不加掩饰。刚要起身。
“别动。”
与游鹤强制命令的语气不同,卫池声音是温柔寡淡的,有种让人听进去的魔力。
老人回头看着卫池,笑着问道:“怎么啦?”
他就看着卫池微微擦了擦额头的血,抬手看了看那血色,不紧不慢拿出手套、戴上,然后在他自己面前捡起卡,放进外套口袋。
老人:“……”
卫池随后就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瓶药剂,直到卫池晃了那瓶药剂几下,他还是不敢相信。
“熟悉吗。”
红色液体浸在蓝色药剂中,一朵一朵被荡起花丝,美丽得危险。
老人额头直冒细汗,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老人喉结滚动几下,“你…你哪来的……”
比帮黑鬼更可怕的是,是进了黑鬼。
卫池神色微冷,还是答道:“自己配的。”
老人:“啊???啊啊啊??????”
这怎么……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么像!
老人还是斗胆问了一下:“您、您是得到配方了吗?!黑鬼的……”
卫池冷漠加嫌弃看着药剂,“自己配的,大致还原,但没试过。”
“卫教授……你……您真的知道这个吗???”
“……”
卫池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了 ,没有回答,直接伸手道:“权限。”
“您、您不是管理员么,怎么会有您没有的开门权限……哈哈……”老人擦了擦汗,陪笑着,“我就一破打杂的……混了这么多年,权限还没您大呢……”
“你怎么知道我要门的权限。”
气氛骤时一僵。
“啊?啊……那个啊,我猜的,我是说,怎么想的话,您说这个应该是要门,机关什么的,听起来就怪……哈哈……”老人连忙解释道。
卫池看着他。
“不是!您……哦……您不是非保密人员吗?非保密人员,可能就少了……门……哈哈……”
“您真是喜欢主观臆断。”卫池断言道。黑亮眼眸里,透着一分笑意和几分自信。
老人又谄笑着:“什么?您这话说的,我就一打杂的,能瞎说什么,说了,也不能干什么,是吧……”
卫池淡淡看着他,“几年前,是你开的门吧。”
老人呼吸呆滞一瞬,刚想摇头否决,卫池又肯定道:“就是你。”
就是他,他偷的,那个胆小鬼!
什么都不配,只能偷偷摸摸,哈哈哈!
“……是我,”老人承认,“但……我只是想帮您啊……”
老人状态有些颠狂,“哈哈哈……我只是在帮您啊……不是吗?他们那些人……不该死吗?您不是,也想试试吗?那次生日……”
卫池神色异动,可老人倒是觉得无所谓了,继续道:“您明明说了,那是您的要求,您明明之前就说了不喜欢生日……可他们还是要来凑……说您当时年轻,人微言轻,只是装装……非要我开门呢……说到底,最后,我还是帮了您啊……”
“谢谢。”卫池阻断。
“哈哈……我可是……”
“谢谢。”
“……”
卫池示意手中药剂:“一换一,怎么样。”
老人一愣。
“用完我会一并还你的。”卫池补充道,“一并还,有很多东西,他们不会怀疑你。就当我偷的。”
老人有些许跟不上,出神着,听到此话,又一惊:一并还,打什么算盘?!还偷别的???!!!
除去疑惑,就论交易来说……
这就是强买强卖啊。
但……
说实在的,不亏。
而且,还会还。
卫池的话,可信度——极高。
因为卫池完全不需要像他一样,去装模作样,卫池从来都是坦然悠闲的样子,跟他认识的其他研究员很有不同。还是那次生日,他才知道一些……
病嘛,普通人都还好,只是卫池……
况且,还看着,还看着……老人咽了口口水。
有实力,明明可以抢,卫池不抢,就够了。
老人起身去里面那个门,那里面,堆积着罐子。
“那些奇怪的东西,是什么……?”
“……”
卫池说着,咳嗽了几声,“刚刚跑得急,没戴眼镜。”
于是空气中沉默得只剩咳嗽声。
卫池又猜测道:“不会是……”
“……是。”老人默默道,“是您所想到的……最坏的那种。”
空气又沉默一阵,卫池问道:“那么,是您做的吗?”
老人气息断断续续:“……我说不是,您会信吗?”
假如我自己做的,是不是,会觉得刚刚自己救的那个人,其实该死?
我没有参与'制作',因为我不敢,即使是这样……
“凭现在的感觉,大概会。”
老人一愣,笑了笑。突然又想知道多一点,“那游鹤呢?他跟我来自同一个组织,不过,他是真正地杀过人,对您撒过的谎我100%肯定会有很多,那么,您100%会相信他吗……还是说……”
“会。”
老人一愣,“……假的也信吗?”
“我信他,无关真假。”
“真好啊……”老人犹豫着,“你看我,这么大把年纪了……有时都不知道该信什么好………是不是……太……太……”
老气、傻愣、胆小、……
老人不想说了。
卫池轻松答道:“这有什么不知道?信你所信就好啊。”
“……什么?”
卫池解释:“第一直觉,就是错了,也懒得后悔。”
“信我所信……”老人重复了一遍,两遍,情不自禁笑着抖了一声:“哈……”
无关真假,第一直觉。
不用后悔。
这么简单……
真好。
他走到尽头,暗暗操作了一番,从底层取出来一张黑色卡,擦去一股淡淡的霉味,黑色卡片表面闪着微微的黑光——上面印着这座大山丘陵最初的模样。
不禁感慨万千。
他以为,这个,一开始就属于他的,会最后尘封着,一直到最后,陪着他。
突然,外面警报声响起。是急促的短鸣笛,中级警报。
老人手一抖,卡片掉在了地上,他又蹒跚着去捡。
“请问,您知道西区部队吗?”
“……什么……”
“西区部队,这个部队我不太管理……”卫池缓缓道,又轻微咳嗽了几声,“他们怎么能私自拉中极警报?”
“他们……”他们听那些人的,和南区一样。
他为什么知道。
因为,他在里面,发布今天的任务,就是抓游鹤。
南区不能轻易动,东区、北区都没有这个指令。
只是一个最差的西区。这样,不引人注意。
“他们就是瞎起哄……”老人轻轻讽着,又像叹息,“一群混血儿,骨子里浪惯了,还没适应,没有秩序。”
“怎么这样……”卫池又咳嗽了几声。
外面又迅速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卫池胸口陡然一闷,咳嗽剧烈起来。
老人把卡递给卫池。卫池一只手捂着口罩,强撑着接了,要起身去平台操作。
“不用管的……”老人突然来了一句。
“什么不用管?东区和北区会过去的!咳咳——!”
老人一愣,想了想,卫池可能真的跟他们不是一类人。完全不怕。
“东区待命,不准过去……”
卫池又断断续续咳嗽起来:“北区……不准过去。”
卫池又看向老人,“西区的编码……咳——”
“我来吧……”
卫池让出了位置。
那是老人第一次操纵管理员平台,这是他渴望已久的东西之一,第一次,应当是让人欣慰的,可这次偏偏没有,是沉重的。
他敲打着。气息凝固着。
许久,老人小声道:“他们说,已经抓到了……”
回头,见卫池皱眉正盯着自己,拧着。像是有什么不敢相信的实验超出了一位科学家的预料……
他闭眼道:“游鹤 ,被抓到了。”
卫池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咳道:“在哪……”
“其实,应该……”
“让开。”
老人没有犹豫,让出了位置。
卫池按下电话,手指在一旁不安敲打着。
老人看向了别处,等待的每一秒似乎都在烧。他喉咙有些干燥。
接通了,卫池沉声道:“把人救好。”
另一边一苍老声音一愣,缓缓回道:“抱歉,我有些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这个……好像也不归……”
“今天,你们是不是抓了一个黑鬼的。”
“……是。”
“我要你们,确保他安然无恙。”
对面有的沉默了,有的轻微喷笑,声音怪异,此起彼伏,像一群荷塘青蛙。
老人见状,摇摇头,赶紧上前去解释,“李教授,王教授,您们呐……就是……今天那个抓的人,他现在是在手术室吗?手术室……”
对面沉默一阵,答道:“对,是在手术室。”
只是答着,又轻微有些笑声。
卫池剧烈咳嗽起来。
老人安抚道:“没事的,他们知道了,在手术室救人呢。”
“手术……咳咳咳咳——这么严重……咳咳咳——”
“哎呀,这里进手术室不代表他就一定伤的重啊,只是希望更好的治疗他,总有些小伤小痛,对不对?一次全面的手术,可以治得更好……”老人柔声道,眼睛眨着微微的泪。
卫池摇头,“不行,我要去看看……”
“哎呀,还是先把您的伤先养好吧……几位教授,打扰到您们研究了,真是不好意思……”老人上前去把通话关了。
卫池在旁边撑着咳嗽,缓过一会,还是摇摇头,“我要亲自去看看……”
“我知道您担心他……”老人又过来劝卫池,“可您也要知道,手术病人是不能受寒受噪的……”
卫池咳嗽几声。
“是吧,您这个样子去了,就算他醒来……还是见您在咳嗽,多不好……他肯定也会担心您的呀。”
卫池沉思。
“交给我吧,我门路多,可以偷偷去看一眼,您现在可以去准备……您需要准备的事了……”老人还是慈祥笑笑。
卫池犹豫着。
“您现在急也没用,不是吗?”
卫池嘱托道:“请他们务必……务必竭尽最好的治疗水平……一定一定照顾好他。”
那双微红微湿的眼正恳请地望着他。
他顿了顿,敛道:“……放心。”
卫池往外走,刚出门,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他眼睛也湿润了,不禁喊了一声。
“卫教授……”
卫池背对着摆摆手,“没事……”
又调侃一下,叹道:“就是之前……应该做一下感冒特效药的。”
“……嗯。”
卫池像是想到了什么,摇头笑了笑,走了。
老人看着他离去,像一座墓碑。
只是走了几步,卫池又忍不住回头,咳嗽着,朝着老人,有些无奈道:“我还是放心不下他,想去看看,怎么办?”
下了一场雨,墓碑长出了草,于是人从墓碑中惊醒。
只是在墓碑之前,老人早就预料到了一些,这回迅速反问道:“您,是不相信我吗?”
“……”
“看来是的。”
卫池点点头,“刚刚没有。现在有些。”
“……”
老人叹了口气,刚刚,就卫池说出那句话、那句早把他的污垢散在空中的话,他已经完成了一个化雨的决定。
卫池,真的跟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
“卫教授……”
卫池一直看着他。
“我带您去西区。”老人笑了笑,“那里,您好像还没去过。”
“走吧。”
那条路怎么样?
苍白。
明明是苍白,就跟卫教授明明只是一个格格不入的非保密人员,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天才……
现在看来,却不再那么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