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游鹤走了,老人摸了摸脖子上那片凌乱的血迹,慢慢干枯了。本想大大松口气,但没有。空间里,感觉并不轻松。
可是妨碍不了亮眼啊……
那张卡。
卡。
那张权限卡!
他渴望看着那张零落在地上的卡,亮晶晶的,只是顾及着,他只是偷偷咽了口口水,甚至屏息,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
只能看着,一同沉默着。
又看向身边静止蜷缩的白影,还是沉寂着。跟卡一样,被抛弃零落了。
他梳理着,大概明白了一些事。
他也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结合刚才自己不小心提到那个故事时游鹤的不悦反应。
游鹤是……他之前看过,游鹤好像被传闻喜欢男人,但他那些记录的视频里面,游鹤对那些对他有意思的人都是甩开,逼急了会开揍,怎么……哦,不对,我好像听他们说游鹤好像被极少一些人调侃有一次五年前恋情来着……
他本来不想放过的,但那一年的视频,其他人好像也都没有资源,就单独少了那一年的。他以为是捏造,没多在意。
游鹤好像在后面也从来没有提到过,大概是不想提起。所以,这一点上,他忽略了?
再结合那么多之前游鹤随进随出、那么快拿到实时地图、现在的随意拿卡、拿武器、敢把卫教授推开还直接大骂指责、甚至……甚至更多他不敢想象的条件。
那卫教授,真的是……
许久,寂静空间里轻轻回响:
“我没有装病,我没有卖惨,我没有向着他们,我没有控制所有的事……”
血色从额上流下,一丝划过洁白,一点滴下冰冷。那绷带太薄了,太薄了不是么。
卫池起身,老人随之一惊。可卫池像没看到他似的,只是从他僵直的身旁略过,静静走向里面那个门。
这里……
要打开它,除了要知道门开关的具体位置,因为不同的地方按上去会有不同的效果,还要有老人身上的权限卡。
不过,后者有一种特殊情况例外。
卫池慢条斯理地把手套脱下,又安安静静把手套折好,放进口袋。看起来,还是跟原来刚进来这里时,那一样一丝不苟的模样。
可在惨亮灯光下,手上暴露了明显的刀痕伤疤,尤其是手腕上,一刀一刀的,在光洁的手上,格外触目惊心……那整齐得根本不像意外割伤,像是人为。
手只是简单放到一个地方,门开了,还有一句简单的机械提示音,接着,那个按的白铁实心地方渐渐褪去,浮现出了蓝光屏幕,手指敲打着,蓝光屏幕的寒色电流慢慢向房间内延伸,泛起诡异的冷气。
虽然早就知道了一些,但真的看到,老人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再、再想到刚才、之前那些……老人瘦削的身躯有些惧怕地、情不自禁地发抖。
冷漠的颜色和乱七八糟的血色在面前展开,卫池还是安安静静,像是对此没有一点反应。
卫教授此时的脸色一定是冷漠。
老人十分肯定。
甚至,是厌恶。
像是易惧怕的人总是更加敏感,老人心中突然警铃大作。
“卫教授……”
“您认识游鹤……”
手指微微一愣,还是敲打着。慢了些,机械了一些。
“我个人觉得……他只是一个嘴皮子不饶人的孩子,但内心非常软。”
老人看了看卫池的反应,顿了顿,才继续道:“看得出,您在在他心目中其实是非常重要的。您来的时候,我脖子那是一阵一阵的疼。”
“您知道吗?刀一直在抖。”
老人要庆幸自己当时真的及时想到,并说了那么一句话。它救了卫池,所以,也救了自己。
-
外面,脚步声紧密锣鼓,慢慢散开又迅速靠近。
枪的声音会吸引队伍来。果然,只是一会,就这么多。
尽头处,按下开关,进去,进这个熟悉隧道,下电梯,在哪拐弯,避开视线区。
好像,莫名的,第一次,卫池就都教会了他。
奔跑,似乎,轻飘飘地……
这里,在这里,他曾经抱住了卫池。
带着淡淡的清香和不知名的药剂味,还有那一如往就的温暖。
游鹤停下,叹息着,摇了摇头。
细细密密,这里隔音真的好,他耳边只剩呼吸和擦过的风声。
赶到时。
那个隧道门已经开了。
可能是忘记关门了,外面透出晨曦的光,冰冰冷,不过有点亮啊。
哈……
太好了。
只是默默地,莫名地,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啊……
怎么可以,这么好,这么好……
好到,隧道部分爆炸开,一颗子弹贯彻,他还在怔望,怔望着那一望无际的薄暮和山路——
那里,他似乎确信,有他追求一生却不能得到的东西,他渴望着。
一颗,又贯彻。
右手颤抖着,左手帮忙,双手在门上留下血迹。
门关上了。
那么,门外的美好,请再久一点吧。
腿渗了不知道多少血,连疼痛渐渐麻木了,他在反方向,跌跌撞撞。
熟悉吗?
熟悉,像那个雪天。
卫池的家不是那个方向。他突然记起来了,好莫名其妙的感觉。
一边叹息,一边笑着。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大概人在轻松到无所谓的时候,都会想起一些事,拼凑在一起没有条理。
突然想起李杰那憎恨自己不得好死的眼睛,阴翳又不失刚烈。
他要拼吧,什么都说,什么都不顾。
啊,有什么好意思说他,自己这么多年,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犯一次错算什么?不可弥补,不知悔恨,你究竟看清的那人没有!他偷税,他贪求……呵,偷了多少,漏了多少,他还了多少?他还不是把钱给你们所谓长官的群狗东西!他儿子失踪被囚禁时你们干了什么?有没有按理捉拿!我还真他妈就不信你们,我自己查了一遍!明明白白的一遍!”
李杰咬牙切齿,似乎想说什么,好像说了,大概自己没听见。
不过啊,就算是代表成一晨,也该交代一下。
所以,“对不起了,朋友。”
他们就要抓他,只不过,很可惜,没抓到。
实力估计就那样,要么躲,要么打,老掉牙的东西;是幸运占了一大半吧,估计几辈子的幸运都在这里用完了。
哦,还有。
这里啊,没有地上传感器,那天,只是刚好,红月来了。那个,也只是刚好吧……
看动静,这事闹开,黄依芳应该知道了吧,或者更早就知道了,隐藏和欺骗的滋味一样不好受。
我也许该道个歉,告诉她,她对一个坏蛋情敌真的太好了,不能这样,应该扇他几巴掌,再狠狠踹他几脚,下个最毒的毒药,把他的尸体拿去喂狗之类的。我估摸着那个情敌不会反抗,因为睡一长觉应该挺舒服,他会很享受,然后在地狱保佑她一生幸福。
我觉得自己信的人一直没有错,有机会,我要说,“谢谢,你是一个优秀的女孩子。”
为什么说谢谢,不知道,也不想想。
高铭啊,长得人高马大,算是高,可真是一点都不高明。谁给他的勇气,过来笑嘻嘻的送死,出发前都不想想吗,这样是很好玩吗?真的,就像个傻子一样,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傻子。怪不得红月也没给他要职,他嗖的一下就回来了。
估计来这里,所谓干轰轰烈烈的大事就是送死,这次算我捞了。再送死,我要是还有机会,保证第一个把他踹水里。
至于罗清这个名字,埋葬了吧,他不需要,也不配。
啊……
成一晨活着回来时,听说是带着一把的电锯。他对那铁玩意儿真是爱不释手,疯了都喜欢。
我想,为什么,他不是一个行动派,行动派,可以有更好的锻炼,不用去打兴奋剂害身体就能让自己拥有超强体能。他估计在选择时犯了一个错误。
哦,那样也不一定是一个错误,那样,我们就不是最合理的搭档阵容了。
虽然,我之前幻想过有一个高冷精英搭档,但那相处起来肯定无聊,两个人跟一个人差不多,说不定还有矛盾,人家不愿意听一个废物良心者的建议,这肯定也情有可原。但那样肯定就没意思,多一堵墙,我还不如不要。
说实话,成一晨不像组织里出来的,他特别闹腾,像个幼稚的小孩,可我怎么也讨厌不起来,会惹毛病,估计在红月那里也惹了不少毛病,所以红月大发慈悲,把他放了?大概,这个线人捡了一个漏。
都能接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不一定是惩罚,是救赎也说不定,他那么天真无邪,是一个小天使也说不定。
啊,再就是那个线人,像有病一样,投靠红月就投靠啊,我又不会因为自己好像是黑鬼的就把他当大仇人,总要投靠一个吧,结果他两个都背叛。
哈……
线人,这个词真是讨厌。
第一个没杀成,第二个没杀成。
第一个会不会葬送到这次逮捕的警局里了。下来之前,那里还真像有几个警察,有一个像李杰,像真的一样。
第二个……
凭什么阻止我?
我可是杀人犯诶,总不是要去十八层地狱的,这个人我怎么就杀不了了。
卫池,你太坏了。
太坏了——
为什么要受着伤来见我?!
你以为自己真是天使吗!啊?!非要都是白色绷带吗?!
啊!
现在觉得当时自己真是作,骗自己杀人不可,但真正那人重伤后,躺在那也不能活着就是欺骗自己,不是亲手杀人,仅此而已。
卫池,你喜欢的,不过是之前那个懦弱的自己,那个什么都干不了的自己,那是你的幻想,你接纳不了现在的我。
手套,看似沾染了血和污点,但只停留在手套上,你还是那个你,干净的你。
不过这样,也挺好。
卫池,你真是最卑鄙,最虚伪的的人,你也是个骗子,你跟他们是一样的。我讨厌你,我讨厌你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我,我就是杀人犯,怎么了,我就算逼自己,也与你无关。
我们的立场不同了。你这个傻子也该放手了。都知道自己的弱点,都喜欢在这个弱点上逼自己,好,那我不要这个弱点,我可以不怜悯,我可以冷血,可以犯很多罪,你们谁也管不着,大不了死。那也只赖我自己,怨不到任何人。
那么自大,装好人,虚伪!可恶,会利用别人的弱点!讨厌,真是讨厌!跟他们一样!
啊——
我特么真是一点都不想看到你!一点都不想想起你!走开啊!!!
杀人的恶魔游鹤,讨厌,救人的天使卫池。
……真好,就该这样。
奔跑着,风呼啸着,像长了翅膀,飞舞着,黑色的自由,在钢筋、水泥、电子、玻璃之中。
现在是自由了吗?追逐自由的代价,是一场盛开的舍弃。
这么多,舍弃的,得到的……
黑暗,中弹,再跑,远点,再远一点,时间,再远一点……
他甚至看到,终于,当翅膀折断,羽毛散了一地。人们欢呼着跌落。“太好了,终于抓到了!”“举起手来!”就跟之前看到的那样,他们这种杀人的恶魔最后带给人间的,是欢乐。这样想想,好像也不错。
越往前,炮弹似乎更频繁了,他失去平衡,又重重一摔。
刚好啊,他也本想就这样跌了,闭上眼,然后说再也不见。
突然,心里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往后跑!
什么……
活下去!往后跑!后面才是生门!
什么……
往后跑!
不……
跑——!
这一次,身体比脑袋更先做出了反应,他又晕乎站了起来,同样,摇摇晃晃,跌跌撞撞,但这次,他似乎跑得更快。是外面的世界,他所期待的。
同样的摔倒,他明明没有力气了,身体是仙飘飘、软绵绵的没有感觉,只有莫名对莫名的渴望。
他曾经以为会在30岁之前精疲力尽,然后双眼含泪、嘴角微笑地远离所有。
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他感到一种期待、渴望与世界和解。
可能是肾上激素飙升,他控制不了,就像控制不了心动,亲吻,心疼……
白皙透红的脸庞,真诚腼腆的笑容,含水深邃的眼眸,轻柔磁性的声音……他曾经拥有了太多,太多。
按道理来说,应该够了。
可现在啊,他突然不想管什么狗屁规矩了,他现在的命是只属于自己的,自私一点也无所谓。
他要说,不够,他不想这样。
不够,他不服。
他不满足。
他想要全部的。
微微的光间隙从门外传来。
那门,就差一点。
手脚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只剩一点意识。
就差……
一点点……
白灯闪烁着。
“都说了,抓活的,不要死的,死的研究价值不大。”西区队长穿着一个背后印着白色'w'的特质服沿着血迹走进,看着地上鲜血淋漓的人。
“队长,我们都是按您的要求,贴着上面墙侧射击的,他要是不动趴下,就基本不会受伤了。”
“你指望一个落单的黑鬼逃犯不跑?”
“不是,他像是疯了,是往通道、我们这边跑。”
“什么?”
“真的,您刚刚没看到,虽然他绕了些弯,向更上面,但总体方向一直在往我们这边,是后面才突然发疯似的往后跑。”
“可能真的疯了。”西区队长认可地点了点头,“就是怎么死了,隧道都炸了,只研究尸体,会有些亏吧……待会北区的还要把他带走去见老头们就不好说……”
“等等!队长,他好像还能动一点。”一个队员打断队长。
怕队长不信,他又往地上那一动不动的人踹了几脚。在头灯照耀下,地上的人手指似乎有轻微抬动。
队员嫌这点不够,又要踹。
队长拉开他,“别踹了,到时候真的踹死了,那几个老头又不会饶了我们的!你是嫌我们级别不够低吗?!”
队员这才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