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暴雨如注。
豆大的雨滴劈啪作响的打在伞面上,微凉的初秋,拱形桥上站满了三三两两的人群,或高或矮、或男或女。
唯一的共同点他们的面色同样的苍白,神色焦急。
红蓝色灯光交缠缭绕,鸣笛声在雨夜里听来格外刺耳,桥面断开的围栏昭示着下午发生过的坠河事件,警方拉起的黄色警戒线被狂风掀得猎猎作响。
众人沉默地望着黑夜里一望无尽头的河面,无数手电筒朝着浪花仓惶乱射,一无所获。
“怎么样?”
人群最前,一身警服、身姿挺拔的女人满脸紧绷,她拿起腰间别着的防水级别对讲机,声线听来晦涩难猜,“冬哥,找到她了吗?”
周围的众人投来希冀目光。
对讲机那头电流声刺啦刺啦,男人声音浑厚响起,“报告,桥下第四批潜水员已上岸,没有搜寻到目标踪迹,我准备带队再次下潜!”
众人眼里的光渐渐黯淡。
“好,务必注意安全!”
白砚深吸一口气。
按断对讲机,她看向身旁那神色呆滞的中年女人,尽量委婉地安慰道:“陈姐,你别太担心,现在没有消息反而……不算坏事。”
那中年女人一身商务西装,往日乐呵呵的脸上唯有木然之色,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在白砚在说什么。
“陈姐,咱们在这里帮不上忙,等也是空等,我陪你去车里坐会儿,好不好?”
中年女人身侧还站着个年纪相仿的女人,正是吴晨夏。
她为陈翠芬撑起把巨大的黑伞,偏刚毅的容颜藏不住担忧。
风雨斜吹到伞下,打湿西装半边。
陈翠芬沉默。
“对,夏姐,你陪陈姐去车上休息休息,吃点东西,这里有我盯着呢。”
白砚给吴晨夏偷偷使眼色。
“不,我就在这里。”
吴晨夏揽住陈翠芬的肩,想带她走,后者却忽然拨开她的手,嗓子哑得几乎难以听清,“是死是活,我都有准备。”
白砚和吴晨夏目光交汇。
皆是悄然一叹。
一向天气干燥的京城在入夏期间罕见暴雨,连日的雨不但干扰民众们的正常生活工作,还给城建带来了许多麻烦,影响民生。
京城周围某些地区下水道陷入严重堵塞,排水不畅,积水至膝盖,近乎于干涸的护城河倒是因为天降甘霖而重新焕发活力,大幅上涨的水平面,却成了这场意外里的最大变数。
在暴雨天里风大浪急,寻人、打捞的难度大大增加。
时刻跟随保护陈翠芬的吴暮冬小队有丰富的战斗生存经验,主动请缨加入搜寻队伍。
可惜。
截至报案者落水已经近两个小时,雨天的天色本就更暗、现在已经彻底陷入黑暗,警方和搜寻队伍仍旧一无所获。
越深、越晚,搜寻难度越会大大增加。
另一边,人群聚集处。
童年、许虹珊、付英、赵雪君、宋迎春、秦芳容、秦召等人聚集一起,脸色都十分难看。
“虹珊,你还撑得住吗?”
童年紧抿唇瓣,有些憔悴,还不忘关心一旁的许虹珊。
后者嘴唇泛白,却仍重重点头,“我没事。”
前两天她辛苦过度,被迫休假住院,一听说消息,立刻拔了输液管赶过来。
“付哥,咱们厂长不会出事的,对不对?”
赵雪君紧挽着男友胳膊,声音沙哑,隐隐带些哭腔,无意识的力道足勒得付英咬牙。
“放心吧,咱们江总一向逢凶化吉,人力胜天,估计她早就上岸找了个人家吃吃喝喝歇着了,正等着咱们付餐费赎她呢!”
付英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
只是,没人被他逗笑。
凝滞的气氛,让付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众人齐齐沉默着。
付英只得收起违心的轻松之色,长长叹了口气。
这样的恶劣天气与近十米深的河水,就连去下河岸拦截搜寻的警方至今都没查到半点消息。
就连往日最嘴甜爱捧人的宋迎春都紧闭着嘴,说不出什么俏皮话逗大家。
黄毛小助理秦召站在宋迎春身后,帮自己上司打着伞,一样懂眼色的闭上了嘴,手指默默抠弄着伞柄。
众人或担忧或难过,基本都体现在脸上。
唯有桥边独自矗立的女孩举着伞,垂眸静望着滔滔河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掐进掌心的指甲,稍稍暴露出她波涛汹涌的内心。
那个最爱多管闲事的丫头两天前还故意跑到扶光地产总部挑衅自己,走时还在和她不甘示弱地斗嘴。
分明是会活千年的祸害啊。
怎么会这样突兀的坠河,下落不明呢……
~
“叮铃铃——”
兜里的手机铃声一次又一次响起,伴随着催命鬼似的震动,震得人浑身发麻、烦躁。
白砚拍拍陈翠芬和吴晨夏的肩膀,被迫走到一旁无人处,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对面单刀直入,“有消息了吗?”
“还没——”
“快两个小时了!白砚,马上就要两个小时了!华夏媒体前脚刚捧出个千亿富翁,屁股还没焐热,后脚就被无良媒体追逐坠河失踪!白砚,你知道这是什么级别的事故吗?老子的座机都要被上面打爆了!”
怒吼声透过电话清晰传来,震耳欲聋。
白砚不得不将手机拿至一臂远。
等到那头发泄完,她才将手机重新放到耳畔,低声道:“领导,我知道严重性,一定尽力而为。”
“事情闹得太大,舆论非人力可阻拦,各种假消息新闻漫天飞,为了安抚民众,官方允许媒体具有公信力的报道相关进度,红新社的柳记者晚些会联络你。”
“明白。”
白砚应声。
那头没有挂断,气氛一时沉寂。
许久,上司才长叹一声,语气缓和许多,“师父知道你辛苦,不过出事的护城河在白山附近,情况特殊,上面十分重视,务必要在黄金救援时间内找到那丫头的踪迹!不然,咱俩的帽子可能都得被摘……”
电话挂断。
白砚低头看了眼腕表。
事发时是下午四点左右,现在时针马上指向六。
这类事件的黄金救援时间很短,最多也不过八小时,如果超过八个小时还没有任何消息,以过往救援经验来看,足以说明失踪者极有可能已经遇难!
这样的消息对于任何人、任何一方都是巨大打击。
无论是亲戚朋友亦或是企业伙伴,还是倾力想捧起扶光的官方,谁都不想看到这种结果。
但,谁都清楚,自然的恐怖力量绝非人力可控。
白砚闭了闭眼。
那个有意思的小丫头,真的能在这样意外的绝境里活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