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东部,前线。
那无数黑雾在空中盘旋,浓郁成质,地上白骨森然染上了阴凉,黑雾中诡异的人影仿佛背着千斤巨石,漫无目的地走着,艰难地缓缓前行。
这些都是被鬼附身的人,身上散发着浓郁的死气,一但嗅到了生机,他们便会发疯似的冲过去扑咬,将其撕碎,血肉嚼进肚子里。
将士们守在黑雾前,眼中满是惊恐和凄然,忽然一声闷声从身后响起,他快速转头只见那倒地的士兵,心中不禁一跳,等回头,苍白的脸突兀的出现在眼前,眼中是那阴森的青光伴着瘆人的嗬嗬笑声。
“啊——”士兵刚想大叫一声,忽然左边射出一抹金光瞬间将青鬼击散,眼前一片空无,这猝不及防的一幕他甚至认为自己眼花了。
金光穿针引线般在黑雾中四处游走,击溃那散发青黑光晕的魂体,待那金光消失,霎时肃清一大片。
“阿玉!”
嘈杂的叫喊和厮杀声中夹杂一道尖锐的女孩声,空中的珠白流光停顿了下,随即朝那声音驶去,距离拉近,便见那衣袖沾血的女孩怀里抱着个人,那人儿紧闭双眼脸色青白一片,女孩的声音压抑又夹杂着慌乱。
“阿玉你快来看看!小年他怎么了?”
那珠白身影从剑上飞身而下,快步来到二人身边。
白玉蹲下,握住白年手腕,灵力顺着经脉游走全身,检测 了半晌他收回了手,低垂着眼脸。
“小年他伤了根基,以后怕是不能动用灵力了。”说着,他拿出一颗丹药塞进白年嘴里,声音轻柔了些。
“张叔应是有办法,待此战结束后我们便去找他。”
梁蕊怔怔的,咬着唇抑制着哭腔,“他是为了保护我,被鬼王打成重伤……”
女孩紧了紧怀中的人儿,“阿玉你带着他吧!他受伤了不能再打了,我保护不了他带他走吧……”
“好,我带上他。”白玉应了下来,拿出掩日图。
梁蕊低头看向白年,俯身吻了下去,又将他轻轻地放地上,那眼始终不肯离开,嘴上却道:“让他进去吧。”
掩日图发出一阵白光,顿时将地上的人吸了进去。
“梁蕊,回军中吧。”
那一身绯红的女孩摇摇头,她笑了笑,明媚灿烂却满是悲伤,“我乃王将之后,食君禄为君死,若我退了,这天下又怎么看我们?”
“小来思报国,不是爱封侯!”
她手持宝剑,虽是女子那眼神比任何将士都炙热坚定,“我不仅不能退,我还要冲在最前面,让他们看看我们王将的气魄和丹骨!”
“你也不必劝我,我们都一样。”
白玉沉默了下,拿出一黑甲胄和几张符箓,“这些你拿着,你的法衣破了,这甲胄虽是男装也能挡些伤害,莫嫌弃。”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没穿过。”
梁蕊愣了愣将那甲胄接过,哂道:“穿过也不嫌弃,我便穿过我哥哥的,在军中哪讲究这些。”
她直接将甲胄穿在身上,激活,甲胄立刻缩小到适合的大小,拔起灵剑便朝前而去。
北风飘动,扬起了她的青丝和红衣,那纤细挺拔的身影向前走着,如雪中红梅,鲜艳夺目,凌寒傲骨。
将视线从那道背影移开,白玉转身,一红一白,朝相反方向而去。
后方。
无数逃出来的魂体不断往外冲去,白渊手持符箓阻挡,那鬼修涌出一道道阴力狠狠地向他砸过去。
终是借外物本身实力不够,白渊皱紧眉头,当最后一张符箓暗淡下来,他快要握不住手中的剑,持剑者不能无剑,白渊用力握紧,迎敌!
向前冲去,与那绿眸鬼缠斗在一起。
几道黑雾从他身后飞过,恍惚间,他的身躯猛地一震,一股力道从背后击入,如钢铁般砸在身上,他似乎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眼前视线顿时模糊朦胧起来,战场的厮杀声在快速远去,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很慢,慢得足够他回想一生。
温和的父亲,还有母亲弟妹,家中贤惠的妻子,一双儿女……
父母健在,成家立业,兄弟和睦,他也算是人生圆满了。
视线翻转,下移,意识渐渐消散间一道模糊却熟悉的身影闯入视野中。
回忆勾连,他不禁回想起七岁时,他陪弟弟在莲池旁玩耍,下人因事被支开,弟弟伸手去摘那池中莲蓬,半个身子探出去才够到一点点,一个不留神便会跌入池塘,他急忙上前阻止,走了两步却又缓缓停下。
母亲说,是他的出生夺走了父亲对他的宠爱,要是他死了,父亲就只会疼他了,他们母子俩也不会被人说三道四,他也不会被下人说是野种。
他走到弟弟身后,伸出了手,将要碰到弟弟后背时停下了,他的呼吸急促,手有些发抖。
“大哥!莲子羹!”
弟弟够到了莲蓬,将其折下递到自己跟前,他仰着头,虽然脸上笑意淡淡,明眸中却隐隐透着期待,那渗出的汗水挂在他那红扑扑的小脸上,粉雕玉琢,精致可人,又记得哥哥喜欢吃莲子羹,乖巧懂事会疼人,难怪他们都喜欢。
但他也做得很好啊,不比弟弟差,为什么偏爱的不是他呢?
他真的觉得不公平。
他没有接那莲蓬,伸出的手上移,搭在他肩上用力一推,弟弟没有防备,径直摔在地上。
“大哥……”
眼前的小人儿抬头看着他,眼里是不解疑惑,手中还抓着那莲蓬,他把那莲蓬抢了过来狠狠地扔进池中,转身对上弟弟那无措的眼神,他声音缓和清冷带着大哥的威严。
“我不喜欢吃这个,你刚才差点就掉下去了,以后不准再做这样危险的事儿,摘不到让别人摘,听到没有?”
“是阿玉考虑不周。”他爬起来扯了扯对方的袖子,“大哥别生气了!”
他点点头,伸手折了几支莲蓬塞弟弟手上,道:“送给父亲解暑。”他牵着弟弟离开……
思绪回笼,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想对自己亲弟弟下杀手,那是他挥之不去的心结。
眼中白光渐去,黑暗涌来,一切回归寂静,意识弥留之际,仿佛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大哥!”
一道白刃带着森然寒气从天上射来,眨眼间穿透绿鬼魂体深深地插进地里。
白玉将白渊抱起,触碰到对方的背时他手不禁发抖,灵力立刻顺着经脉探查白渊的全身,他将其轻轻放下,一颗灵药塞进白渊口中,催发药效,体内破碎的脏腑正渐渐痊愈,断骨在灵力纠正下快速粘连、愈合,白渊的脸上有了点血色。
“大哥,大哥……”
白玉轻轻地叫了几声,想要将睡着的人叫醒,可地上的人却没有丝毫回应。
伤在肉体上好治,可那背上的伤震荡了他的三魂七魄,魂魄上的伤即使是修士也难以治愈,而凡人的更加脆弱,或许治好要几十年、百年、千年,还不一定能恢复神志。
白家十来个人护卫在周围,白一走上前去,那刀锋高削的身影低下了头,“二公子,属下无能,未能护住大公子。”
白玉深吸口气,灵力涌出凝水化冰,将地上的人冰封起来放入掩日图中,他起身拔出灵剑,身上散发着一股寒意。
“战吧,不能让他们逃出去。”
“师傅,活着回来。”
最后一句从背后传来,白一愣了下,拱手称了声,“是。”
白玉御剑往前走,傀儡被肢解躺在地上,他看到前方不远处的那副白骨,沉默间飞剑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