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影踏着碎雪归来复命时,檐角鎏金风铃正撞碎一室寂静。她抱拳的手势带着迟疑:“萨仁小公主应了邀约,只是…瞧她的神情,应该是知道三日后你要入府之事。”
如羽正斜倚在窗边软榻上摆弄着琉璃盏中的荷花酥,闻言不过轻笑一声。春阳漏过茜纱窗棂,在她青白裙裾上织就流金暗纹,腕间翡翠镯子随动作泠泠作响。她随手拈起块荷花酥递过去,“尝尝。”
霜影望着案几上琳琅满目的蟹粉汤包、杏仁佛手,忽觉喉头酸涩。自家公主分明在说终身大事,语调却像在品评新裁的春衫。她正执着玉箸,饶有兴致地将水晶虾饺叠成玲珑塔。
眼见着霜影吃的差不多了,她将半块云腿酥掷回青玉缠枝盘。“该去会会咱们的草原明珠了。”如羽站起身来,广袖拂过绣着缠枝莲纹的锦缎绣墩,帕子上的苏绣蝶翼正巧掠过霜影唇边的酥皮碎屑。
两人慢吞吞来到福宁阁,萨仁早已坐在二楼雅阁中等待多时。
如羽瞧她神情恹恹的模样,心中暗笑,小姑娘心中藏不住心事,全部都写在脸上了。
但就算如此,见到她来,依旧很有礼貌地朝她挥了挥手,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那抹笑像暮春时节将落未落的辛夷花,堪堪缀在苍白的颊边。
她有些拘谨地站起身来,低声叫了一声:“姐姐。”缠着五彩丝绦的辫梢垂落胸前,缀着的绿松石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在绣着芍药纹的茜色裙裾上敲出细碎的呜咽。
如羽示意她坐下,低声轻笑道:“紧张什么?”
萨仁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有些紧张,她总觉得如羽端坐时的姿态像极了峭壁之间那株千年不化的雪山松,广袖间若有似无的沉水香裹挟着某种青铜编钟的凛冽。
即便此刻那人正含笑剥着琉璃果盘中的蜜橘,指甲在琉璃盏上叩出的轻响,也仿佛大祭司摇动萨满鼓时落下的神谕。
如羽将剥好的橘子放在萨仁面前的白玉盘中,“尝尝。”
霜影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却原来是公主让萨仁小公主吃橘子。
萨仁机械地将橘络剥得纤尘不染,一瓣一瓣地送进口中,橘子的甘甜在口中爆开,但她只觉得心中苦涩的难受,舌尖的甘甜似化作经年不化的霜雪,哽在喉间。
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滴了下来,正巧落在石榴裙的银罂粟纹上,将西域贡纱晕出深秋蒹葭色的涟漪,萨仁慌乱去拭眼角。
如羽开口道:“小姑娘,哭什么?”
萨仁被她这么一问,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呜咽地说道:“姐姐,上次你明明说的…”尾音猝然折断在博山炉腾起的沉香中。她望着如羽腕间翡翠镯映出的冷冷寒光,忽觉那日她说“如你所愿”的温柔语调,原来只是草原上最锋利的弯刀划破牛皮水囊的声响。
而她这个洒脱的草原儿女,却对几句裹着沉水香的软语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