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清风离京多日,亮归鸿也随后跟去,在潮州边境,高风亮节四人聚首,换了日常的装扮。
五人在一个叫“随来客栈”中相聚,去了那唬人的面具,加上他们皆把头发梳成了寻常男子的模样,身上再没有四大恶人的一丝影子。
高天通压低声音,率先开口说话:
“为了行事方便,往后我们皆应换了称呼才是。”
亮归鸿立马笑道:“在下风陈先生,是小青离的叔叔。”
三人见他语气里竟然带着炫耀的成分,皆对他鄙视极了。
高天通道:“我老家是桐阳人,父辈说我们原是萧氏之后,往后,叫我萧阳便是。”
风无射也开口道:“我本就姓风,这下与小青离倒成了亲戚,为了让她再叫一声叔叔,我就叫风……”
他话还未说完,节从满开口接道:
“风中柳。”
说完众人哈哈站起来,李清风却一脸懵懂。
风无射长叹一口气,道:“风中柳就风中柳吧,反正她早已不在,用她骂我的话来取名,也算是对她念念不忘了。”
节从满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
“开玩笑的,还当真了?”
风无射道:“四弟,我说的是真的,是我当年摇摆不定,迟迟不许她终身,她为我取了这个绰号,恰当得很。”
这时李清风赶忙道:
“风叔叔,婶婶是?”
“就是传说中被我抢走的知州女儿,当年她家被屠,被我遇见,她跟随我去了阴山。我年轻,便对她忽冷忽热,她抑郁而终,直到最后我才知道她的心理,可是却为时已晚。”
“上次叔叔说她不愿嫁你?”
“不过自我安慰罢了,是我对不起她。以后便叫我风中柳吧。”
“老二,那事也不怪你,也是彬彬姑娘心窄,胡思乱想太多造成的。”
“不提了不提了,留个念想便罢。”
风无射潇洒说着,继续道:“老三,你呢?叫什么合适?”
节从满略一思索,皱着眉头张口道:
“无名可取,无名可取啊!”
李清风这时开口了,忍住笑意道:
“吴名?也是个不错的名字。”
节从满急道:“小青离呀,这是不是草率了些,咱还是想个好听,霸气一些的名字可好。”
高天通却一本正经道:
“我倒是觉得这个名字甚好!本有而无之,大道而至简,无名胜有名啊。”
节从满听他这么一说,眼睛一亮道:
“这么说还真是个好名字了?”
众人齐齐点头。
节从满道:“那就叫吴名?”
众人又齐齐点头。
随后名字的事情确定了下来,五人便下楼,找来店家,要了一些吃食。
边吃饭时,便听到有人随意聊着战事。
“唉……也不知道这仗要打到猴年马月?”
“是啊,听说最近又吃了败仗。”
“唉,年轻一点的都打仗去了,你我这些老骨头,有这一口吃的就不错了。”
“我三个儿子都死了,现在孙子刚刚长大,又被迫去打仗,唉,这生不如死的生活,老夫都过够了。”
“也不知道朝廷这些当官的都是干什么吃的,将军换了百十个,也不见有一个能干的。”
“我倒是听说这次这个姓田的将军不错,虽然偶尔有败仗,但至少没有让夏鹘人进来烧杀抢掠。”
“别高兴得太早,说不准过段时间,又换了。”
……
一群老头应是挑货路过,到客栈中喝水的,众人正聊得起劲,李清风走过来,恭恭敬敬道:
“几位老伯,我们几人想去投军,不知到何处报名,叨扰各位老伯告知。”
几位老人打量着这几人,见他们穿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有钱人家。
于是便呵呵笑道:
“我看几位公子和这位姑娘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吧?倒是稀奇了,向来富贵人家对从军一事避之不及,你们几位倒是问着要去受那个罪。何况,这还有个如玉般的姑娘!”
李清风拱手道:
“老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也不过想尽一点绵薄之力罢了。”
“再往北走二十里,到处都在征兵,不用你们去找,抓壮丁的人很快便能找到你们。”
“不知他们需不需要女子?”
“呵,这小姑娘胆子很大啊,那战场上黄沙滚滚,又冷又干,苦的很哪!”
“多谢老伯!”
几人拱手,走出了客栈。
他们向北走了十多里路,果然见处处都在征兵。
征兵的官员见几人气质不凡,以为是夏鹘的奸细,就要让人把他们抓起来。
“我看各位这富贵之相,也不像来从军的……”来人,这几人是奸细,抓起来。
高天通等人正要发怒,李清风赶紧示意他们配合。
于是,五人便被捆了,不多一时便送到了副将庄江白的营帐外。
“报告庄将军,在外面抓到几个人,恐是夏鹘奸细,特捆了送来。”
庄江白赶忙出门,定睛一看,赶忙让人松绑道:
“我看你们是瞎了眼了,这位风陈先生前些日子给军中带来了粮草,还给主将献了计策,否则你们还如此安稳?”
说着连忙亲自给亮归鸿松绑,边道歉道:
“实在不好意思,风陈先生,还有先生的朋友,这小兵不懂规矩,眼拙没认出您来。”
亮归鸿似笑非笑看着庄江白道:
“这个是我家主子风青离,上次的粮饷便是她送的,计策也是她献的。”
庄江白赶忙对着李清风道歉,这时,绑着几人的绳子竟然断开了。
庄江白震惊之余赶忙道:
“各位请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田将军。”
五人跟着庄江白一路走去,去的并不是主将营帐,而是一个伤员休息之地。
田柊此时正帮着军医给伤员治伤,跑上窜下的,倒是忙得不亦乐乎。
李清风看到这一幕时,顿感喜忧参半。喜的是这田将军待人宽厚,爱惜将士性命;忧的是,他作为一军主帅,不去思考对敌之策,不去练兵应战,竟然在这儿当起了军医。
田柊看到几人时,庄江白立马上前轻声与他介绍。
田柊赶紧擦手,走上来对着李清风等人深深行礼。
李清风道:
“田将军,我等往后归于您的麾下,任你差遣。”
田柊惶恐道:“风姑娘在京都威名赫赫,怎能屈于我的麾下?况且姑娘何必要来吃这一份苦?”
“田将军莫非与朝廷那些人一般迂腐自私,对权贵不敢质一言,对贫苦倒是压榨有余?”
“风姑娘,小将本是小小文官,被派到这边关当将军,已经很可笑了,但是,权贵之人,小将怎敢得罪?这连连征战,死伤无数,兵力不够,只得往各州去招贫民。否则这仗还怎么打呀?”
李清风长叹一口气道:“罢了,你也不易。我们皆是真心从军。你就给我们派一个先锋当当。”
“如此危险,怕是不妥!”
“我说妥就妥,倘若都是贪生怕死之徒,那谁还会去挑起大梁。你就当我们是普通士兵一般,不能对待异常。”
田柊深深行礼道:“风姑娘一个女子,小将佩服!那小将便依你。”
李清风又道:“你不要成天小将小将的,作为一军主帅,气势也得有啊,否则怎么治军?”
“姑娘说得是!小将……本将军听你的。”
李清风长叹一口气,道:“你这样,知道的人说你待人宽和没有架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才是大将军呢。”
“有何不可?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胜过万千男儿,若不是姑娘献粮献策,田某恐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是怎么当上这大将军的?我见这里里外外的将士对你恭敬有加,要害之地防守严密,一路过来,军纪严明。你这谦卑的态度,和武将实在有天差地别啊。”
“风姑娘说得对,本将军是文将,文将自有文将的态度,本将军以为,将士们已经够艰苦了,主将还事事对他们疾言厉色,这还让人家有何盼头?”
“田将军大仁大善,是青离肤浅了!”
“姑娘谦虚了!”
“将军还是安心去排兵布阵吧,青离也懂得一些医术,需要上战场时便着人通知我,其余时间,我帮着军医治疗受伤的将士。”
“那便多谢姑娘了!”
自此多日,李清风换了一身轻便着装依然还是雪白的颜色。
军营中突然多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将士们虽然好奇,但是见李清风公事公办的态度,清冷得难以接近,所以也只能是私下里聊聊小八卦了。
而那些受伤的士兵更是感觉受到了优厚待遇,这姑娘治伤细心又温柔,与糙老爷们是完全不一样。
李清风偶尔听到大家背地里猜测她是谁,讨论她的美貌,她索性走到他们之间,大方地对他们道:
“兄弟们,别好奇,姑娘我已经嫁人了,你们没机会了。”
士兵们见她竟然主动说话了,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孤冷,于是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得互相哄笑起来掩盖尴尬。
有个大胆的士兵笑着问道:
“风姑娘,你成亲了,你夫君舍得让你来这苦寒之地当军医?他不太会怜香惜玉嘛。”
李清风笑道:“小将,我夫君自然不是普通人。不过,你这么说他,改日倘若你见到他,我怕他揍你。”
众将士又是哄然大笑。
那士兵又道:“你夫君怕不是夜叉修罗吧?”
“他生气起来,比夜叉修罗还可怕。”
“那你这么好的姑娘,为何要嫁给他?”
“自然是心悦他了。”
“这样恐怖的人,哪里值得心悦了?”
“他呀,只对别人凶,对我,自然是不一样的。”
李清风说着,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些悠远的笑意。
这时士兵们突然不说话了。
他们心中各自想着自己家中的妻子,想着年幼的孩子和年老的父母。
“也不知道我家那婆娘生了没?”
“唉……我儿子和女儿怕是认不出我了。”
“也不知道他们在家是否吃得饱?”
“我在这潮州边境三年有余,恐怕,她早就嫁人了吧。”
……
听着将士们如话家常般说着最苦的事,嘴上却带着笑意,似乎怕别人看出他此刻心中的脆弱一般。
李清风突然大声道:“愿我们早日打败夏鹘,早日回到家园。”
众将士受感染一般,跟着她大喊:“打败夏鹘,早日回家。”
一时之间士气大涨,引来了田柊等人。
只见一阵风刮来,李清风立在天地之间,心中虽与他们说着“打败夏鹘便可回家”,但她心中知道,宝木国腐朽至极,各地已纷纷不满,外敌还未赶出去,指不定内乱又要起了。
李清风见田柊等人过来,便行了一个礼,一言不发往伤员的营帐走去。
正当此时,有士兵来报,说夏鹘突袭东北大营,需要援军。
田柊倒是轻车熟路一般,立马指挥人马赶过去。
直到天黑,东北大营才回消息说,夏鹘已经退兵,但将士又有不少伤亡。
李清风夜里无事,独自坐在营帐中沉思。
这时高天通等人前来找她。
李清风道:“田柊因为我是女子,每次战役皆不会叫我,加上伤员越来越多,军医也忙不过来,我倒是理解为何田柊也亲自来救治伤员了。你们最近大小战役也参加了几次了,都是什么情况?”
“这田柊,只会死守,不敢进攻,敌人来犯就去抵御,他们的原则是不让夏鹘打入关中。”
高天通有些无奈说道。
李清风道:“果然如我所料。”
说着突然看着四人道:
“我近日看了这潮州边境的地势,又看了那夏鹘人的布防情况,我心中,已有应敌之策。不过,平了外患,倘若朝中又来圣旨,田柊是遵还是不遵?”
“小青离,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清风沉声道:“青凌十二州,已有不少知州开始对朝廷阳奉阴违,据我所知,抚州、嘉州、丞州,茂州的知州似乎开始囤积兵马,他们,皆是对冯氏的天下大为不满之人。倘若处置不当,内患再起,受苦的自然是百姓和这些盼着回家的将士。”
“小青离,冯氏无道,内患迟早会起。不过那些人手中实力还不足以撼动冯氏,所以皆不敢轻举妄动。”
高天通说完,李清风点头道:
“是如此。不过,倘若诸侯争霸,那才是劳民伤财,所以,须得有一人总揽全局,掌握大局。”
风无射道:
“这天底下,谁有如此能耐?”
李清风道:“我夫君说,恐那庶人楚王有此能耐,倘若他帮楚王,我必定也与他一起。”
我们便静等朝中消息,近期帮着田柊部署,我们要一举把夏鹘赶去垠河以北,让他们再也不敢来招惹我们。
“告诉田柊,被动只会挨打,敌方好几个营地,设的如此随意,就是因为看到我们不会越他们地盘一步。敌人都多次进犯了,你还在与他讲礼仪,也真是可笑。建议他主动出击,打夏鹘一个措手不及。”
“好,我们这就去与他建议。”
“唉,这仗没打赢,伤员倒是越来越多了,照这样下去,我军迟早要耗死在这里。”
“小青离说得有理。”
“唉……罢了,还是我亲自与田柊说吧,这次,我无你们一起任先锋。”
说着匆匆朝田柊的营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