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日,秋高气爽。桃源城沸沸扬扬,锣鼓喧天!
李清风在丫鬟醉梨和棠阁杀手雪鸮的搀扶下出了李府,只见她体态风匀,一身金丝边镶嵌的红嫁衣在她身上摇曳生姿,她用团扇遮住容貌,目不斜视,却是娇弱微喘,脚步虚晃,似乎府外流水送来的荷风就要把她吹倒似的。
她用余光看见自家夫君段鹿棠向自己走来,大红金丝婚袍被风往后带起。
只见段鹿棠也是脚步虚软,三步一停,咳喘连连,几个下人紧跟其后,有忙着搀扶他的,有忙着给他举着遮阳伞的。
“果然,段公子如传说一样病弱……哎……”
李清风刚想着,见脚步越来越近,她有些紧张, 正不知所措间,突然,她便被拦腰抱起,一个低沉而温润的声音随即响起:
“夫人,为夫来接你回家了。”
段鹿棠抱起李清风,与刚才的文弱形成鲜明对比,他声音低沉而温柔,语气间还若有似无地夹杂着一丝按耐不住的愉悦。
李清风不敢看段鹿棠,赶忙用团扇遮住脸,心中羞囧,但还是悄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段鹿棠,在心中道:
“他竟长得如此俊朗,可惜,果然是一副病弱之态,声音虽温润,但终是中气不足。”
李清风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却又听段鹿棠的声音传来:
“夫人,为夫好看吗?”
段鹿棠边走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问她,眼睛却似认真看着前方。
李清风赶紧收敛心神,心中暗语:
“没想到闻风三步倒的段公子竟然如此孟浪,大庭广众的, 不要脸。”
李清风赶紧用团扇遮住脸,一言不发,心想:
“早知道听祖母的用盖头了,偏要用什么团扇,哎……自作孽……”
想完故意一阵不敌一阵地咳嗽起来。
段鹿棠略一顿,赶紧把她抱进八抬大轿,放她坐下,又轻声道:
“夫人,一路辛苦些,你身体娇弱,若有不适,便让侍女叫我。”
李清风感觉再不说话,显得李氏的女儿忒没礼貌了。
于是她也轻声答道:
“多……多……谢……。公子身子羸弱,也不必逞强。”
段鹿棠这时也握拳放在嘴边,佯装轻轻咳嗽着,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情状,退出了花轿。实则嘴角含笑,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只听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道:
“这排场倒是数一数二的,果然是大户人家。”
“可惜了,新郎新娘皆是病秧子 。”
“谁说不是,这两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说他俩这病弱的样子,能坚持到入洞房吗?哈哈哈!”
“嘘……你不要命了……”
“你说这段公子一上来就直接抱新娘入轿,不过是要告诉众人他没那么虚弱罢了,哈哈……”
“此地无银三百两,这种伎俩,谁还看不穿,不过,既然从未出过门的公子今天都出门了,各位口下留德。”
“我看不是病弱,是有钱人家娇惯出来的臭毛病罢了。”
“哎……这位兄台,言重了,看看热闹便吧,管人家闲事作何。”
段鹿棠听着众人议论,微微一笑,然后在两名侍卫的搀扶下,缓缓上了马背。
喜婆也是首次见新郎一上来就直接抱新娘上轿的,本想提醒两句的,心想:
“算了,也没说婚礼不让新郎抱新娘入轿的。”
花轿升起,锣鼓喧天,一路红妆,利是钱物糖果洒满大街,惹来全城男女老少纷纷出门观看,互相争抢利是。
大约半个时辰后,花轿停在了段府门前。
段鹿棠走到花轿边,只听喜婆喊毕,李清风走出来,本来是要“牵巾”的,谁料段鹿棠依然一把把李清风拦腰抱起,往府内走去。
喜婆连连喊道:
“新郎,错了,错了,不用抱……”
段鹿棠略停脚步,道:
“错不了!夫人身体娇弱,我不忍让她多行一步,抱抱她又何妨?”
说完抱着李清风往堂上走去,放她站定,帮她理了理衣裙,方才站在她身边。
司礼的先生喊完拜堂,两人拜完天地父亲,拜完对方,便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洞房。
撒帐、合髻之礼后,众人才拥着新郎出去。
李清风感觉世界终于安静了,这时醉梨与雪鸮走了进来,陪她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醉梨,雪鸮,有吃的吗,我这是要坐到天黑吗?”
“家主,是的,您不能进食,主要是您万一……内急……就不方便了。”
醉梨记住了李清风祖母的嘱咐。
“哎……”
李清风叹了口气,心想:
“这也对,万一丢了我李氏的面子,那就不好收场了。”
于是只得说道:“你们守在外间吧,内外防守如此严密,还有些蠢蠢欲动想暗杀我的人想必也没这个胆子出来。”
醉梨与雪鸮出门后,李清风便懒懒靠在榻上,不久之后便睡着了。
到了晚间,宾客尽散。
洞房里的李清风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立马醒来,拿扇子遮住脸,心中紧张极了。
段鹿棠走进来,蹲在她身前,轻轻道:
“城上风生蜡炬寒,锦帷开处露翔鸾;已知秦女升仙态,休把圆轻隔牡丹。”
李清风一动不动,也不拿开扇子,心道:
“让我饿这么长时间,你倒是酒足饭饱了,哼,我就不拿开,我看你怎么办?”
段鹿棠仰头看着她,沉吟道:
“夫人是嫌夫君用了前人的诗句来却扇,不够有诚意吗?那夫君,自己吟一首好不好?”
段鹿棠的声音低沉温润,病弱之态倒似乎不存在了一般,只见他轻声念道:
西凉河上月宫仙,
辗转寤寐不得见。
盼得此时团蒲开,
华光渡我入九天。
李清风听他念完,心想:
“他倒是脸皮厚得很,为了去个团扇,这种假话也编得出来,明明第一次见面,说得好像得了相思病似的。”
想着叹了口气,轻轻移开了扇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材颀长,气质沉稳,眉眼温润的男子,他苍白而文弱的脸,尤其好看。
他站起身来,弯腰盯着李清风,似笑非笑道:
“夫人,久等了。”
李清风半仰头看着他,心漏了一拍,心想:“
怎么有些愉悦?怎么心跳如此快? 这感觉,他怎的和魁天给我的感觉如此相像?”
李清风想着,猛然摇了摇头,心道:“我怎的又想起他了?”
接着又听段鹿棠唤道:
“夫人……”
李清风闻声抬头望向段鹿棠,眼神清亮无比,心想:
“他竟然是如此模样的,也算是玉树临风,举世无双了,罢了,既然嫁给他了,便慢慢做好他的妻子吧,但有些事,还是要缓缓而行的。”
段鹿棠此时也低头看着他,二人呼吸相融,见她有些盯着自己发懵,忍不住低笑出声。
李清风猛然回神,心中狂跳,疑虑更深了,她记得魁天也喜欢这样低笑。
“夫人,为夫虽好看,但……”
李清风赶忙回答道:
“公子既然来了,那清风便歇下了,你自便。”
突然段鹿棠咳嗽起来,震得面红耳赤。
李清风与他不熟,但想着他必定是病人,也是自己的夫君,总要照顾一二的。
于是立马给他倒水,用手轻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半晌后,段鹿棠似缓过气来,坐正身体,满含深情一般看着李清风,笑着道:
“多谢夫人。”
语气依然愉悦,嗓音磁性低沉,像被什么蒙住似的,温柔得不得了。
李清风见他如此,心想:
“魁天一个面具脸,有什么好?自己的夫君才是有血有肉的存在。”
她这样想着,心中的那一点点不甘竟然消失地无影无踪了。李清风看着段鹿棠,也低声温柔问道:
“夫君白天对我多番照顾,我权当是段家故意给我脸面了。可如今又无外人,夫君是如何做到对一个陌生人如此……深情的?”
李清风说着, 爬到床上,也不摘头饰,便和衣躺下。
段鹿棠却走去桌边端着酒杯过来,轻笑道:
“你是我的夫人,不是陌生人,我对夫人,自然是深情的。”
顿了顿又道:“合卺酒须得喝了,我们才算夫妻。”
李清风悄声嘀咕道:
“巧言令色。”
段鹿棠又是低笑,随即戏谑道:
“色令智昏……夫人,该喝合卺酒了。”
李清风心中愉悦,一瞬回神,嘴角闪过一抹得逞的微笑,并未听清段鹿棠戏谑的话。于是她恍然道:
“哎,忘了……喝酒甚好,夫君多喝些才好呢。”
说着坐起来,接过酒杯,看着段鹿棠离自己越来越近,她耳脸一片通红,硬着头皮与段鹿棠喝了合卺酒。
刚喝完,她酒杯还未来得及放下,段鹿棠却猝不及防凑到她跟前,一下便含住了她的嘴唇。
李清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呆愣当场,只感觉嘴唇温热柔软,酒杯落在榻上!
渐渐地,李清风听到自己心跳加快,瞬间头昏脑热。
段鹿棠拥住她,小心翼翼,轻咬她的唇瓣,动作生疏而又不可抑制。
李清风竟然感觉如梦一般,这样温暖而又心动的感觉,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然而,就在她还呆愣着时,段鹿棠竟然昏睡过去了。
李清风依然呆愣当场,心想:
“这药效怎么来得这么慢?”
她心中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洞房花烛夜,第一次见面就让他与一个陌生男子做那种事,她实在接受不了,所以只好在交杯酒中放了蒙汗药,自己还先吃了解药。
佯装忘了喝酒一事,就是要让段鹿棠无所防备。
李清风“奸计”得逞,赶忙摘下头上的朱钗等饰物,褪去繁重的锦绣婚袍,里面着红色内衬,便躺在榻的内侧,用手摸着仿佛还在温热着的嘴唇,心中狂跳不止,耳脸一直灼热,躺了个把时辰才慢慢睡去。
次日起,大渝州处处传唱着一首童谣,把段李两家联姻的盛况唱得惟妙惟肖:
鹿棠銮驾迎清风,护卫持妆过喜红。
公子闻风三步倒,娇娘听雨药半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