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持续,段李两姓最终定于九月初九为段鹿棠和李清风完婚。
盛宴持续至晚间,宾客欢愉,陆续散尽。
李清风回到重楼苑,一人在内院凉亭中独坐饮酒。
段鹿棠怕她怪自己不亲自去下聘,于是一办完正事便打扮成魁天往李清风的住处赶来。
他见李清风坐在院中饮酒,颇有些醉态了,心想:
“如此夜深,她身体虚弱,却在此处喝闷酒,想必还是怪我没亲自来下聘。”
魁天想着飞身而下,站到李清风身边。
李清风端着半杯酒,举在空中,见突然飞身下来的魁天,险些掉了手中的酒杯。
她定定看着魁天,眼中晶莹剔透,嘴角似笑非笑。
“姑娘,今日大喜,为何闷闷不乐?”
李清风仰头喝完杯中酒,笑了起来,笑声中夹杂着似有若无的无奈。
“阁主从何处看出本家主闷闷不乐了?”
“夜晚寒凉,姑娘却一个人在此喝闷酒,毫不顾忌身体,想必心中不快。”
“魁天,陪我喝几杯吧,今日,本家主高兴,哈哈哈哈,高兴!”
“姑娘,夜深了,回屋吧,身体要紧。”
“唉……无趣……无趣啊!”
李清风站起身来,歪歪斜斜走去自己的寝房。
魁天看着她,本想和他说既然她已安全,与棠阁的契约便可解除了。但见她无心思,便跟在她身后,见她进了屋子,示意站在屋角的雪鸮好生照顾,自己则飞身而去。
第二日,李清风便着人把神药山的几块药材土地划分出来交给了几位叔叔,而李氏药铺上交之后,何元峰何掌柜带着几个掌柜来找李清风。
“家主,我等跟随李家二十多年,如今药铺上交,我等不愿跟随朝中之人,请家主继续收留我等。”
何元峰言辞恳切,带着众人直接跪在了李清风跟前。
李清风赶忙扶起道:
“何掌柜,你们都是长辈,折煞清风了。”
“请家主留下我等。”
“清风知道各位掌柜忠心,但眼下,李家的生意要暂时搁浅,且往后想要另谋他路,并不容易,清风怕耽误了几位掌柜的好意。”
“我等相信家主,必不会让我等失望。”
李清风心知这几位是比较忠心的,毕竟换了东家,他们在店中恐是受了打压排挤,于是她长叹一口气道:
“哎……那你们先跟着叔叔们吧,往后有合适的机会,清风再行安顿各位。”
“是,家主,我等一定尽心尽力,帮李氏重新发扬光大。”
“那清风便在此谢过了!”
几位掌柜拱手出门,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而此时,昨日朝中的耳目看见高风亮节四人对秦香九恭敬有加,便推测秦香九是沉渊令的主人,所以他们立即便把昨日在李家的所见之事传报往京都而去。
而段李两家,正张罗着李清风和段鹿棠的婚姻大事。
十几日后,京都深夜,官家寝宫。
官家一脸凝重,头发披在肩上,一身黄色薄衫,坐在龙床边,手中拿着探子的急报,半天不发一言。
离龙床一丈之外,彭右相拱手而立,静听着官家的回复。
官家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中怒火冲天,只缓缓道:
“鬼兵上次出没,是什么时候?”
“回陛下,约五年前。”
“又五年了!……看看郑都养了些什么手下,一个鬼兵,查了十年了,如今才有了一些蛛丝马迹!郑这脸面,都被丢光了!”
“陛下息怒,想必那鬼兵惧怕圣上威严,龟缩不出罢了。”
“哼……你倒是会说!你说这鬼兵的四大首领出现在桃源城一个女子的成年礼上?可知这女子是谁?”
“陛下,那女子,便是十八年前您亲点的李氏家主。”
“哦……是了。不过前些日子方知州才上报,说这女子病弱不堪,那五十六间药铺无法经营,主动上交了。想必那李氏真是后继无人了,区区女子,何堪大用?”
“陛下说得是。”
“那四大恶人高风亮节,可与这李氏相干?”
“线报说得很详细,说那日,那四人不请而至,对那方知州都不放在眼里,反倒是对席间出现的一个秦姓女子恭敬有加。”
“秦姓女子?是何人?”
“说是前些日子来受死的那秦玉的族中之人,名唤秦香九。”
“秦香九?这名字为何如此熟悉?”
“陛下,这女子年轻时在江湖上有些名气,后来失踪了,如今突然出现在李府。”
“江湖侠客秦香九?”
“正是。”
“彭右相,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陛下,什么猜测?”
“秦?你还记得二十多年西周和潮州大战吗?当时的西周主帅秦天远,说自己半身不遂,辞官归田,那奏疏和一并战死的上千将士的名册,郑已经一一封赏过了。但……这秦天远自此消失无踪。”
“以陛下之见,这秦天远与这女子有关联?”
“是以,他恐怕与这鬼兵也有关联?”
“陛下,您有何依据?”
“当年随秦天远归朝的将士少说也有上千人,即使他们当时中了那疫毒,既然秦天远都活了下来,那随他的将士恐怕也……并非全部毙命,……郑当年竟然未曾细细思索。”
“陛下,您是说,鬼兵可能就是秦天远部下?他竟敢欺君?”
“鬼兵?鬼兵?死人才称为'鬼”,秦天远当年报了三千名单,那三千人中,恐怕死者仅是段齐双所率部队,但那些人已为烈士,销藉落户,故而为鬼,故而为鬼兵……”
“陛下,臣惶恐,这秦天远竟然如此大胆?”
“当年,他们违背君令,拒不换防,可到底他们会不会造反,郑也并无十分把握,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郑已是被逼无奈。”
官家说着,眼神悠远,语气迟疑,心虚异常。
“郑猜测,他恐怕提前知道了密旨,知道郑要处置他们,于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最后再联合段齐双之母当朝哭诉,促使郑相信了他所奏为事实,既免了一死,还私下豢养鬼兵,他难道真要造反?”
“陛下,他们视君命为无物,死有余辜。当年之事,秦段联合造反,陛下已给足了他们颜面,他们是死有余辜,可陛下仁慈,事后准了那秦天远之奏,还给那段齐双的母亲张氏封了一品诰命,更赐了段家丹书铁券,如此荣耀,秦天远难道还心有不甘?”
“右相,此事,关系甚大,必要查清楚。”
“若真如陛下所说,恐怕这大渝州,下官怕要派人去走一趟了。”
“彭右相,你携郑的密旨,前去查此案,倘若……倘若果真如此……”
官家仰头思索,半晌后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瞬间满眼杀意,缓缓道:
“杀无赦!”
彭右相立即跪下,庄重道:
“臣……遵命!”
说着起身,隐入黑暗当中。
临近九月初九,桃源城一片欣欣向荣,大街小巷皆知道段李两家要成婚了,大户人家成婚,大街小巷撒利是,运气好的,有时候捡到的利是红封,便足够普通人家两三月的口粮,所以,桃源城百姓对于大户人家办喜事,必是喜闻乐见的。
随着李氏药铺上缴,刺杀李清风的人便渐渐少了。
这日,李清风正忙着试婚服,老祖母见她竟然比之前上心了许多,也高兴得掺和进来。
“红盖头?团扇?繁复得很,母亲,祖母,清风可不可以都不要。”
母亲道:“必须选一样的,女子成婚这天,身份可借天子上神,是最为金贵之人,哪能轻易让新郎官见到?”
“早晚不都要见的吗?”李清风呵呵笑道。
“依我之见,还是盖头好些?”
“祖母,为何?”
“盖头盖上,新郎官要见你就要用秤杆挑下盖头,当他见到我家清风如此美貌,必定是称心如意,惊为天人。”
“还有这个说法?那团扇呢?有何讲究?”
“团扇遮面,新郎官洞房中要想见你,得却扇。”
“怎么却?难道一把扇子,新娘子还放不下去?”
“这孩子……女子自是要矜持些的,一般,新郎官都要饱读诗书,总要有些却扇诗装在脑子里,要不就说几句好听的,女子高兴了,便会移开扇子了。”
“既如此,母亲当年与父亲成婚,母亲用的是何物?”
秦香九笑道:
“我与你父亲,当年在军营中,不过与将士们吃了一顿饭便成婚了,哪有那么多礼节仪式。”
老祖宗却叹口气道:“是我儿对不住你啊。”
秦香九连忙道:“母亲,您多虑了,我并无他意。”
李清风连忙打断道:
“我看这盖头拖拖拉拉,还遮挡眼力,万一摔倒岂不是丢脸。还是选择这团扇更为可靠。”
祖母和母亲呵呵笑起来道:
“依你。”
这时,雪鸮走上来在李清风耳边轻声道:
“家主,阁主传信,说既然家主已经安全,他愿终止契约,免得家主还要继续支付酬金,总是有些不妥。”
李清风听后转身对祖母和母亲道:
“祖母,母亲,我试好了,剩下的你们与醉梨商议张罗便是,清风有事先回重楼苑了。”
说完便带着雪鸮头也不回往重楼苑走去。
待避开了他人,李清风才问道:
“他,听说他也要成婚了,此前他赚钱皆是为了他未来的夫人,如今,一应聘礼都够了吗?”
雪鸮直接懵了,道:
“阁主成婚?雪鸮并不知道此事?”
“啊……你们阁主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你去转告他,如今刺杀本家主的人是减少了,但也还有些信息滞后的来骚扰李府,且,你们也知道,最近深夜总有人想来李府,万一他们伤了本家主怎么办,且本家主也要忙着成婚,为了万无一失,等本家主成婚后再与你们棠阁商议契约之事。”
“那……雪鸮转告棠阁便是。”
“去吧。”
李清风心如止水,面露微笑。此时,她觉得自己将与夫君成婚,魁天也将有自己的妻子,一切似乎刚刚好,她也不再为此前无端生出的妄念而心烦了。
然而,她不知道,彭右相顺藤摸瓜,已把李氏与秦氏的关系查清楚,这让他们不得不怀疑其它,就连段氏也被牵连,一并被暗查了。
官家在京都接到密报,怒从心起,立即密旨派了他精心培养的暗卫“血刺子”秘密潜入大渝州,协助彭右相暗查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