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结局（一）
那一刺，穷尽毕生之力！
非天已跃然入云的身体，在半空里翻腾几下，便沉了下去。
雁丘血红的眼睛如同那丹炉里的真火，看不清瞳孔分不出眼白，她心里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剖开它的肚子！
纵身一跃，足尖便落在了非天漆黑的肚子之上。
长喝一声，举起软剑便向着它看似柔软的腹部狠狠插去！
骤然间一阵疾风起，将它稳好磐石的剑偏了几分。
罗迦脸色沉郁，将她拂落。
雁丘血红的眼睛登时一怒，“你做什么？”
罗迦并不言语，天青色的袍子随疾风翻涌。
忽然他轻飘飘的落在非天的腹部，手指拈花，他闭目盘腿轻坐于虚空里。
唇角微动，几乎是须臾之间，雁丘睁大眼睛，看着非天腹部有一人形缓缓从里面升起，而罗迦的身体正缓缓坠落，与那黑龙融为一体。
人形的黑影子，先是升至高空，即而慢慢飘落，于半空之间，缓缓聚拢成形——凤箫。
雁丘喜极，纵身一跃，接住了他垂落的身体。
忽然脑中想起了罗迦那缓缓垂落的身体，猛然回头，却见非天的身体于半空里，缓缓幻化成了烟雾。
连同罗迦一起，不见了踪影。
她恍惚间想起，有人曾经告诉过她，非天的肉身早在很久之前，便已化为乌有。
那么即使是龙身，又不过是虚幻之影。
她怔怔的抱着凤箫的身体，坐在地上。
周遭的幻境已然消失，这里是再平常不过的第七层宝塔之上。
两鼎硕大的丹炉明火已熄灭，冰凉如斯。
又或者从未有燃烧起过一般。
凤箫双目依然紧闭，唇色惨白，呼吸微弱。
炎之为他把脉之后，摇头叹息，“这种通玄之术，我也无能为力，只能看他自身的造化了。”
雁丘只觉得浑身冰凉。
这一瞬间的突变让她有些粹不及防。
眼睛里充斥的血红已全数退却，却仍然无法掩盖满布的血丝。
肺腑之间，因那股突而强大的内力的充斥，手至今仍在颤抖。
在吐了两次的鲜血之后，方才稳定住了心神。
依旧无法接受须臾之间发生的巨变。
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神！若是她没有看错，大神将自己的身体化在了非天身体里，然后凤箫才从非天身体里出来？“不错，正是如此！”
玉痕的声音缓缓从一旁滚落的鲛珠里出来。
一股极淡的白影，比之前见时又朦胧了些许。
他缓缓飘到雁丘身前，无视着一众人诧异的眼神。
“非天虽化龙，但依旧没有实形，若是强形剖腹，那么伤的只会有他。”
“所以呢？”
雁丘声音沙哑，像是喉咙之是的血迹微凝，干涩喑哑。
“所以，必须以一个之身，以身而替，方才能将另一个救出来。”
“那非天去了哪里？既然他本身没有实形，那么是否罗迦还活着。”
玉痕语塞，他目光若隐若现，在那一缕淡白色的雾气之中。
他看了滚落在一旁的鲛珠，缓缓摇头，“不知，唉”
他叹了一声，“我气数将尽，你好好保重。”
最后一个重字还未说完，身体便如烟气一般的淡去。
那散发着月白色光泽的鲛珠，在瞬间黯淡了下去，最后竟然连鲛珠最外面一层的光泽也如同风化的岩石一样，散落成灰。
圣殿穹顶之上笼罩的黑云，在非天身形消失的那一刻，缓缓散去。
夕阳西下，光影透过第七层的幽窗，缓缓折射进来。
残阳如血，影影错错，隐约间还有天边一际归雁的斜影斑驳，投射进来。
雁丘依旧一动不动像一块磐石一般，坐在那里，望着地上的影子。
风卷动着雨后草泽的气息，漫卷而来。
塔尔城的所有武装力量，已被吴起带领的大同会精锐全数包围。
卫彻则一直配合着大同会的盟众，维持着秩序。
北燕与东渝国的士兵，已乘坐船舰返航。
纳兰瑾炎因离国数日，找来的那个傀儡被监国的镇南王发现，接连几封信件火速要求他返航。
南境有一些倭寇缕缕侵犯边境，像是当年二皇子留下的余毒，急于肃清。
两兄妹虽有些不舍，国家利益至上，不得不一同返航。
塔尔城肉的武装教众被彻底控制住了。
吴起在某一处的军火库里，发现了大量的火药，以及绘制而形的火枪图。
想来不过是因为塔尔境内，没有能工巧匠，所以并没有出现大量的火枪，又或许是被某此人发现之后，给毁掉了也未可知。
吴起当即下令封锁了山洞，让大同会忠诚的精锐严阵以待，轮番把守，同时封锁了消息。
虽然他知道，另其他几国也许并不会趁虚而入。
尺素和桑梓忙于处理塔尔境内的一干政务，同时加快了大同会的进驻以及对塔尔百姓的教化。
在楚离等原塔尔国民的要求下，将塔尔国改名为大风城。
……
雁丘依旧坐在圣殿的第七层之上。
已经两天了，她不吃不喝，也不动。
呆呆的坐在那里。
前两天的时候，她死死的抱着凤箫逐渐冷却的身体，一言不发。
第三天时，楚离醒来，屏退了众人，与她密谈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楚离抱着呼吸近乎没有的凤箫的身体离开了圣殿之上。
而雁丘依旧将自己关在那里不准任何人上前。
又是一日的黄昏，当夕阳斜斜照进了圣殿，一声极轻的叹息，缓缓从圣殿的某个角落飘了出来。
许久之后，于半空中形成一个影响。
浅浅淡淡，却不像是玉痕那种烟雾缭绕，更近乎一种玉色。
广袖白杉，黑发如墨，俊美如仙。
“吾儿！”
声音极是清丽，像是晨间轻啼于林中的黄鹂。
雁丘背对着墙壁的身体，颤了颤。
那声音见她有了反应，又独子叹了一声，“吾儿受苦了。”
凄婉的声音里，带着一母亲的爱怜与无奈，那是一种怎样矛盾的心情。
雁丘的身体缓缓转了过来，三日水米未进，加之不眠不休，脸颊憔悴的凹陷进去。
“是你？你终于肯见我了？”
因几日未曾进水，她声音干哑的难听，像是平润的喉管被人挖了一刀。
玉色的影子，缓缓动了动，轻飘飘的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发。
“可是怪我？”
雁丘只觉得双眼干疼，鼻根酸涩，胸腔仿佛被人塞了一团棉花一般。
“不……”
沈宛的玉质般灵动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的疼痛，或是眼前至亲的憔悴之色，或是久别多年，却无法将爱女拥抱入怀，又或是将她推向了她不愿意走的路。
她缓缓坐在了雁丘面前，虚无的掌心轻轻拂过雁丘的脸旁，“吾儿，这是你的宿命，更是我的宿命，我无法摆脱，你更无法摆脱。”
雁丘脸上两行清泪缓缓划过，“为什么？”
沈宛不解，“什么？”
“为什么要将我带到这里。”
沈宛沉默，许久将头别向了一边，“当年因我被禁术反噬，以至于拖累于你，灵魂太过弱小，而早夭，我不甘心，我自己所作的孽，为何要报应到我的孩子身上，我重新回到了圣殿，开启了天书，要将你的灵魂太过弱小，竟然连时空之眼都无法承受，你一直无法送出……于是我想到了那个被封了六百年的创城始祖破碎的灵魂……”
“鬼使神差的打开了那匣子，没想到，它竟然与你奇迹般的融合在了起，非常顺利的将你送到了我要送到的地方，重塑你的灵魂……”
雁丘将头从膝盖上抬起来，“是那个废旧的塔上吗？”
沈宛一惊，嘴微微张开，“你，都记起来了？”
雁丘长舒一声，缓缓摇头，“不曾，只是在某些幻境里，见到过一些过往。”
沈宛道“那你还见到此什么？”
“见到了荒野古寺，风沙大漠，和几百年前的那个大风城……”
沈宛惊讶，“难道……难道你真的是……”
雁丘抬起满布血丝的眼睛，对着她苍凉一笑，“是什么？是你的女儿，还是创教始祖的转世……”
“始祖的转世！”
沈宛的声音有些沉郁，像是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却又在亲耳听到时的诧异。
雁丘嗤的一声，“我谁也不是！”
“孩子，你这是在怨恨我吗？”
雁丘闭目叹了一声，“不是，没有你，就不会有我，我又怎么会怨恨你的母亲。”
沈宛玉质的眼底犯起一层湿润，“你不愿意接任城主之位？”
“她没有选择！”
楚离身第七层殿的尽头缓缓走来。
逆光里，他漆黑的双眼，已缓缓变得如常人一般。
他灰色的长袍无风自飞。
沈宛的影子见到他时，微微一惊，随即笑了笑，“祭司大人。”
楚离负手立在两人三步之外，嘴角微勾，“圣女，好久不见。”
“是阿好久，久到我已记不得时间了。”沈宛的神色有些怅惘。
玉色的影子显得更加飘忽。
楚离“穷天幻术已撤，你已可以重新吸收日光精华，凝聚元神。”
沈宛笑笑，“生死由命，在十四年前，我便与非天同归于尽了，只是空留下执念罢了。”
“那么，幻境之中，那个被冻在冰坨中的身体……”
雁丘抬起头来，眼中写满了痛楚。
沈宛笑了笑“那是非天所化的幻术，我的身体在十四年前那一场大战之中，早已经飞灰烟灭……”
雁丘缓缓垂下眼眸，一直纠结于心底的痛意，才缓缓消除了一些。
楚离淡淡看了她一眼，“我是来告诉你，他已经醒了。”
雁丘抬了抬头，随即又垂了下去，“哦，知道了。”
楚离亦不急不慢，“那么，你答应我的事情，是否要实现。”
雁丘身体一怔。
三日前的对话。
“他快死了，只有我能救他！”楚离不急不慢的说道。
“条件！”
她冷冷的抛出比楚离的话更冷的两个字。
“你接任大风城主！”
雁丘惊，听过抢江山的，没听过硬是要送江山的，这特么是哪门子的事。
楚离见她露出疑惑的表情，耐心解释，“大风城这些年两教相争，积弊已深，百姓顽固不通教化，教众沉迷休仙，不事商农，这个国家早已腐烂到根底，而如今大风城唯一可以抵御外界的圣水丹阳结界已破，三国虎视眈眈，灭国汲汲可危，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毁灭。”
雁丘冷笑，“王朝更替，生死轮回，再平常不过的事，您想多了。”
楚离冷哼一声，“王朝更迭，那也是被我们这种绵延六百年的文明所灭，而不是这些后起的小辈，妄图染指神圣的大风城！真是痴心妄想！”
雁丘看着他眼底的疯狂之意，心生寒意“所以……”
“所以你，来接任城主之位，振兴我大风城是最好的选择，让那些蛮夷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强盛，什么是真正的文明与野蛮！”
楚离义正言辞的说道。
“出任城主……有什么条件？”
楚离沉郁的脸色终于露出一点笑意，那笑意里带着俯瞰天下众生的悲悯，雁丘走神的想着，若是此刻给他脑袋后面加一个佛光灯，怕是要以为此人开始升天了吧。
“终于不嫁，无情不爱、”
雁丘冷冷一笑，“那出任城主，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便宜不占王八蛋，老娘到哪里都没有吃过亏。
“大风城有规定，城主有掌时空之术的权力，是天书的所有者。”
雁丘嗤笑一声，“你骗鬼呢，天书已与死鬼非天融于一体，到现在不知去了哪里？”
说到这里，她的心一阵钝痛，与非天一起消失的又何止是天书，还有那个妖冶魅惑的男子——罗迦。
他最后与非天融为一体时，面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
楚离道“天书虽与非天融为一体，却并没有真正的消失，六百年前供奉着创教城主灵魂的地方，藏着天书的译本，只要你……”
“我同意……”
她缓缓起身，举起手掌，示意与楚离击掌盟誓。
啪！
两人相视一眼，楚离俯身，将凤箫抱起，缓缓离开圣殿。
“你在此等候三日，便会见到你想见的人。”
言毕，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残阳如血，将她的影子拉的极长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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