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强极则辱,刚极则断。
当然,之前也说过,当所有的事情都往美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那么其实你离倒霉也不远了。
这是重生以来雁姑娘做出最具哲理性的一句话。
次日。
这队不足二十的人马离开了客栈,坐上返航的船时,还没有什么不太适应的情况出现,至于船行至中午时……
她只觉得胃里如万马奔腾一万只草泥马呼啸奔腾狂踢乱踹的在胃里造作,还没来得及找痰盂,便匆忙跑了出去,扒着船舷一阵狂吐。
那个场景特别像某台湾言情狗血三流小剧情里的女主怀孕的场景。
当她第三次趴在船舷上呕吐的时候,已经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凤萧静静的坐在船舱的边缘,眼睛望着这波涛翻涌的碧色水花。
雁姑娘死狗一样的抬起脑袋来,双眼尽是因呕吐而造成的泪光点点“我好像,可能,中毒了。”
凤萧将披风给她系上,将她冰凉的双手握在手心极深的眼眸里墨玉一般漆黑不见底。
“是”
随即他极其迅速的组织排查昨日所用的所有饮食及物品,终于在第三遍盘查里,猪肉荣的话,引起了一丝端倪。
他想了想,昨日在厨房做夜宵时,那个借宿的孩子从窗户外爬了进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就走了,因当时留心,并未见他碰过任何东西,只是转了一圈……
他特意强调了那孩子只是转了一圈。
然疑点便是在这里。
船上跟行的有一只医官,边把脉边蹙眉
雁丘忽然觉得很好笑“这位先生,您这样的表情很容易让我误会自己得了绝症耶……”
那医官被她说的脸色一青,慌乱的瞥了一眼凤萧,赶忙道“姑娘且莫要胡言乱语,莫要胡言乱语。”
他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停顿了许久,方才道
“这、这并不像是中毒啊,更像是一种、一种术。”
“术!”
他话未落,众人方才大惊。
“单从脉象上来看,并没有中毒的迹象,甚至还显示姑娘身体极是康健,但是,观她面相,眉心处却是微微发红,鼻息炽热,体温过高,这、这极有可能、极有可能是中了术的缘故啊。”
凤萧墨玉般的眸子里仿佛一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脑中徘徊不去的尽是那对母子在客栈门前苦苦哀求的场景,暗骂一声“真是蠢!”
随即传令车夫调转方向,返航!
一声令下,无人敢反驳。
说来也奇怪,当船进入了漳洲在界,她竟然奇迹般的好了起来,更让那大夫惊讶的是,连之前的那种不正常的潮红色,也随着地域性的转变渐渐退了下去。
雁丘抱着脑袋想着,这件事情,总觉得有些诡异。
既然都已经下了术,为什么不直接来个狠点的,弄死自己……
她做了个吐舌头歪脑袋嗝屁的姿态。
摆明了是让自己回去,或者更真切的说,是想留自己在海上。
因为营养严重不足,她觉得自己的脑容量及智商呈直线下降的趋势,管它呢,索性倒头就睡。
睡醒了就起来吃东西,补充前些日子流失的那些维生素蛋白质。
没有什么是一顿好吃的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有就是两顿。
至了第五日,船还有一日的路程便又要回到了漳洲。
这日子夜。
天水相接一线,于遥远的长天之上,一轮珊瑚红的月色缓缓升起,照耀的水光迷离,天水难分。
隔岸的渔火星星点点,不知是昨夜遗落的星辰还是花朝节流放的海灯。
耳边是船头分水前行的声音,木质的船角,在逆向而流的水中,缓缓前行着,不住往回倒退的白云与远去的渔火,方才能证明这船是在动,且速度不慢。
在这艘船之后,隐约有几艘小船正缓缓靠近。
小船行的极快,几乎眨眼间的功夫,便到了大船的跟前。
几条黑色的影子,于疏落的月色下,产生虚无的幻觉,仿佛那些轻跳上船只的黑影,并不是人……
几名暗卫正在船舱周围巡逻,在那个空隙间,一条黑色的影子,如游蛇般划入了船舱之内。
几乎须臾间,便听得一声闷响。
似人体撞击木板之上的声音,又像是隔着皮肉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接着船舱里的一角亮起了烛火。
雁丘喜气洋洋的端着红烛,上下打量着欲绑架打劫的黑衣人,笑的牙齿森亮,看得那黑衣人不住打颤。
她用脚踢了踢在地上躺着,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上,一张平凡的放在人群里一眼都认不出的扁平五官。
想了想,笑意盈盈的问“这位兄台,你好像断了肋骨了,要不要我帮你接上。”
黑衣人眉头紧蹙的张了张嘴,似乎想说,明明是你给我打断的,现在却来做好人,却因惧怕那女子森亮却寒光四射的眼眸,生生将那句话咽了下去。
摇头不语。
雁丘再次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既然这样,那阁下就在这里趴着着,姑娘我去睡觉了。”
说罢,不等那黑衣人反应,转身离去。
黑衣人一惊,原本以为的拷问逼供并没有到来,顿时心下一松,想着,既然发此,不若找个机会,溜出去。
腰间传来一阵剧痛,他低低呻吟一声,却发现此刻身体竟然半点也动弹不得。
“你是塔尔族人?”
突如其来的回答,让沉浸在疼痛中的黑衣人暂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
下意识的回答
“是……”
话一出,才觉得失言,当下紧闭双唇。
但见那女子持着烛台又去而复返,依旧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她忽然指了指窗外“你想不想看看我是如何将你的同伴制做所鱼饵的?”
“鱼饵……”
黑衣人重复了一遍,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东西,一双眼睛瞪的极大,眼度满是惊骇与恐惧。
就在刚才,被那女子打伤之后,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若是事情成功,他会悄悄放出信号弹,他的同伴们看到那信号会来此接应他。
而刚才,那女子出手的地方,正是自己的……
他慌乱的摸了摸腰间,脸色一变再变。
难道刚刚那声闷响,恰恰是掩饰了那信号弹的放出。
而那女子不将自己制服之后,不拷问,不点灯,甚至没有大声呼救,只是因为,因为要将自己的同伙一网打尽。
而那个故意闪开的暗卫……
想至此处,他忽然觉得一丝冰凉之气爬满全身,将五脏六腑全部冻住。
他颤抖着双唇“你、你一直、一直都知道……”
雁丘静静的欣赏着他脸色的变化,饶有兴致的坐了下来,漆黑的船舱里,一盏小小红烛,滋滋的燃烧着,世界除却水声,静的可怕。
那黑衣人忽然张了张嘴,那一个字却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拿起桌上的一根银钎子拨了拨烛芯,火光更亮了一些“想告诉他们?”
极是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可惜已经晚上。”
她说这话时,那黑衣人便听到有沉闷的声音于船舱外的甲板上响起,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飘来。
黑衣人看着那女子森凉的眼眸,像是下定决定一般,怨毒的对着自己的舌头便咬下去。
“咔嚓”
一声极轻的骨裂,雁丘弹了弹手指,便见那黑衣人依旧保持在了那种咬舌自尽的状态。
舌头上有点鲜红,却并未断裂。
雁丘叹息一声,缓缓起身“不要这样想不开嘛,生活还是很美好的,来咱们谈谈人生,谈谈理想……”
说罢起身衣袖一挥,一阵罡风刮过,黑衣人只觉周身一软,脱臼的下颌也合了上去,只是丹田处再也没有气息可供自己咬舌。
似乎到此刻才发现,眼前这个女子,并没有打算放过自己,而真正的刑讯逼供或许才刚刚开始。
他长舒一声,做好了视死如归的打算,龙众杀手,皆是经历了一百零八种酷刑也不会松口的死士,死有何惧……
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雁丘笑了笑,手里拿着的那盏烛火倒映的她的神色妩媚如三春之桃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对你用刑。”
“唉,真是没脑洞啊,用刑这种事情,又累,有脏,还出力不讨好,搞不好还出条人命,没新意、没新意。”
她自顾自的说着,并未看地上黑衣人一眼。
“我非但不会杀你,还会命人好好照顾你。”
黑衣人眼底一惊,显然是不相信她会这么好说话。
“当然,我这船上的食物都是按人头计算的,若是贸然多出你这一个人的口粮来,肯定会拮据很多,从这里到漳洲还有五日的水路,而我近来更想游山玩水,所以决定缓慢前行,中途去颍州转转,顺便靠岸找补给。”
“但是怎么办呢,钱好像不够呢,你吃什么呢?”
她若有所思的想着,一副为难之意。
黑衣人的脸色苍白,将头别到一边去,耳朵去时时听着甲板之上的动静。
“要不这样吧,既然外面有你的同伴,你们关系肯定很好吧,生死搭档?那肯定不会让你挨饿吧,不如……”
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飞快的说道“不如,你吃他们的肉吧,这样也把你的伙食费省了,而我也不用给他们再买棺材,两全齐美……”
黑衣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嘴唇已以苍白的近乎透明,却还是倔强的不肯转过头来。
雁丘泯了口茶,继续说道“你放心,我这里有最顶级的厨师,保准你吃不出来是哪位同伙的肉,厨房里的十八般煎炸烹炒,色相味具全,一天一换的给你变着花样的做,保证你这一生难望……”
“哇……”
黑衣人终于受不了,吐了出来。
一低矮的船舱里,尽是酸臭的呕吐浊气。
她立在那里恍若未闻。
“嘭”
又是一声闷响。
船舱起了微微的震动,一丝极淡的血腥之气,自那扇小窗之中飘了出来,隐约间听到刀刃划破胸膛,而内脏滑出的声响。
黑衣的脸色再次变了变,抖如糠筛。
有沉重的脚步声向着这里走来,雁丘笑了笑,提起手边那盏烛台,将角度调整到可以让黑衣人看到门外来人的方向。
只见猪肉荣右手拿着一把杀猪刀,左手提着一串血肉模糊的东西兴奋而来,胸襟之上还沾染了一片血迹,看上去像是喷洒所制。
“爷,看,新鲜出炉的人心,我这就去给你炖了。”
说罢一抹嘴边残留的鲜血,提着还带着粉红色碎肉的东西兴冲冲的向着厨房走去。
不过片刻,便有人鱼贯而入,将软到在地上的黑衣人拉起,按到椅子上,而其中一人拿着一个硕大的漏斗,漏斗的底端与平日所见的不同,竟然是平滑而光润的。
当那东西拿出来的一刹那,黑衣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下巴被卸了,只能呜呜的喊叫着。
雁丘在一边自顾自的挑着蜡烛,幽暗而封闭的船舱里,淡黄色的烛火下,显得有些迷离,尤其是那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如水倾泻遮住半张脸时……效果,更加……
船舱外,有人生起了炉子,炉子之上坐着一个小小的瓷蛊,上面冒着白腾腾的热气,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酸臭的气息……
黑衣人的身体出现痉挛,嘴里不停的呜呜叫着,隐隐可听出两个字“我说、我说。”
笑了笑,雁丘挥退那两个拿着漏斗前来的暗卫,心想陛下果真是牛叉哄哄啊,知道这群所谓的死士,不惧怕任何刑讯,便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切莫要再想着咬舌自尽这种法子”
她伸手,隔空一抬。
“嚓”
黑衣人的下巴瞬间又接上了,只是丹田处的真气宛若被外力封住一般,除了说话,咀嚼都有困难,更不要说去咬舌自尽了。
其实,刚刚她并未卸下他的下颌,只是点住了他脸上的迎香穴,让他脸上下半总暂时不能动而已。
黑衣人活动了下下巴,方才颤颤巍巍道“我说、我说。”
幽暗沉寂的船舱里,除却几人轻微的呼吸之声,和船分水前行的弄波之声,再无其他声音,这般沉寂,仿佛都在等着一个人的陈述
“你、想知道什么?”
他缓缓的抬起眼来,看了一眼这个淡若梨花,却谈笑间如带着剧毒的曼陀罗般的女子。
雁丘百无聊赖的拿着杯盖,有一下无一下的撞击着怀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把你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说出来。”
黑衣人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呼吸又急促了几分。
却听那女子道“没关系,反正那人心汤还没有熟,慢慢熬几个时辰吧。”
黑衣人痛苦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
“是紧那罗使者派我们龙众死士前来的,目的是将一个体内有塔尔圣火的女子带回去,据说是奉了大祭祀的命令。”
雁丘冷哼一声“圣火?是个什么东西?”
听到她说什么东西两个字时,那黑衣男子眼中竟然闪过隐隐的愤怒之色。
“那是我塔尔圣教之物,历来只有圣女才会有,那是可控古今的天命之术,不是什么东西!”
她冷笑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个邪教组织。继续!”
黑衣人并不理解什么是邪教组织这四个字,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信仰被践踏的愤怒感。
那种感觉更像是一个民族的集体荣辱感。
“除了紧那罗使,还派出了很多使者。”
“我对你们那什么使者没兴趣,你就告诉我,你们大祭祀是个什么样的人,却哪里可以找到他,还有,在漳洲的那间客栈,那什么狗屁术之类的妖邪之物是不是你们下的。”
黑衣人惊讶的抬起头“这、我并不是很清楚,天龙八部大有四部首领下入尘寻圣火,而我们都是各自执行各自的任务的。”
她将茶杯一放,语气极为清冷“那你可见过一个与我长相差不多的女子,被困在你们塔尔?”
黑衣男子皱眉,再次抬头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人,最后缓缓摇头“不曾,是紧那罗使者将画像丢给了我们,命我们找到后,就想办法带回去,其余一概没说。”
“塔尔等级森严,我们这种级别的杀手还需要再修练几年才能入圣殿。”
他说到圣殿一词时,眼中竟然释放出狂热的光芒,那种极端的崇拜,盲目的遵从,让她心生寒意。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国家,可以让民众为其痴狂到如此程度。
难道真的如中东的某些国家一般?
还是有些人利用宗教信仰来控制着其百姓,意图达到空前的中央集权?
还是这本就是一场阴谋,一场看不见动机与结果的阴谋,而自己正是无意间踏入了这阴谋的漩涡之中,无法离去、
“圣教是什么?”
提到圣教这两字时,黑衣人脸上绽放出虔诚的笑意“那是我塔尔的皇权,只有天命之人的优等血脉,方才有资格入圣教,成为圣徒……贱民是没有资格入圣教的。”
“哦,你是龙众死士,怎么会对此知道的这样多。”
黑衣人眸间闪过一丝不悦,严肃道“你们这些红尘俗物懂什么?那是至高无上的天神,那是万物的主宰,岂是你这种俗物配提的。”
雁丘冷笑着,也不恼怒,踱步行至门外那瓷蛊前,掀起盖在上面的盖子,借着微弱的光线,隐隐可见那块紫红色的东西在里面不住的翻滚。
黑衣人只觉得一阵恶心。
她笑着,极其温柔浅淡,仿佛拿在手里的不过是经过路边,顺手采摘的一支花
“我看这时间也差不多了,既然我不配提,那么……”
她笑了笑,看了一眼正试图挣扎的黑衣人。
“那么,吃下自己同伴的内脏,他到了你的天神那里,会不会让你再给他吐出来呢。”
“你、你要干什么?干什么……”
黑衣人凄厉的哀嚎着,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
他的嘴被身边的暗卫死死的掰开,刚刚拿出去不知何时又拿回来的漏斗又出现在了案几之上。
那黑衣人拼死挣扎着,虽然气海被封,但力气仍在,三个暗卫才堪堪将他按住。
不过,他惊恐的似乎并不是这些人按住了自己,而是那一个紫红色的内脏,和那一个巨型的漏斗,以及那一块随着热汽而翻滚的内脏……
雁丘手里握着一把乌金小刀“如果吃下了自己同伴的心,是不是也没有资格入选圣教了,或者说直接被除名……”
黑衣人终于忍受不住,大声呼叫“你想问什么,我说、我说,求你,求你不要让我吃……”
“好、若是刚刚这么好说话,还给你看这恶心的东西干什么,我要你塔尔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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