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许久之后。
一切归于沉寂,漫天的尘烟里,隐隐传出痛苦的呻吟和呢喃声,那声音极小,极小,仿佛是怕惊扰了这天地间夜色中的宁静。
偌大的宫殿里,只余下几盏遥遥欲灭的宫灯,还坚守在一线飞檐之上,风起尘土贴地盘旋,与之一起的,还是因地震被掩埋的海棠花。
皇宫里受地震破坏最严重的就是秋霜殿了,因当年建殿里,地基甚高,故而倒塌的极是厉害。
其余诸殿总是或多或少有些破损。
一片死寂的秋霜殿废墟之上,忽然有殿角一处地方动了动,紧接着又是几处地方动了动。
那鼓动的起伏正是生命于灾难之后的幸存者。
雁丘只觉得浑身剧痛,她挣扎着将压在身上那几块短小断裂的木头拿开,这还有一些细碎的瓦片砸在了头上。
抬眼看了看这灾难后的昏天暗地,一时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犹记得她在最后将华妃母女以掌风送出宫殿之后,眼前便被掉落的梁木挡入了去路,纷纷而落的瓦片与碎石,不住的向自己身上砸去。
至到那一刻,她似乎才明白,在这种天灾面前,人,真的是渺小如蝼蚁一般。
忽然只觉得身后一阵风起,她只觉脚下一轻,便从刚刚那块掉落梁木的缝隙里钻了出去,她回头,便见凤萧站在原地,一手将她脱起,而他身后是平地而起的尘烟,宛如千军万马……
之后的事情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她迷茫的看了一眼周围,不知何时,秋霜殿的废墟之上,都已围上三三两两的妇人。
哦,这些应该是停留秋霜殿后的官员内府。
这些绫罗精装的女人们,头发零乱,衣衫褴褛,茫然有站在废墟之上哀嚎。
雁丘冷笑一声,一群无知妇人,哀嚎有什么用,挖人呐!
恍惚间,她又想起了什么,随即猛然起身,最后,她出来的那刻,他留在了原地……
不,不会的,一定能找到。
她想了想,站起身后,以步丈量着自己出来时的位置,胸腔跳动的极是厉害,若真是这样,该如何是好……
顾不得眼中的酸涩与胸中的悲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开始将那些向外扒那些碎掉的砖瓦。
许久之后,废墟之上的幸存者们,看到了秋霜殿的废墟一角,有一个女人脸色苍白如鬼魅,头发零乱不堪,绛朱色的衣衫早已被黑灰掩埋,她什么也看,什么也不叫,只是用自己纤细的双手扒着脚下的碎石砖瓦。
幸存者们恍然,终于知道她在做什么了。
于是纷纷效仿,她们不知道该从何处寻起,便随地开始扒起。
一个时辰之后,有哀呼声从底下响起。
一个被梁柱倒塌而压住腿的官员从废墟之中露出了脑袋。
在一阵喜极而泣的欢呼里,他被自己的家眷拉了上去。
因意外刚发生,城内外乱成一片,忽然有着盔甲的士兵,他在废墟之上四处寻找之后,终于向着那女子的方向走去。
“娘娘,禁军整饬完毕,现听从娘娘调遣。”
雁丘恍若未闻,仍旧双目炯炯的挖着石头,指尖早已血肉模糊,有块指甲已磨去了一半。
那禁军一时之间得不到答案,不知如何是好,正要继续,便见一身影挡在他面前,正是华妃。
她只受了一点擦伤,所以并不严重,在一个小宦官的搀扶下,示意那来报的禁军士兵过来。
在这宫里半年来,皇宫上下早已习惯了将惠妃的话奉为圣旨,如今惠妃娘娘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这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地震发生时,能主事的高官全数都在秋霜殿,如今受破坏最严重的莫过于此殿。
他一个小小禁军头头,如何能担得起这种责任。
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华妃,终究还是跟了过去。
华妃被纳兰瑾瑜搀扶着,就在刚刚发生灾难的一瞬间,那个姑娘竟然想到是的先将自己送出来,若非如此,那人……那人也不会被掩埋在地下吧。
她叹了一声,身为过来人的她,如何看不出来,那个纵是易容之后依旧气度高华的男子,眼底无限的柔情缱绻……
希望他没事。
“你叫什么名字。”华妃问道
“属下禁军副统领白易”
“好,从现在起,你就是禁军统领。”
白易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心底却没有一丝喜色。
“禁军现在情况如何?”
“回娘娘,三万禁军只有五百人受伤,其余皆可参与救援。”
华妃点点头“现在你抽调精锐三千入宫,分别排查各宫殿的情况,尤其,尤其是这些……另两万士兵由你调遣入城搜救百姓,其余留守的,你着情安排,另外……”
她想了想“派人去太医院将所有当值的太医请过来,你知道轻重,去吧。”
白易领命而去。
华妃母女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看着那个废墟里依旧一言不发的女子。
陆续有人从废墟里挖了出来,有活的,有死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仿佛刚刚还是琼瑶天池,一瞬之后便是阿鼻地狱。
那些断肢残缺不住的从雁丘手里挖了出来,她看也不看,一把扔出去,心里想着,他的手那么好看,刚才那只爪这样肥,肯定不是他。
想到此处抽了抽鼻子,手上传来的钻心剧痛,仿若未闻。
你、一定不要有事。
都说祸害遗千年,你这种级别的,应该死不了了……
又挖出一块残肢连接着碎布,她捧起来看了看,灰白的眼睛里,泪水满布。
啪嗒一声泪水滴了下来,转念一想,将那断掉的手翻过来一瞧,没有牙印,随即哈哈一笑,将那手一扔,又开始挖起来。
废墟里的人渐渐注意到这个看似疯癫的女子,她身后的废墟数量已高过她,每当挖出一些残肢碎片,先是哭,继而不过翻转的去看,接着又是大笑。
心想她多半已经疯了。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雁丘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三尺之内的位置,那些禁军没有办法,只能在别处搜寻,陆续有尸体或者是幸存者从地下挖出,外围的人也渐渐离去,在不远处的地方点起了篝火,没有受伤的御医点匆忙的接好了这个人的骨头,又跑向另一边止血。
秋霜殿的废墟之上,只有一人还跪在那里,挖着废墟。
若有走近一瞧,她满脸的灰尘早已看不出本来的样子,脸上两道泪痕划过,双目灰白迷茫,却还不住的下手去挖。
手指早已血肉模糊甚至已见到了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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