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未过。
乌云蔽日,不过须臾间,又开始飘起了雪花,飞棉扯絮。
北地极寒,尤其是入了九月之后,只是今年气候出奇的暖,直至下雪时,堂前的梅花方才开。
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这种洛城附属东山县十里之外的温泉别苑里,忽然飞出了数十只鹰隼。
那些羽毛丰满体态却不算很大的猛禽,乍然出现在此处,并不算突兀。
北燕原是天山之下的游牧民放,世代以驯服鹰隼和藏獒为生。
后来战事将起,方才将这些驯养的畜生转为军用。
其实北燕顾氏并非土生土长的游牧民族,据说,北燕高祖皇帝曾经是南方的一个文人,科举落第之后便到了边关之外。
正逢战时,凭借其出色的军事才华与谋略成了为草原之上的领袖,最终建立了北燕国。
其儿孙更是在他的教诲之下饱读圣贤之书,学治国理政之策,习文武并行之道,不过百年的功夫,便将北燕治理的蒸蒸日上,成为九洲大陆第一强国。
只可惜阿,所谓强极则辱,盛极则衰,最后出了这么一个断袖。
真是子孙不肖,若是那位开国高祖皇帝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气的从地下爬上来。
雁丘在这处别苑里珍藏的北燕国史感叹着。
不多时,便听得脚步声,桑梓笑着进来“消息已让唐阁主传了出去,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回信了。”
这位唐阁主,便是这处温泉山庄的主人,唐律。
同盟会下设盟主一人,左右使两人,内堂阁阁主两人,一人是这山庄主人唐律,另一人则是潜伏在陈怀镜府上的丁春秋。
当然这些事情是在她间接的代理了尺素的职务之后,桑梓方才告诉她的。
当雁姑娘看到这些之后,不禁仰天感叹,这无间道用的,逼格真是高阿。
盟里的高层两人潜伏在重要岗位,我党威武。
雁丘笑道“不知史先生那边可有消息,他在城中可谓危险之地,千万别暴露了才好。”
桑梓听她提起史青,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神色,想来是她出身名门,对于这些事情觉得污秽吧。
“放心吧,那里来了消息,薛平不堪受辱,已咬舌自尽了。尸体已经给处理了。”
她想了想又道“你这种劫富济贫的方式固然是好,但未免会造成不良后果,以后还是少做的好。”
雁丘笑了笑道“我知道,其实我的主要目的是给那些中立的官员看的,让他们安分守己。
当然我知道长此以往,容易助长某些人的懒惰习性,让他们觉得得这种不义之财实乃天经地义,继而为我们造成一些麻烦。”
桑梓嗔笑“原来你还知道,我还以为雁女侠只顾着自己行侠仗义,不顾任何后果呢。”
雁丘笑道“哪里呢,好歹我也是桑左使您的半个弟子,哪能这样四六不分。”
言毕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方才道“您既然答应宸妃娘娘亲自回去动手,为何又将那断情草给了凤萧,您不怕宸妃娘娘不顾您的劝阻擅自动用?”
桑梓起身,调了调屋内的炉火轻叹一声“这就要看她了,若是她不顾自己儿子的前程,一意孤行,那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她,不过以为我对她的了解,姐姐她怕是不会这样。”
雁丘听她这样提起宸妃,不觉得有些新奇方才道“桑姨,当初您跟随我母亲,是否也与宸妃娘娘有些关系?”
桑梓拿着银钩的手一抖,便愣在那里,许久方才无奈一笑“不错。”
她说这话时,将那炭火的钩放好,给自己沏了一杯茶,方才道“你母亲救我于危难之,还不足以让我终生为奴为婢,是她帮助宸妃拖延了产期两个月,我才心甘情愿留在她身边的。”
雁丘听她说完,便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早产她是知道的,也很好操作,可是这晚了两个月,是怎么做到的?
桑梓刚她的疑惑看在眼中,一字一顿道“最初你母亲身份成迷,我们无从知晓她是哪里来的,只知她武功很神秘,似武非武,有种超脱自然力的境界。”
“当初她救我时,我便发现了。以至于后来,我姐姐怀胎三月,却还不得已嫁给西梁老皇时,我不忍心将那孩子打掉,便求了她。”
“我至今还记得你母亲说过的话,她说,瓜熟蒂落这本是顺应天命,如今却要逆天而行,实乃折寿之举。我告诉她,只要能救得了姐姐,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笑了笑,说,见我心性不错,且是医生嫡传弟子,便让我留在她身边,做侍女……我看她与我不过一般年纪,眉宇间却藏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超然之色……那是一种让人无端起敬的淡然,与悲悯众生的祥和……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桑梓声音悠悠,空旷而渺远,仿佛随着她的声音飘到了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冬日,也如今日这般寒冷,飘着雪花,隐隐梅林中,两个妙龄少女之间终生的约定。
雁丘不会想到,桑梓的出现,是因为她母亲早已窥探到了她以后的人生轨迹,更不会想到,因凤萧命格的改变,而直接影响了自己人生的前五年……
纳兰兄妹敲门时,雁丘正沉浸在思考里。
桑梓见两人进来,便起身离去。
纳兰瑾瑜道“雁丘,我们今日是来辞行的?”
“辞行?”
雁丘一惊,不明所以,虽然知道他兄妹二人是东渝皇室,但一起厮混惯了,尤其是纳兰瑾炎这个名为神医实为仵作的逗逼,很难让人想像这两人是东渝国至高无上的皇子阿。
“你们两人要回国吗?”
纳兰瑾炎苦笑一声,他依旧是那副大夫的打扮,头发松松散散的挽在脑后,带一股遗世独立飘逸之风。
“母后那边来信,说父皇近几日身体不好,让我兄妹二人回国,炎在外游荡多年,虽常与父皇通信,但终不能于近前近孝道,终是惭愧。所以我兄妹二人决定等顾南风攻陷洛城,我兄妹二人便离开。”
纳兰瑾瑜在一旁听着点头“我母后说,二哥有意储位已久,这半年来,四皇兄死,五皇兄坠马,六皇兄得了失心疯,若非三哥在外,怕是又遭遇不测,本以为我能与嫁到西梁为三皇兄争得一线生机,唉,眼下与西梁闹崩了……”
她摊摊手一脸无奈道,仿佛与西梁联姻失败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的样子。
雁丘看得一阵恶寒,想当初,是谁利用俺的信任为了出城去找你的如意郎君,给俺下春药,让俺身陷囫囵的。
现在想想心里的气还没消,若不是看着这几个月来你贡献不小,早把你给撵出门去了。
雁丘越想越生气道“嘿,当初难道不是你看上顾南风,死活要跟着来北燕,致使与西梁联姻失败的吗?”
她话一出口,便见纳兰瑾瑜挤眉弄眼示意她噤声,又示意她三哥在场。
雁丘瞬间秒懂,原来这她三哥还不知道这姑娘是自己私奔的。
这到是也可以理解,毕竟是自己国家的公主,人家东渝国当然是相信自己公主说的话了。
公主说是被拒绝那肯定是被拒绝。
纳兰瑾炎眯起眼睛看着他有些心虚的妹子。
雁姑娘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赶忙道“哦,原来公主殿下并没有将你离开西梁的实情告诉你这位三哥阿?”
纳兰瑾炎不解的看向心虚的公主殿下道“你不是说凤萧看上了别人死活不愿意娶你吗?你不是说西梁上下都在算计咱们东渝企图对你不利?你不是说若非顾南风你怕是出不了西梁国了?”
纳兰瑾瑜赶忙解释“那、那我还不是为了来洛城找你,半年前我接到东渝密探的回信,说是在洛城见到了你出现,想着你多年未曾回来看望我和母后,所以……”
她说这话时,前两个字还理直气壮,越说到最后越是没了底气。
雁丘环抱手臂极是好笑的看着这兄妹两人,本来是来找自己辞行的,结果变成了对说谎人的审判大会了。
纳兰瑾炎越说越气“你可知,你将两国之事这样儿戏,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西梁强势大可开放国门踏破东渝国土,百姓因你冲动流离失所……”
“我以西梁的名义向炎之你保证,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凤萧不知何时笑意盈盈的斜靠在门框之上。
纳兰瑾瑜像是看到救星一般赶忙道“殿下您快告诉我三哥,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要不然我会被他唠叨死的!”
凤萧笑着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炎之,这件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虽然最开始是纳兰公主悔婚,逃离了帝京,让我西梁国很失面子。当时我处境尴尬并未多做解释,但是后来我也明确拒绝了这桩婚姻,所以这件事情并不是公主一方面的错。”
“虽然起初我也对东渝国做了一些禁止贸易的措施,但是在一个月前,已全面解封了,所以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情会给贵国引起多大的灾难。”
“再则,我还要感谢公主,毕竟不是任何人都有她这种气魄,让萧免于尴尬境地,所以我在此代表西梁向你保证,十年之内,除却贵国挑衅,否则绝对不主动东渝进犯。”
雁丘极其崇拜的看着殿下这近乎完美的外交辞令,十年之内,不进犯,那也就是十年之后会有这个可能。
都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谁知道你东渝国下一任国主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若真是倒行逆施,自毁长城,那就算是我西梁不灭你,也会有别人灭你的。
政治面前,殿下还是极其冷静的。
纳兰瑾炎焉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他虽不喜欢朝堂,但终究血脉里流着纳兰氏的血液,于政治面前,头脑还是清醒的。
江湖是江湖,庙堂是庙堂。
他现凤萧虽相识于江湖,但终究是庙堂之人。
纳兰瑾炎想,十年之内无干戈,也算可以了。但转念想,以凤萧的野心,怎么会如此轻意放过东渝,不由疑惑问道。
“萧兄此话当真?”
凤萧起身立起手掌“君子一言”
纳兰瑾炎亦抬起手,两掌相击“驷马难追。”
纳兰瑾瑜见危机化解,又见看见她三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赶忙道“你看,我就说不会这样吧。”
纳兰瑾炎瞪了她一眼,方才消了气。
雁丘笑道“既然都来了,那便不用我再去请了,各位,我雁某人还需要各位的相助阿。”
凤萧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语。
倒是纳兰瑾瑜比较积极,她最近这半个月来,跟着雁姑娘一起打家劫舍,尝到了快意江湖的畅快,更加认为自己前十六年的人生是枯燥无味的,甚至不如这半年来得精彩。
她开心的搓搓手上前道“小女子定然为雁姑娘赴汤蹈火再说不辞。”
雁丘见她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仰天一笑,方才道“你这火暂时不赴也罢,今日来是让大家集思广益,如何完成截杀飞鹰骑的任务的。”
纳兰瑾瑜环视一圈方才问道“怎么不叫上罗先生。”
雁丘道“罗先生说了,他只负责杀人放火劫财劫色,其他但凡是动脑子的事情一概不许叫他,否则他就将他那能吹奏魔鬼之音的东西拿出来伺候大家。”
想起罗迦那出神入画的的功夫,纳兰瑾瑜赶紧闭嘴。
只听门外传来一声“我何时说过劫色?本大人长成这样,还需得去劫别人吗?”
他极其邪魅傲娇的挑挑眉毛,挑了一处窗台最近的位置座下,半垂着眼眸,把玩着手指。
凤萧缓缓拿起杯盖,漫不经心的轻轻拨弄着不断浮起的茶叶。
纳兰瑾炎将无人说话,便道“炎之前曾经听说过,飞鹰骑中有一种人名为嗅奴,可凭一丝气味千里追杀敌人,炎虽为一介医者,但用毒这东西本就是与医术相通的,或者可以想办法让那些嗅奴闻不到任何气味。”
“只是不知我这个法子管不管用。”
雁丘赶忙道“管用,管用,只是你东西可需要研究多日,若是时日过长,就免了。”
纳兰瑾炎道“昔年剖尸时,许多都已腐烂,气味着实熏人,使得我一连数月都吃不下东西,我便研究了一种可以失人暂时失去嗅觉的药物。哪知这东西里有一味蛇床子放多了些分量,以至我数月失去嗅觉。”
雁丘一听瞬间兴奋道“那炎之兄您就别在这里忙了,快去配药吧,那什么蛇床子的东西多放它几斤。”
纳兰瑾炎听得浑身一抖,赶忙起身退去。
纳兰瑾瑜道“我身边几个高手都是擅长近身刺杀,不如我去……”
雁丘想了想方才道“别,你跟着你三哥去下毒吧,到时候肯定少不了近身刺杀的事情。”
“……我……”她还想再说什么,被雁丘一眼瞪了回去,悻悻坐在那里,拨弄指甲。
罗迦懒懒抬了抬眉眼方才道“洛城易守难攻,以陈怀镜那个白痴定然会化攻为守,极有可能会在洛城一周挖沟壕,或者埋陷井,这些交给我吧。”
雁丘一听心中一喜,知道罗大人既然答应出手,那定然十拿九稳了。
“大神您可需要人手?”
罗迦抬了抬眼眸极其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你手下那几个皮匠,啧啧……要不就你吧。”
“……”沉默
须臾之后,雁丘方才指着自己的鼻子道“确定是我吗?”
罗迦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这里还有别人吗?”
雁丘呆呆转头,刚想指坐在一旁不语的殿下时,便被凤萧给一眼给瞪了回来。
罗迦笑道“不知殿下可有意见?”
凤萧笑了笑“先生尽管使唤,只是有些愚笨,还望先生不要嫌弃才好。”
“……”雁丘无语。
“马马虎虎了,既然殿下没意见那本座就不客气拉。”大神一脸得意。
“请便请便”殿下一脸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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