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护卫冷不防被他吼声教训,赶忙上前打开了那枷锁。
躲于阴影之中的雁丘只听得阵阵锁链霹雳之声,便听得有脚背摩擦着地面的声响。
借着那缕微弱的光,她看见,那护卫怀中抱着一人,浑身血迹斑驳,头发凌乱的遮在了脸上,远远看去并不能辨别这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听声音越来越近,她赶忙悄悄退了出去。
顺着来的那条甬道,隐于假山后的灌木丛里。
铺天盖地的雨幕下,但见一人为首自甬道中出来,另一人则背着一浑身是血的男子出来。
惊变只在一刹那间。
只见那背上昏迷的男子突然暴起,一把割断了他身下那护卫的喉咙。
雨幕里他突然暴起杀人,身体如瞬间腾起的豹子一般矫捷狠辣,一招至命。
身前两步远的男子甚至还未察觉到任何异响,便听得身后一个闷响。
那护卫便如一个陈旧的破布袋一般,被霍渊扔在泥水里。
梁成当下急急后退一步,他本就是万里挑一的高手,此时遇险虽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但保个命也不是问题。
他于急退之中,摸向自己腰间的信号弹,但在触及的刹那似是想到了什么,便放弃了,顺手于靴间拔出一把匕首。
雨幕里
梁成见对面那男子一身白色亵衣,浑身的血迹已于雨水的冲刷之中晕染开来。
远远看去,像是从血池中走出一般。
漆黑凌乱的头发,因雨水凝结而紧紧贴在了脸颊之上,不辩容颜。
只是那股如地狱修罗般杀神的眼神,让他没来由的心神一震。
他脑中恍然闪过一丝什么东西。
那想法快的他甚至没来得及抓住,便觉得腰后有硬物顶住了,那丝尖锐的疼痛,顺着雨水冲刷过的锦袍流过全身。
他不敢再轻举妄动,身后五步之外,便是启动整个别苑五行大阵的机关。
对面那人依旧站在他面前五步之外,身后根本不可能有人,是谁悄无声息的跟在了自己身后,难道是对面那人的同谋。
他眼睛闪烁着,试图通过对面那人的眼睛来判断来者是谁。
便听得身后一声女子的娇俏的声音响起
“师傅,别来无恙阿?”
对面那浑身是血的男子,稍一停顿,随即便点点头,并未有任何言语。
梁成虽受制于人,但脑中仍飞快的思考着,难道真的是他们抓错了人?
这家伙不是霍渊,而是那个传闻中西梁反动势力的特务头子尺素。
而前来救他的这女子便是他的关门弟子,西梁左相之女——雁丘吗?
雨幕越来越密
阻隔了一切声音,当然也阻隔了一切前来营救的人。
雁丘一手抓着匕首,一手抓着梁成的后颈,顺手封住了他胸前几处大穴。
道“劳驾阁下带个路,我护送我师徒二人出了这别苑,我雁丘定不伤汝性命。”
梁成被雨水打的睁不开眼睛,只觉得那女子不知是用何手法,封住了自己的七经八脉,周身竟然一点力气使不上,大声说话都困难。
不过之前丞相曾经说过一回,尺素的身份有些特别,与西梁皇室关系匪浅,更是与掌握半个九洲大陆财富的乔氏一族有些密不可分的联系。
若有机会确定,这人不是霍渊,也不防做个顺水人情。
只是不知,若是人真的从自己手中放出去,后果会是如何?
梁成,闭了眼睛,雨水冲刷的他眼睛生疼。
就在他闭目的一瞬间,四面八方突然涌出了几百名护卫,想来是有人巡逻得到了消息。
他那颗悬挂的心稍稍放下了许多。缓缓睁开眼睛,梁成道“你们想挟持我出了这别苑简直是天方夜谈。”
他冷笑一声,想着,若真是侥幸这两人出了城门,大不了开启那弩台。
毕竟丞相大人并没有明文规定,若真是从自己手中放跑了这人,万一以后丞相追责,那可真是不妙了。
雁丘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冷笑道“我说兄台,客气话我已说在前面,你若真是想结这门死仇,那我同盟会上下八千儿郎定要追你个不死不休,你一人还好说,可我记得梁都统的老家……”
感觉到身旁那人极度的愤怒之后,她停顿片刻,随即又笑了笑“我也觉得这样做不好,有辱我同盟门风,但您也知道,同盟会吸纳江湖三教九流的人物,到哪里同盟无主,我可不敢保证……”
梁成气的翻着白眼,偏偏又吼不出声音来,只气得脸涨成了青紫色,双眼通红。
霍渊早已靠上前来,两人交换一个眼睛,呈背靠姿势。
旋即霍渊单手一把将梁成举起来,隔着雨幕,依旧可以感受那那振聋发聩丹田雄厚的高喝声
“你们放箭吧,我保证每一支将会第一时间穿过你们都统的身体,再射向我们。”
梁成被他转的头晕眼花,四肢百骸皆呈一种虚浮状态,想呕吐,却不敢……
他只得顺着霍渊的胳膊捏了捏。
雁丘还是头一次见霍渊,只见这个与自己师傅有九分相似的容貌,除却那眼底一丝坚毅,与稍薄一些的嘴唇之外,若不是与尺素相处十几年,怕也会错认了吧。
怪道是陈怀镜将他捉住后没有即刻处死,定有是人将尺素的画像送了过来,或者说是同盟会的人将自己盟主的画像送了过来,方才救了霍渊一命。
她颇有些赞赏的看了霍渊一眼,这功夫力道,真不愧是北燕的战神呢。
似感受到了头顶上梁成动作,他冷笑一声将他放下来
,顺手解了梁成身上两位穴位,又对着他的下盘点了几下,方才道
“梁都统,有话就说吧。”
梁成只觉得刚那憋闷的真气一下子窜了出来,那份压抑于丹田的力量顿时喷布而出。
却在瞬间,下盘竟然丝毫没有任何力气。
他愤恨的回头看了一眼这面目狰狞的两人,鼻孔里喘着粗气
大喝一声“都他妈的给我散开”
雨依旧下着,并未有丝毫减弱。
他那声厉喝传到士兵耳朵里时,已消若了五分,那群人依旧竟然有序的将围的水泻不通的别院,让来一条狭窄的通道。
雁丘随手捡起一起石头,对着身后某处狠狠一砸。
只听咔嚓一声极轻微的声响,像是两个正在运转啮合的齿轮,突然错离了轨道一般。
梁成突然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这处花费了上千人力布置的五行大阵机关,便被这不知死活的女人给毁了……
旋即又听那女人道“太窄了,给我让出四个人的空来,否则这刀枪没眼,不知下一次能伤到你的都统哪里?”
那护卫闻声不动,六神无主的看着雨幕中的梁成。
雁丘拿着从梁成手中夺过的匕首,在他身上擦了擦雨水,低声道“抱歉了。”
“刺啦”
“阿”
一寒铁入肉的声意。
一人尖锐的嚎叫。
那声音于这黑夜滂沱大雨之中显得格外瘆人。
梁成的左臂两道肱骨之间被匕首刺穿,这女人像是极懂人体疼痛的位置。
奈何他两只手被霍渊死死的箍住,动弹不得,他仍紧紧闭嘴不打算妥协。
雁丘忽然咧嘴一笑“我长这么大,杀过不少人,只是……”
她突然古怪一笑,在一道闪电划破苍穹之时,那口极白的牙齿显得格外瘆人。
“只是我还没有阉过人呢。”
梁成被雨冲刷的眼睛豁然睁开,赶紧收紧下身,以比刚才高十倍的声音大喝道“都他妈的快给我让开点地方,快、快。快……”
呼啦一声,那些围堵的护卫皆在梁成的怒吼之下让开了四人宽的位置。
雁丘以下巴指了指,示意让霍渊带人先行,自己垫后。
霍渊点头同意,便携着梁成穿过那条士兵让出来的宽道。
这种在几百人的注目之下坦然走过几百米路的感觉还真不好受,只希望这条路能快点到头。
飕的一声
一条箭矢破雨而来,尖锐的风声带着雨水都偏离了位置,精准的对上了雁丘的后背。
突然霍渊大喝一声“起”
单手抓过雁丘的后背,一手将梁成推至眼前。
呲啦一声,一只极短的箭矢没入梁成的右臂,只见梁成痛的脸扭曲在了一起,登时大骂一声
“操你妈的……”
也不知骂是那是偷袭者,还是骂的霍渊将他送上前面挡箭。
他疼痛的喘息着,试图通过密集的雨幕看到是谁,是谁没经过他的允许便在这里偷袭,结果还误伤了人。
众人皆没想到那两人无耻到这种程度,却也没想到,被关了近一个月的男人武功竟然如些高强。
位于游廊之上拿着弓弩的士兵,咽了咽口水,他茫然的望了一眼,身旁的队长。
那队长也是一脸诧异。
今日副都统死了,若自己能从这两人手中救人出梁都统来,那么,那个空缺,是否就会自然而然的成为自己的。
梁成似乎也看到了队伍尽头的那鬼鬼祟祟的两人,当即破口大骂“刘家明,你他娘的想杀老子灭口吗?还不、他妈的收起来。”
雁丘笑了笑,不知为何那笑意落在众人眼中竟有一丝诡异的阴森
“这还不明白呢,这家伙想趁机杀了你,你死了,你的位置,换他来做呢。不信你问问他?”
梁成更加愤怒。
雁丘两人却不敢再给他时间,趁着雨势大,赶紧撤退。
她打了个手势给霍渊,示意他继续后退。
霍渊神色漏出一丝担忧,他目光于雨幕之中望向了那城墙之上高高耸立而起的阁楼,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雁丘咧嘴一笑,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两人一边后退,一边观察周遭地形,随即她忽然一把抓起梁成,劈手扔向几欲靠近围拢而来的长矛士兵
。
两人顿时飞身而起,起落之间,便翻过了墙头,向着墙外飞去。
但听身后一声凄厉的咆哮声“给我射”
只听得身后一阵稀稀拉拉的声响。
然箭矢并没有如他们期望一般射出来,那为首的护卫在梁成凌迟般的眼神下,赶忙跑到了阁楼台上。
片刻之后,那护卫气喘吁吁的跑来来道“大人,大人,今夜守弓弩台的两人都叫人迷晕了。”
梁成在身后几人的搀扶下,起身,怒不可遏的吼道“快换上人,给我射……”
“是……”
然两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加之雨势渐大,覆盖了一切痕迹。
便是在次日清晨的地毯式搜索里,也未曾发现丝毫痕迹。
当夜两人直奔城东锦市坊的帽儿胡同,开门的人竟然是丁春秋。
后半夜,雨势渐落,当雁丘敲开门的那一刹那,眼睛都直了。
丁春秋披着蓑衣一言不发,打开了偏门,做了个请的姿势,在他们进门后,顺势又着人将门前痕迹清洗一番,方才关门而入。
霍渊换了身衣服,方才出来拱手道“多谢姑娘相救。”
雁丘方才看清楚眼前这人,四十多岁上下的年纪,因长年风沙在外,皮肤被吹的有些粗糙,眼角已出现了皱纹,他应该比师傅尺素略高那么一点,除却这些,便是在长相上挑出不出太多的不同。
不,不对,不同的还有这周身的气质。
师傅常年混迹于江湖,闲云野鹤的江湖宗师气派,而眼前这人,则是多年于沙场磨练如的刚毅坚韧,与那双如火如炬的目光。
她赶忙笑道“师叔说的这是哪里话,今夜能顺势救出您着实是运气,若非师叔想办法从那地牢里出来,我恐怕爱莫能助。”
霍渊眼底一丝赞赏“谦逊有礼,且不好大喜功,哥哥教的着实不错,不错。”
两人一番寒暄,便听得身后门声轻响。
桑梓推门而入,她身上的蓑衣还在滴答着雨水,见烛光站着的那人眼底泛上一丝喜色
“委屈将军了”
霍渊即刻道“桑左使说的这是哪里话,若非同盟众兄弟从中周旋,我霍某人怕是活不到今日。”
他脸上的伤痕还未好,被雨水冲刷的已有些泛白。
身后有药童前来,将霍渊带至厢房包扎伤口。
桑梓便一把拉过雁丘问“可有受伤?”
她语气极切,竟有一丝说不出的哭腔。
雁丘只觉得眼睛一酸,桑姨本可以明日再来的吧,定是的说了自己将人救出,不放心才亲自前来的……
她赶忙做势笑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可厉害的……”
“啪”
桑梓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气极而恼怒,一蹦三尺之高“你、你、不是说过不再打我屁股的吗?”
桑梓冷笑一声“这次是打你不与人商议,擅自行动。”
她刚才那股暴起的气焰瞬间消失了一半。
“你可知那弓弩台是北燕乃至九洲大陆之上射程最远,准度极高,何止百步穿杨之说的神器?”
雁丘咧嘴一笑,讨好道“我知道,这不是提前将人给迷晕了嘛,而且我选的这时间地点皆是天时地利人和。
若是我再不出现,那以后我与那陈怀镜混熟了他定然会看出些什么来,不如趁着现在,顺势露个脸……”
桑梓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叹息道“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如何向你母亲交待!”
雁丘低头,脚尖挖着地缝,喃喃一声“她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呢,有什么可交待的。”
“你说什么?”
她赶忙讨好“没什么,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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