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于如水月色下,身长玉立,如苍山之巅的青松翠柏,眸光如极北之颠千年不化的天山的堆雪。
来自千年前的风,拂过雪尖,盈盈雪雾漫漫而起。
他笑着,随意指了指那个方向
“放心,丢不了。”
她便觉得腰间一紧,再次反应过来,眼睛景色一变,入眼皆是屋顶,耳边长风穿过。
屋脊,树梢,天幕下的绯色雾霭,急速的从眼前倒退。
从她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精致的下颌,在月光下渡了一层淡淡的银色。
“看什么?”
风声有些紧,听不甚清,听感胸腔震荡,连带着那急速倒退的风里,都弥漫了他的气息。
“没看什么?”
“哦,那你为什么咽口水”
“……”沉默
“我知道你垂涎本王美色已久。”
“……”沉默
“不过……本王可以为你破例,让你垂涎。”
“那啥,你放我下来,咱们打一架吧,我实在受不了你这人神共愤令人发指的自恋了。”
她气极反笑,想挣扎出来,远离这个骚包自恋狂,腰间力量却被箍的更紧。
他嘴角高高翘起,眼底一丝得逞的笑意。
风乍停
两人立在某处屋顶之上,但见前面百步之外一处别苑。
那别苑极其大,围墙一眼之内竟然望不到边。
她索性伸了伸脖子,踮起脚尖向外张望。
身旁那人笑道“不用看了,这里是北燕皇宫的别苑山庄。”
“避暑山庄”雁丘眼底闪过一丝讶然。
为何会在此处,只记得当年康熙皇帝建城的避暑山庄,实为大清的另一道长城,更是外交秋猎的专属场所,可这里?
这里明明离着皇宫很近?为何还要于此建山庄。
“此地虽离皇宫有些距离,但也犯不着与此来建山庄吧,瞧瞧,这连城门都没有出。怎么避暑”
凤萧负手,笑了笑“这根本不是用来避暑的。”
“不是避暑的,建什么别苑山庄?”
“这是北燕顺帝豢养娈童的地方”
雁丘瞬间将嘴张成了个o字形,不会吧,专门建一个山庄来养他的断袖,这才太荒唐了!为毛不在宫里偷偷摸摸养两个。凤萧将她的疑惑看在眼中,拉过她稍有些冰凉的手,柔于掌心摩挲着
“当年顺帝顾照匀的龙阳之好还未那么明显,后宫宠妃又与前朝元老相联,所以有很多不便,故而便人在此建了别苑山庄,据宫里早年放出来的宫人讲,这底下有条密道似乎与皇宫相联。”
听他说到密道,雁丘脑中划过一道光,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那副雁怀寄来的密道图,难道,难道就是这个?
“那后来呢?”她问
“后来顾照匀暴毙而死,大臣陈云江带着御林军将这里给围了起来,至于后果如何,无人得知,只是半个月后,别苑打扫的宫人说起,门槛上一道擦不去的血迹……”
她只觉得一阵胆寒,门槛上的位置,那得流多少血
“那这位顾兄到底养了多少?”
凤萧道“不知,你只瞧这别苑大小,便大体可推测下人数。”
雁丘嘴角一抽,想着,怪不得暴毙而亡,敢情是纵欲过度,精尽人亡了。
“咱们是要进去?”
凤萧低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那泛着寒光的琉璃瓦上的
“此墙体之上,安有改装过的弓弩,可同时射发十支短箭,换句话说,就是有人将此处改成了一个独立的城池,若想从外面进去,不亚于攻城……而此处房间数量众多,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贸然入内,只会打草惊蛇……”
雁丘眉毛嘴角一起抽了抽“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有”
“什么?”
“负责皇家别苑保卫的是飞凰营,如果京城兵马司主将梁成暂代,但那梁成是陈怀镜的人,早已引起了张居正等人的不满,故而都在争夺这个位置,飞凰营虽然比另几营实力稍差,但却是打破如今平衡局面的一个导火索……”
凤萧一一分析着目前的局势。
雁丘忽然想起,昨日陈怀镜连夜加班开会的情形,方道
“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陈怀镜开会开到半夜了,还在商讨你的事情,怎么的今天你就出现了。”
笑了笑,凤萧答“今一早,他便八百里加急传书于榆林关,被我的人截下了,将他的手书亲摘抄之后分发北燕全国,至九洲三国,然后我就正大光明的出现了。”
雁丘哈哈一笑“我估计他的嘴都快气歪了吧,昨夜还在打探你的下落,今儿一早便带着三千仪仗队出现在他大门口,还把他低声下气的文书分发九洲,若他真是想反悔,或者是意图不轨,那真真是啪啪的打脸,以后定会被人时时揪住小辫子。”
“对了,你怎么穿着和玄林一样的衣服?”
凤萧道“名义上来的是十一,所以我只能这样。”
他抬头望了一眼,月色笑道“时辰不早了,明天你不是要上场吗?”
雁丘道“嗯,明天下午呢”
凤萧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得“你的画像不知从哪里流了出来,若是有准备改下装吧。”
雁丘点点头“那罗大神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脸皮,还带着血丝呢。”
凤萧听得这名字,眉心微不可闻的一皱,转念像是又想起什么便道
“你且随我回去一趟。”
“回哪里?仙霞阁?”
“不,城东锦市坊猫儿胡同的张府”
雁丘眼底微讶“怎么又是这个地方?”
凤萧笑了笑“可是一位姓丁的前辈提过这里。”
雁丘点点头,又将自己如何遇见丁春秋,雁怀书信中如何提到的洛水之滨一一告知他。
凤萧道“洛水之滨便是城东锦市坊猫儿胡同的张府,只因它前面有条分支,后北燕被攻陷,许多西梁的达官贵人嫌弃前面有条河不吉利,便自护城河外建了一堵墙,将那里给挡了起来。”
“你认识他。”
凤萧但笑不语,拉起她的手,返身而归
“咱们回去说吧,马上就要宵禁了。”
两人遂即翻身上了护卫牵来的马,消失在夜色里。
让雁丘没想到的是这处被称为猫儿胡同的地方,竟然一点都不是电视剧里说的那些地下工作人员所藏身之地。
这处张府简直可称得上的大户人家,还未走近,有人便悄声上前,将门打开。
雁丘借着那缕光打量着这府内人,只觉得他们气息醇厚,步伐稳扎,并不似普通的院内小厮。
两人在小厮的带领下,行至一处厢房,那人便悄然退下,没多久,又有人送上了瓜果茶盘,全程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她讶异的指了指那些人“不会都是哑巴?”
凤萧拿起桌上的青花瓷茶壶给她斟茶
“不是,这是你师傅定下的规矩,不论来者是谁,一律不得多看,不得多问,更不得多说。”
她环顾四周,只觉得此处更甚典雅低调,着实一派诗书簪缨世家的气派,不禁问道
“你住这里,那其他人呢?”
“在驿站”
“那你找的那个假扮十一的人行吗?不会露馅吧?”
凤萧哈哈一笑“你是在担心我吗?”
“……”沉默,此人忒过自恋,脸皮厚度已到达顶级。
“放心吧,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干脆回家卖红薯得了。”
“为什么非要卖红薯不可呢?”
“不是你说的吗?”
“……”沉默
两段莫名其妙的对话,让屋内一阵安静。
片刻
门纱上突然倒映人影,有人轻扣门扉
“殿下,您要的东西送来了。”
“进来吧。”
玄林手中拿着一个包袱,呈上前来,放与两人之间,便躬身退出。
“这是什么?”雁丘见那包袱旁边还有一本册子便问道
“这是所有参赛者的最详细的资料,武功路数,门派,习惯,以及以往战绩。”
“那是不是没有我的。”
“若你想要,我可以单独给你加上。”
雁丘拿起那册子翻了翻,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东西,有擅用招数,有过往经历,有内功心法,有破解招式……
她将那册子合起来,笑嘻嘻的问道“我能问个问题吗?”
“不能”
“……”被呛
“你连问什么都不知道,会何直接拒绝?”
凤萧素手执杯,以被盖拨弄着茶叶
“因为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她被呛的有些薄恼“那请问我要问什么呀?”
凤萧被她的样子逗笑,放下茶盏竟然如摸狗头一般的揉揉她的脑袋笑道
“我竟不知,你还有如此可爱之处。”
“切,你不知道的多了。”
凤萧缓缓起身“我记得半年前初见你,那时你正忙着毁尸灭迹,我当时在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能如此正气凌然的杀人灭迹。知道你的狠辣。
后来玉梨山下你背着我逃跑跳下悬崖,失了方向,扔然没有放弃,拼死向上爬,知道你的坚韧。
再后来官道上,你见方轮家眷被欺辱,挺身而出,杀了亲兵,救了那些人。知道了你善良。……”
雁丘被他说的脸一红,不知这家伙为何今夜提起这回事来,赶忙出言打住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背身而对的男子,嘴角高高翘起,像是抓到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又像是得了一个极中意的小物件一般,他眉梢眼角皆带着少年飞扬的笑意。
早知你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雁丘不知这家伙心里打的小九九,只觉得这家伙显得有些不正常,最近还是少惹的好。
她指了指那包袱,掩唇轻咳一声“这也是给我的?”
凤萧转身,又收了那狡黠的笑意
“是,这衣衫经过简单改动,但上身之后会明显发生变化,所以你不用怕那些如狗鼻子。”
“呃……”这话您从哪里听来的。
她突然觉得前几日小五那身法的熟悉,自己这几日的言行,如何会传到眼前这家伙耳朵里。
思至此处,她若是再猜不住,那真是个棒槌了,内奸可耻。
她暗暗磨牙“你在我身边安插眼线?”
凤萧一楞,似是未想到她会反应如此之快,自己不过是说了两个她曾提到的古怪词而已。
见她面色不善,赶忙道“天气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说完赶紧对着门外叫道“玄林,备车。”
“……”
一个时辰后
丞相府
芦雪斋
厢房里
一条影子晃来晃去
在烛火之下显得异常瘆人。
雁丘坐在房间内,翘丰二郎腿,单手捧着那册子,见那影子晃的速度慢了,便直轻抬了抬指尖
被吊在房梁上的小五,一脸生无可恋之意。
雁丘今日自外面回来之后便借口要传授自己内功心法,结果、结果将他倒着吊起了,栓在房梁之上,还命令自己不得停下来。
倒吊在半空里晃的是头晕眼花,还不得不能内力去强迫着血液倒流……
虽说有些道理,可以前也没见她这样让自己练过。
看她一脸阴云的样子,八成了知道了。
想到一个月前,小五不禁有些感触。
那日,雁丘从郊外温泉别苑中回来,昏迷三日,连宫里请来的御医都找不出是哪里的问题……
凤萧三日不眠不休,日日守在床前,他实在看不下去,才偷偷跑去找了桑梓,请她前来相救……
后来雁丘醒了,他却避而不见。
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却被凤萧那撕扯般疼痛的目光震撼,又念及两人于自己的救命之情,于是,他便自做主张,将她的一举一动汇报给他。
便如那日,雁丘离京的前天,他便悄悄派人送去了消息,于京城之外的城门上等待……
至此,便成了单向的信使。
当然做为报酬,凤萧曾亲自指点他的武功,所以半年的时间,他的进步飞快,有一次在传递雁丘书信时,他曾无意提过这一点,凤萧竟然送来了一本兵法书,于是他更死心塌地的如实汇报了……包括救人,包括罗迦的异样,虽然他不懂,可是有人懂阿……
小五因倒吊着而有些涨红的脸想着,自己在撮合两人,好像也没什么错呢。
雁丘放下书册,见他神色坦然,竟无一点愧疚,只觉得心中一股烦闷,沉声道
“你知错吗?”
小五咧嘴一笑,露一口白牙“什么错?”
雁丘一恼霍的起身“你竟然出卖我?”
小五一脸委屈“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你这个样子,哪里能嫁得出去,我看殿下真心对你好,所以才答应帮忙从中撮合的。”
她气的在屋里转了两圈“明天的饭免了,你今日起在这里闭门思过。”
说完便负气闭门而去。
小五见她出门,手掌一挥,那绳子便断了,他半空里扭转身体,平稳落下,向外张望了两眼,喃喃道“还好我早有准备。”
本书由沧海文学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