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丘下马,见此处街巷上的人早已熙熙攘攘的散开,有好事者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匆匆离去。
马车前辕有一高高骑于马上,一身紫色衣袍,袍角上隐隐绣着的麒麟纹。
周遭围过来的不下三十人,各各带着兵器,寒光闪闪。
她目光四下一飘,打探地形,但见不远处有一队人马正在巡逻,想来不是巡防营,便是什么禁军卫戍类的人,真要打架,怎么善后,怎么跑路还是个问题。
暗暗磨牙问候了罗迦祖宗的十八代。
她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这些突然出的飞鹰骑难道是来抓自己的,碰巧让罗迦碰上。
转念一想便稍稍放松下来,自己脸上的已微做了改动,再者那画像也画的四不像,这些人手中并未拿画像来对比,想来应该是因罗迦而来。
她笑了着上前立于那人马下,悄悄将手中的那块丁春秋给的令牌亮了一眼,给那人。
见那人虽是呆呆看了一眼,却仍无放人之意,上前一步,走进,悄悄塞了一个锦囊向那人袖子里,一边低声的说着
“丁管事,命在下送的要紧人物,还请这位大哥行个方便。”
那着麒麟服的飞鹰骑先是见她亮了令牌,心中仍诧异,后又听她报了上丁春秋的名字,那人虽只在内宅供事,却也是丞相大人的心腹,想来要他着人去送的人,毕竟也是丞相大人的事。
不着痕迹的颠了颠那锦囊,颔首道“马上就要宵禁了,我们正在追查一个要紧人物,闲杂人等快些离开吧。”
雁丘立马狗腿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回头一脚踢在那车夫屁股上骂道“还不快走,在此耽误大人的事可仔细你的皮。”
说着便笑了笑,指尖一弹小石子便弹在了马屁股上。
那马吃痛,高高抬起前蹄长嘶一声,便如离箭的弦一般冲了出去。
那车夫一个踉跄着点掉下马车,忽觉身后一阵寒气逼至,方才觉得腰后有被一匕首顶住,有声音冷冷传来
“今日的事,若出去半个字,老子保管让你后悔到你娘为什么要把你生出来!”
那人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车夫狠狠的打了一个寒噤,差点松了马缰。
被身后那人一把抓住,塞到他手里,除了那马缰还有一块金子……
没错是一块金子。
九层九的的金元宝,足足有二两沉,这可抵得了他全家一年的生活费。
那马夫刚想回头说什么,便听到身后帘子一掀,那人冷冷抛出一声
“好好驾你的车。”
雁丘看见那忽然没来由的脑门子疼,其实她是心疼自己送出去的钱。
她一进车内,便见罗迦非常友好的霸占了她的位置,非常不客气的吃着她的点心,非常让她头疼的出现在那
“你怎么没次出现都能让老子惊喜?”
罗迦放下手中的茶杯细长的眼睛微微一挑
“你何时变得性别?”
雁丘无语望天,这是重点吗?为什么这么短短一句话这丫的就没抓住重点。
“我说罗先生,敢问您是偷了谁家的钱财,抢了哪家的寡妇,才会被人当街追着跑?”
罗迦笑了笑将手中的点心放下,从怀中掏出一块被捏的颜色形状都令人发指的东西扔给她。
雁丘拿起一瞧咧嘴一笑,原来那信笺写的是凤萧并未入城,继续呈现消失状态,而西梁不知怎么得,得知了他失踪的消息,立马陈兵百万于两国边境,边关告急,而西北那边霍渊军又开始储蓄粮草,云云。
她哈哈一笑将东西收起。
笑了笑“怪不得这几天感觉洛城气氛不对呢,原来是出了这样的事,想来那陈怀镜又忙不了少,怪不得自家儿子被打成这样,还没空出来瞅瞅。”
罗迦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这个笑的花枝乱颤的女人,不明白仅仅是一条消息而已,还能开心成这样。
一刹那恍了自己的眼睛。
“你看什么看?”
某人感觉到了对面那人不善的目光,立马正气训斥。
罗迦眼神一收,将目光转向一边“我很好奇?”
雁丘问“好奇什么?”
“傻子究竟是怎样存在的?”
……
这家伙讽刺自己。
“哦,我也很好奇?”
罗迦将目光转过,神色于变幻的光影里隐隐闪闪
“说来听听。”
雁丘笑道“阁下怎么知道我在这车里?那些人究竟是为什么抓你?还是你故意将他们引来?不知您有何目的阿?”
罗迦轻嗤一声“若我想杀人,你以为你和这小鬼能跑得出这车厢吗?”
小五听得拿起长剑,上前一步挡在雁丘身前。
她嘴角一弯,将他拉开,拍拍他肩膀道“放心放心,他还有事求咱们的。”
她颔首点头,又指了指车外,小五会意,帘子一掀便向外去
雁丘见小五出去后,脸上的笑意攸然止住,正气道
“罗迦,我不管你接近我是何目的,都可以不追究,但现在我正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来给我捣乱,更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否则,纵然我现在打不过你,但凡我活一日,便要追杀一日,不死不休!”
他回眸,但见夕阳余晖在经纬分明的窗布下割裂的光线,零碎洒于少女的脸上,她目光坚毅,神情严肃,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有什么东西微微一痛,像是极细而锋利的东西若不经意的刺过心脏,一下又一下的,尖锐的痛,下连神经末稍的抽搐都显得有了起伏,然那一处却不见一丝的血迹。
被她灼灼如火的眼神看得他竟然有一丝的狼狈,他在做什么?
连自己也不知在做什么,好像生活全乱了,节奏全乱了,布局也全乱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将当初承诺于那人的事情完成。
今日这般的试探,原是想让她被飞鹰骑注意,好限制行动,拖延救霍渊的时间。
其实原本有更好的简单更明了的计划,那便是将她的身份,告诉那人……
但是他偏偏选了一条最难走,最容易被怀疑,最曲折的路……
那句不死不休,真真是对他狠狠一击。
他仿佛听到了哪里裂开的声音,很痛,顺着那裂开的伤口,边缘逐渐渗出血迹,像是一块干涸龟裂的土地,一寸寸的沉下去,万劫不复!
他苍白一笑“本尊钱袋丢了,刚巧路过刚那飞鹰骑身上有,便顺手拿来用用,哪想到被发现了,既然拿了人家的东西,总不好再找人家一顿吧,于情于理不合,正巧看见你从丞相府偏门出来,便跟了上来。”
他懒洋洋解释道,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依旧是那一副事不关已的作派。
雁丘仔细的观察着他说话的语气,脸色稍霁,翻了翻白眼,心想,原来是偷了人家的钱包被追着打阿。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阿。”
罗迦皮笑肉不笑的回敬道“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各怀鬼胎,别开了视线。
约莫半刻钟
马车一停。
帘子一掀,小五伸进头来问
“公子,今日还要下榻此处吗?”
她懒洋洋的掀了掀窗帘,见到了仙霞阁偏门,笑道
“为什么不,老子就在此处守株待兔”
复又转身问道“不知先生何意?是否还要继续继续赏脸?”
心想与其让你我到外面使坏,还不如留在眼皮子底下,老娘看着你,看着你能出什么幺蛾子。
罗迦探出头来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游廊之上飘出的暧昧粉红纱幔,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堂而皇之的下了马车,向里走去。
玉莲姑娘远远的身二楼见她回来,便忙迎来,见前面走着一人着实面色,且又是从她车上下来的便微微颔首一笑。
罗迦好死不活的也颔首一笑,玉莲竟然一下愣在那里,停在了原地。
怔怔的看着那人悠哉悠哉的向前去。
雁丘一下拍在她肩膀上,叹,原来花痴在任何朝代都有阿,只是以前网络没那么发达,大家稍微含蓄一点,瞧这姑娘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喂,发什么呆呢,还不快去给你罗大爷安排好房间,再把告诉你们妈妈,把这楼里最漂亮的,最妩媚的、最有味道的、最新鲜的,姑娘都给找来陪着,罗大爷今天要开苞!”
她声音拉的极长,又尖细,正在前方准备上台阶的罗迦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回头看着这个极其无耻没下限的女人。
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车上吼一嗓子,让那些人将她这个脑筋不正常的人抓起来算了……
雁丘看着罗迦抱头逃窜的背影,咧嘴一笑,哼跟我斗,恶心死你!
说完心情愉悦的吹了声口哨。
身后的小五赶忙拿笔记下某年某月某日,某时,雁丘调戏了某男,并且心情极其不错的样子,然后趁着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悄悄用信鸽放了出去。
又于彼处
某美男抬手接了信鸽,悠长的浓眉轻轻一扬,淡若古井的眼眸微微闪动,不着痕迹的将那东西化于掌间。
他负手立于某孤峰处,衣袍猎猎飞舞,望着那山之颠遥升而起的一轮明月,月下的烟岚之气涤荡而起,氤氲如云海翻腾。
五月北地的风,已有些温柔,风里带着山野间未闻花名的香气。
那人迎月轻轻一笑“玄林”
立马有人上前一步,拱手而立。
“那边进展如何?”
玄林道“已准备妥当,家里来信说,收到了陈怀镜的八百里加急,果然不出我们所料,他将好场意外推给了匪寇,并声称会全力以赴追查咱们的下落,并给个交待。”
凤萧眉稍眼角轻轻一抬,侧目道“准备起程吧,不宜再耽搁了,我怕事出有变。”
玄林一怔,心想提前改变计划,还没让陈怀镜那老匹夫急上几天呢,就这么冒然出现……
仍颔首“是,属下马上就去准备。明日一早便启程向洛城。”
洛城
丞相府、书房内
一身着绯红色锦袍男子于书房来回踱步。
案几上堆满了折子。
西北军事告急,霍渊偷袭了临近的咸阳城,并一举攻下了三寨,东南榆林关边关告急,大将裴嵩一夕之间陈兵十万于边境,并一日一封八百里加急文书,催他赶紧交人……
自己的发妻到现在还没找到人影,今日朝堂之上,两派又开始为飞凰营都统一职花落谁家争的你死我活。
那个一夜毒杀千人飞鹰骑的女人还未找到,不过最近接到消息,称杨尺素的唯一的传人,也是天行一脉的传人要来北燕营救她的师傅,据说她竟然是西梁左相雁怀之女——雁丘
这一夜杀千人的女子,与雁丘是否乃是一人,因自己关押了她的师傅前来报仇。
想到此处,陈怀镜摸了摸嘴上最近几天上火起来的血泡。
门外有人扣门,他极其没好气道
“有事就抓紧进来,在门口杵着像什么样子。”
门外那礼部二品大员曹宣,碰了一鼻子灰,见丞相大人近几日脸色越来越难看,想着自己还是不要当炮灰被他无端臭骂一顿,汇报完工作抓紧离开。于是他大着胆子用以往三倍的语速说道 “大人,再过五便是报名武林大会的时间了如今礼部条例细则还未拟定出来有百姓已经开始纷纷议论并且时常站在顺天府门口张望而近来也有一些江湖人士纷纷入城我怕再不提前公布出细则怕是会引起骚乱。”
他大气不喘的一口气讲完。
缩着脑袋悻悻的看了看一脸阴云的陈怀镜。
“你今赶着是赶着去投胎还是赶着回家捉奸,怎么以往没发现你这副德性!”
曹宣低下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眼神惹怒了他,再臭骂自己一顿。
陈怀镜自屋内转了两圈转身发现他还站在那里,立即大喝一声
“蠢货,将往年的细则略一改动发出去便可,还杵在这里等我管你吃晚饭呢!”
曹宣抖了抖,赶忙逃似的转身离开。
前脚还未迈出门,便听得身后又是一声暴喝
“滚回来!”
曹宣摸摸鼻子赶忙转身退了回来,垂手立于一侧静等吩咐。
陈怀镜在屋内转了两圈,一边叹息一边咒骂,也不知骂的是谁,叹是谁。就在曹宣以为他会转到天荒地老的时候,陈怀镜终于停了下来。
他摆摆手,示意曹宣上前,低声问
“那边关于这个都统的事怎么说?”
曹宣一怔,旋即明白了是关于飞凰营的事,当下学着他的样止低声答
“态度坚决,立场分明,寸步不让!”
陈怀镜忽然觉得一阵脑瓜子疼,按祖制,飞凰营管辖范围正包括囚禁那人的一带,他推举的人不能用,张居正那边,叶冉手下的更不用提,两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他这个实际的掌权者从来就没那么窝囊过。
半晌他放下的已被揉的发红的眉心
“罢了罢了,就按他们说的那个来吧,这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也不是阿猫阿狗就能做的,到时,选出来的人不合格,还是有权罢免的……”
他挥了挥手示意让曹宣退去。
曹宣被脊背上的衣衫已湿透,一层冷湿乎乎的贴在后背,见他驱赶自己,赶忙躬身倒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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