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丘笑了笑“陈兄说的极是,不过武林大会对参赛资格要求着实很严,在下身份多有些尴尬,能否取得资格还未曾确定。”
陈勉之常年被困于丞相府虽然有些迂腐但为人还是相当仗义的
“不知邱兄有何难言之隐,不知在下能否帮得上忙?”
雁丘一副为难的样子“这、这怕是不好吧。”
陈勉之体力恢复了七七八八,当下起身,拍着胸脯道“邱兄只管说即可,但凡是我能做到的,定会为你赴荡蹈火。”
雁丘赶忙打住“陈兄这是哪里话,实不相瞒,在下乃是西梁人,祖籍便在榆林关洛霁山附近,后拜师七星山,如今方才到洛城。”
陈勉之想了想方才道“邱兄是怕审查不过?”
“正是。”
他捂着脸笑道“这有何难,那负责审查的太傅是我的师傅,我找他说说,定能通融过去的。”
雁丘面上一喜“那就多谢谢陈兄了,只是……”
“只是什么?”
“在下素闻丞相大人极厌烦依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我怕若让他知道了,定会恼怒于你,若是这样牵连了兄台你,那还不如不参加的好……”
她有模有样假惺惺的说着。
陈勉之道“这有何难,我不告诉他便是了,反正最近他也忙的很,连母亲都失踪了……”
突然收住了话语,他惊觉自己失言,赶忙讪笑道“天气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邱兄的事,我记住了,且等我消息便可。”
说着便起身踉跄着向门外走去。
还未出三步,便觉得脑袋眩晕,眼前一黑,直直向后倒去。
雁丘上前一把将他扶住,赶忙扔给了自门外赶来的小五,努努嘴,指了指门外。
小五会意,便搀扶着陈勉之向外走去。
洛城的长安街繁华至极,绕过了两个巷口,便到了朝阳街上,此处比长安街上稍稍安惊许多,沿街的商铺也相对较少。
更多的是鳞次栉比的房舍与朱漆渲染的高墙,高墙内种着参天绿树,树冠如伞,时入五月早已郁郁葱葱。
墙头之上的水晶琉璃瓦于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夺目的光,相较于周遭那些青瓦,绚丽了不只一个档次,以此宣告着此处主人身份的与众不同。
光线自墙头上反射到一辆蓝顶的马车上。
雁丘撩开帘子,若有气思的看了一眼那镶嵌了琉璃瓦的墙头,怪不得这府外并无巡逻与为卫戍,想来这机关全数安在了这琉璃瓦上吧。
她曾初入雁府里感叹过雁府的占地面积与豪华,但纵时那里雁怀皇帝面前的红人,当朝左相,依然未曾经敢用这象征皇家园林的琉璃瓦。
她冷笑一声,合了了帘子,想着自己借着这家伙的光,参观一下丞相府也好阿,免得到时候进来时找不到门。
依照玉青姑娘的记忆,她并未将陈勉之直接送到丞相府大门。
而是绕过了大门送到了西北角处的偏门外,据她说,那一处是他的教养师傅在住所。
想来这孩子是宗族中过继过来的,与陈怀镜不亲也算是正常。
刚至丞相府西北角偏门,便有人应声来开。
但见自内出来一名灰袍清癯的老者,原来昨天晚发生这起打架斗殴的事件后,早有陈勉之的小厮跟班前来此处报信。
至于为什么没有继续来仙霞阁,想来怕是被陈怀镜发现。
那清癯老者先是不着痕迹的将雁丘二人上下打量一翻,片刻方才拱手道
“此处不方便说话,请两位公子移步寒舍内。”
说罢身后的小厮便上前自车上将已稍清醒的陈勉之扶起,向着院内走去。
二人跟在那老者身后,入院便是一丛青竹,自一条幽静的小道里穿过,两旁翠竹掩映,五月天气凉风徐徐,竹叶飒飒做响,颇有一番魏晋之风。
这条道想来是通往陈勉之书房的,不曾想这个看似迂腐,且又有些自负的家伙,竟然还有这等品味。
雁丘暗暗笑道,想来是太过明显,被身前亦步亦趋的老头听到。
老头方才回头看了她一眼。雁丘一怔,心想这老头好生敏感,故而做一翻惊叹
“不知想陈公子竟有魏晋隐士之风,喜好湘妃竹。”
那老者听得一笑“公子瞧错了,这是罗汉竹。”
雁丘赶忙点头称自己眼拙,复又想,怎得不知这是罗汉竹呢,不说前世她那养父养母是极其风雅之人,且说今世这雁怀也是好竹之人。
那些下级官员每逢中秋岁末,皆送来各个品种的竹子以供玩赏。
那些楠竹,凤尾,寒竹,粉单竹,紫竹,哪一个不是她自小便识得的。纵是雁府后的那片与玉梨山连接的空地上,光竹子的种类也不下三十种,皆是各地送的。
十岁之前,最喜欢的便是带着三姐与桑姨去后山花园里挖竹笋……
那老者见她神情有些恍惚,便当是她认错的地方,有些不好意思,便道
“公子不必介怀,这罗汗竹北地并不常见。”
雁丘收神,笑了笑“先生莫笑,我是想起了自己的家乡,也有那么一片的竹林,只可惜我乃一介武夫,并无魏晋先人的情怀,倒是白白辜负了这样的景色。”
那老者神色一霁,听她自称是武夫,便悄悄打量,见她虽有些纤长,但这一瞧便觉比那些读书人略的气魄的。
半刻钟后方才行至一处院内。
那老者立即吩咐守二门的小厮将门关上,见那人将陈勉之安顿好方才,腾了时间来招待这两位。
老者道“在下姓丁,名春秋,是这公子这处院的管事,也是他的教养师傅,不知两位如何称呼。祖籍何方?”
雁丘忙起身拱手道“原来是丁先生,在下姓邱名炎,祖籍榆林关。这位是我的小厮,名唤小五。”
丁春秋一怔,榆林关,莫不是西梁北燕相接壤之处?那这人为何会出现于此处?又如何与公子结识。
他掩下心中的讶然,轻笑道“是个好地方。”
雁丘将他眼底的惊讶疑惑尽收,笑道“是阿,那是我祖父生活的地方,算是我们邱氏的根。”
丁春秋眉稍微微一动“哦,难道令尊时已迁出了吗?”
雁丘笑了笑,您可算问到点子上了,不然姑娘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给你接话呢。
“是,我父亲及笄后便跟随家中的年长的叔父做起了木材生意,常年穿于四国,只是近几年时局有些动乱,改做茶商了。”
丁春秋虽是这府上的管事,早年也曾于朝中入仕,只因某些政治原因,只得退居一隅做了丞相府的幕僚,只因某些想法与丞相陈怀镜不和,便被派到了此处做了陈勉之的启蒙老师兼管事。
当下社会阶级森严,士农工商,商排在最末,不过他瞧眼前这一身高华的气派,竟然半点没有商人的铜臭之气,不禁问道
“老夫虽蜗居于此,但外面的事也多少知道一点,不知公子的令尊名讳如何?说不定以后还能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雁丘想你不就是想打听清楚底细吗?说的怪好听。
笑了笑“在下的父亲乃是邱世元,叔父邱中明,我们常年长安大街上的意安茶舍有生意上的往来。”
丁春秋讶然,那是洛城最大的茶坊,不过那掌柜的好像是张居正手下一个幕僚的亲戚……
想至此不觉再次看向那两人,但见她二人眼中坦荡并无任何狎昵,便悄悄放下心来,一个供货的商人,想来也并不知道些什么,况且那关系都拐了七八个弯了。
方才暗暗点头,眼底渐渐泛上笑意。
雁丘见此,便知自己已过了这第一关了。
张居正老头还挺有两把刷子,自己本来就不想让他给造一个陈阿猫,张二狗的名字,便将自己的名字倒了过来,想有意为难为难那老头,没想到老头本事挺大。
连一个供应茶叶的商人都能打探清楚,还能和自己对上号,不错,怪不得在陈怀镜把持朝政十七年,还能屹立政坛不倒。
她见老头对自己的戒备之心消了,方才打开话匣子
“我们家虽然是做茶商的,但我父亲并不希望我继承他的职业,他希望我能入朝为仕,可我自小便喜欢舞刀弄枪,对那劳什子的四书五经一点都不感兴趣,我想当武官,将来做个将军……”
丁春秋朗声一笑“邱公子真是个有趣的人。不知公子现住何处,可有人照料?”
雁丘赫然一笑“现住于仙霞阁的客房,我对洛城不熟,又是头一次来,只听人说起……”
她恰到好处的停顿,带一丝羞愧,感觉就像老子抓住自己儿子逛窑子一般。
丁春秋哈哈一笑,原来不过是偶然遇见,他之前曾在小厮那里听过,公子为一个烟花女子和人打架。
北燕好武,打架各凭本事,纵然是身份尊贵也不例外,又何况丞相近来一连收纳了四五个女子入房内,看样子准备绵延子嗣了。
这样一个养子,谁又会去追究这点子鸡毛小事
故而并没有去追究那打人的是谁,更何况为了一个烟花女子被揍成这副德行,若有人劝阻怕是被打死也有可能。
想到此处,便觉得有些心疼勉之那孩。
雁丘将丁春秋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丁春秋道“今日时候也不早了,不如……”
话未说完,便听到花厅之外的小厮来报,说公子已经醒了,要见邱公子呢。
丁春秋赶忙起身引路,来到了陈勉之的卧房。
陈勉之休息了这么久,精神上好了许多,脸上的青肿也消了一些,露出一翻少年模样来。
雁丘想,这家伙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挂了个丞相府公子的名号,但这洛城谁人不知,他只是个养子罢了,日子也好过到哪里去。
至此便觉得自己利用他的行为有些恶劣了,算是还是再找其他法子混进来吧。
她上前一步笑道“想来陈兄已经无大碍,那么在下也算是大功告成,多有打扰就此告辞了。”
陈勉之赶忙上前道“现天气已晚,不如就在此……”
丁春秋忙上前扶住他,打断道“想来邱公子另有要事,勉之咱们就不打扰了,快些让邱公子回去,莫要耽误了正事,况且老爷近来虽繁忙无暇抽查公子的课业,但好歹空了下来,还是要补上的。”
陈勉之伸出的手不经意的抖了抖。
丁春秋赶忙道“不若隔日,等公子伤好了,再宴请。”
他从身上取了块令牌交到雁丘手里“公子拿着这块令牌,随时可至府上拜访。”
陈勉之黯淡的眼底又稍稍亮了起来。
雁丘笑了笑,拱手告退,出了丞相府。
马车上
小五叹息道
“真是可惜了,只差那么一步,都怪那老头,给打断了。”
雁丘靠着车壁,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若真是那么容易就能留下,让咱们随意进出,我都怀疑陈怀镜的脑子被驴踢了。那么容易就让外人住下,就凭他那样子,早不知脑袋掉了几回了。”
小五点点头道“有道理,这几日我将民间所有关于陈怀镜的事迹小道消息,野史八卦全数都找了出来……”
雁丘笑了笑,想这孩子聪明伶俐,打探消息挖掘真相方面还真得了自己的真传。
就像前世,她从不相信正史里所记载的东西,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里,恭维与赞扬皆是掩盖了黑暗与丑恶,她更倾向于历史事实的探究。
于是那些野史古迹便成了她常常踏访之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海陆空立体考察出来的真相,才可称为真相。
她心情不错,笑问“找了什么?”
小五义正言辞一字一顿道“找到了陈怀镜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雁丘睁开眼睛,眼底笑意浅漾“说来听听阿。”
“他曾经做过燕顺帝的伴读。”
她呼吸一滞,燕顺帝,顾南风父亲的前一任皇帝,那个将祖宗基业败光的燕顺帝!据说他可是个名副其实的断袖。
她虽未见陈怀镜,但曾无数次在洛城中听百姓说起来,儒雅温润,想来年轻时应该也算个美男子。
难道说他的不孕,便是与这有关……
哗啦,车门帘一掀,惊的车夫差点喊出来。
雁丘和小五齐齐张大嘴,看着眼前这个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罗迦,但见他一身夜行衣,闯进别人的车里,宛如进了自家卧房一般。
紧接着便听到车外一阵喧嚣之声。
当下一惊便挑起帘子。
却被罗迦一把打下“不要看”
雁丘心中一怒,心想你丫的闯了祸跑到老娘车上来避难,我连个知情权也没了不成。
话音未便,便听得一道凌厉的男声道“站住”
接着便是兵甲相撞之声,她当下一惊,一角卷起的帘子窥见马车被团团包围的水泄不通。
“车内人请下马受检!”
声音洪亮振聋发聩。
她若有所思的看一眼,懒洋洋靠着车壁,一脸淡然,左手却不自然的拿起武器的罗迦。
叹了一声,示意他二人稍安勿躁,起身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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