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银丝于月光下闪烁寒光点点,隐隐可见细丝之上荡起一层薄薄的雾。
若有塔尔国人在此,必定大呼叫一声
“天蚕银丝”
那个活在传说中的千年天蚕,靠饮食着天山深潭下底下常年不见日见的寒冰为食,寻常人更是一生都见不到的镇国之宝。
吐出的丝,坚韧如金,却又柔软如绸,可听随主人意志而更改,且极具灵性,一旦认主终生不改。
罗迦笑着抚摸着那银丝,眼底无限的赞赏之意“做的不错”
那银丝竟似有生命一般,在听得他的赞赏之后竟然动了动,发出一声呜呜的响声。
逐云和绿篱被那天蚕银丝栓住动弹不得,两人低头一瞧,但见腰上只细细的绕了一层,便觉得寒色袭人,自腰间入骨髓,传遍全身经脉。
她缓缓抬起便,便见指尖末端已有些隐隐发黑,指甲之上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生怕自己再向前一步,会被这银丝拦腰斩断。
罗迦轻轻一收,便将两人顺势扔下屋脊。
自己飞身而下
“你们竟然擅自出境,可知婆罗门下最忌讳的便是此,快报上名讳来,本尊说不定一时开恩还能绕你不死。”
逐云与绿篱早已被那冰丝冻的嘴唇发丝,又见识了他这般手段,都吓的匍匐在地
“我姐妹二人是名云梵,月梵,因偷习了婆罗门下的紧那神功而出现了经脉错乱,差点走火入魔,后来有个使者救了我们姐妹一命,那使者见我姐妹二人好了之后,便给了我们一张画像,让我姐妹二人设法靠近一个人。”
罗迦笑了笑“靠近谁?”
云月二人眼底一阵恐惧:“雁姑娘?”
凤萧道“目的是什么?”
云梵道“只是让我们靠近她,设法将这东西放在她身上,并将她带回塔尔去。”
罗迦冷声道“那使者长什么样子?”
月梵抖了抖冻僵的手指“我们没看清楚长什么样子,见他的时候只穿着一身红色的袍子,脸全都隐藏于那风帽里,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罗迦手指一碾,那银丝便重新回到了袖里子。
“把那东西给我瞧瞧。”
云梵从腰间取出一颗极红的类珊瑚样式的珠子,递上去。
远远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那珠子内部似种着活物一般,呈半透明色,里面有流动的光泽。
周身于月色下散发着诡异的光。
罗迦取出一块锦帕将那珠子包起
“若有人问起这东西的下落,便说是乾达婆拿去了,其余不必多讲。”
那两女子一听乾达婆立马恭谨做五体投地之势,将头狠狠磕在青石之上。
突然一声极其尖利的凤鸣声起,
凤萧与罗迦二人对视一眼,纵身一跃便撤出了院子。
云月两姐妹依旧匍匐于院中青石之上,像是静静等着被审判一般。
待过许久,听至院中并无声响之后,方才霍然抬头,便见院中阴影里行出一人来。
那人着一身红色连风帽,五官皆躲在风帽之下,身体被包的完全看不出身形。
若非院中冷月之影子,斑驳落于他身之上,众人便以为这是鬼魅了。
那人鼻息隐隐有些重,似是有些气愤,行至那姐妹头顶处一丈之外,便驻足。
“人呢?”
声音冷冷,如百尺寒冰之上刮过的风,带着令人牙酸与胆颤的杀气。
云梵大着胆止抬起身来,垂眸看着眼前一尺三寸之地的青砖缝
“已经走了。”
那红衣人似有些不耐,衣袖一挥,便见她甩出了老远。
“知道是谁吗?”
月梵恍惚抬起头,战战兢兢道
“他说他是乾达婆,那珠子也被他拿走了。”
红衣男子突然倒退两步,身体突然呈麻花状扭曲在一起,他踉跄的几步,扶着墙体。
云月两姐妹见此相互对视一眼,交换信息后,便纵身一跃,飞身出了院子。
那红衣人看了一眼天际,银白的月光里似有一束红光,乍隐乍现,那红光所照之处,便觉得浑身疼痛难忍,他当愤恨的看了一眼,当下潜入阴影里,消失不见。
柳叶才吐浅碧,丝若垂金。只听得远处箫管悠扬,笙笛并发,正值风清气朗之夜。
那一树簇拥着新开的千瓣重樱后,一角紫色飞鱼纹袍子隐隐闪动,不多时,便将里外将那衣袍一扔,黑色的靴底用力一碾。
震落了满头落英,月初皎兮,山间繁星格外的明亮。
只听得一声极悦耳的女子声“弓箭都准备好了没。”那株柳树,渐渐走出一少年,少年脸色有些苍白,走路还略有些坡,亦是一身黑衣拿着一包袱东西,悄悄从那树后走出。
“都在这里了。”
雁丘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怎么让你这受伤的人来了,那两人死哪儿去了。”
小五挠挠头,黝黑的皮肤上略显得一丝潮热的红,想来受伤后发烧未退,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殿下与罗先生在下棋,今儿休息了一天,也好的差不多了,还是出来走走比较好。”
雁丘点点头,并未做深究,一把拿起那包袱便蹭蹭的爬上了高处。
黑夜渐浓,如化不开的一汪沉墨,唯那空旷处点点星火如沙漠之中一弯碧泉一般,她冷笑一声,眸光锐利,盘膝坐于那高台之上。
等只听那空旷处传来的声乐鼓点渐渐高亢而起,如残漏之滴,如迸豆之疾,如惊马之乱驰……忽而宛转而下,有男声应喝而起,辗转高昂,既而起喝,众人皆唱。
雁丘唇角含笑,北燕原是北方游牧民族,生来能歌善舞,便是于这些自小经特殊训练的人,血液里也流淌着奔放的狂热。
她翘着腿,嘴里衔着一根草根,那洁白如雪的狗尾巴草,一丝甘甜于唇齿之中流转。
斜斜靠在山底下的一株千年柳树之上,左手轻轻拍打着膝盖,那节奏极有韵律,仔细一听竟然是北燕民间所流传的民谣
“雪埋健蹄,林掩豪情,方兴未艾,钟声楼影,鲜衣怒马,烈焰繁花,凌霄狂战,山河忘穿……”
这个战斗民族的影子真的是无处不在阿,怪不得当时西梁攻陷洛城后并没有直接接管军政大权,而是选择自治,这样桀骜不驯的民族,何等铁腕能驾驭的了。
雁教授又从历史的角度,人文的角度分析着这里面的种种问题,当她第一百八十次叹道“投思索于青史,辨善恶于红尘,追人性于灾难,问正义于困顿”时,柳树下望着月亮发呆的少年终于受不了了
“您在这两个时辰内,将这句话说了不下五遍了,咱们何时动手。”
雁丘脸上笑意渐收,折下一枝柳条便做势要打小五“本教授给你上课你竟然嫌我啰嗦,等下考你箭术有无进益,若是射不准,射偏了,没射死我指定的人,哼哼,今儿晚饭就免了吧。”
少年黝黑的脸上划过一丝无奈,摸了摸空荡荡,咕咕叫的肚子,想着自己过来帮忙干活,还不让他吃饭……攸然那远处的篝火传来的步伐紊乱了一些,隐隐有人声喧哗,打乱了那极其韵律的节奏,杂沓的脚步声渐渐多起,笙笛渐灭。雁丘蹭的一声坐起身来,喊了一声“快,快,开始干活了。”
言毕小五抱着一包袱,蹭蹭的跑向之前探查过的高处。
雁丘则一个旋身振臂而起,抱着自己捡来的大刀,堵在了那营帐之地的门口。
彼时
篝火处的人都觉得胃中翻腾难受,像是吃下了一个活物般,钻心绞肺疼痛难忍。
到此时方才知道着了有心人的道。
那为首的麒麟服男子当下命令未吃羊肉的卫戍戒严,立刻排查嫌疑人等,另外请军医前来诊治。
战场厮杀多年,虽说并非戎马烽火,却也是刀光火海,这帮人对今日之突变倒还算得上是冷静。
不多时,有一男子上前报,说军医被杀了,而此时,城中已宵禁,请大夫这一路怕是行不通了。
那麒麟服男子当即脸色一变,突然奋力一翻身,躲过了那只远处直射而来的火箭。
只是那箭似乎并未朝着他来,而是他身旁不远处的篝火。
但见那火箭一落,便听得轰隆一声闷响,如夏日惊雷般,炸开无数细小烟火,半空里飞出的火星四散溅起,只听得一阵惊呼。
但见那离篝火较近的几个校尉皆捂着脸倒地不起。
哀嚎声不绝缕耳。
原来不知是谁在那篝火底下埋下了水银,火箭一落,便将上前覆盖的柴禾掀起,迸射出来。
不知谁嚎叫了一嗓子“走水拉,走水拉……”
男子粗哑的嗓音,因惊恐显得的些尖锐,远远的飘荡在这夜空里。
但见不远处的后厨营里,冒起滚滚浓烟,但火势并不甚大。
话音未落,便见那火箭陆续射出,却箭箭向着周遭的营帐。
轰的一声
火势突然铺天盖地而来,几个近身的卫戍区早已在起火时奔向了蓄水处,见周遭营帐起火后,便首先扑向长官的营帐。
“阿,火,火,快给我水……”
麒麟服男子一角衣袍突然落在了篝火堆里,着了起来,见有卫戍打水前来,赶忙劈手夺过那水桶,哗啦一声,倒在自己衣袍之上。
呼啦一声,那紫色的袍子原来只烧了一个后摆,却在那水浇上之后燃变全身。
麒麟服男子当下惊骇的倒地打滚,然那火却越碾越旺,丝毫未有灭掉之势。
当下那拿水的卫戍也不敢再上前浇水了,只得脱下自己的衣服,扑打着男子身上的火苗。
这突然的惊变发生在须臾之内,电光火石之间,他仿佛才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这水有问题。
刚想回头制止身后跟上前来的人时,便见身后的人早已将那水桶里的水倒在了着火的营帐之上,火势突然如游龙火蛇一般,开始游走于人身之间。
那几个拿灭火的人怎么都没有想到,明明是救火,怎么得最后那火势竟然引燃到自己身上来。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便扔下水桶往地上打滚。
火势滔天,滚滚浓烟呛的人眼睛都睁不开,这处广场已早被火势包围了
而在场八百多飞鹰骑早已因食用了羊肉而腹痛难耐,此刻又见这诡异的大火,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军纪军规之类的。
争先恐后的向着那处,唯一没有火光之地冲了出去。
雁丘啐的一声,将口中咬的狗尾巴草根吐掉,晃了晃脖子,兴奋的踮着脚,握起了手中的钢刀,龇牙一笑
“也许你们感受被人追着砍的感觉了。”
手腕翻转,明晃晃的钢刀反射着冷冷的金属光泽,那一处倒映于火光里纤瘦的身影,手起,刀落,血溅,手起、刀落、血溅。
空中还有飞出的箭,由远而近,隔三人便射杀一人,隔五人便射杀一人,极其有规律。
这一夜,大火燃尽是几百营帐,暮色晨起,隐隐有薄烟荡荡。
山间烟岚里,尸首满地。
当谢玉穿着亵裤冻的鼻涕横流,从树叶子堆起身向着营帐地走回时,便见到了这副情景。
他看见两个人正大光明的每个倒地的尸体身上乱翻,并将值钱的东西塞进包袱里,然后堂而皇之的从他面前走过,姿态潇洒,步行稳健。
尤其是那走在前面的人,简直是趾高气昂……
他恍惚才明白过后,自己真的逃过一劫。
晨起江湖白,潮来天地青。
北地的暮春,在一湖芦苇荡里还稍显得稚嫩,新抽的芦苇叶子仍旧是嫩绿的,旧年里的芦苇花还长于枝头,未散落尽。
风起波光粼粼,映带着流光霞飞,潇潇烟波里,一人双臂展开,迎着邻湖而来的暖风,做拥抱之姿。
有月白长袍的男子走近,姿态洒脱的坐于她身旁的湖石之上,斜斜的靠着,一派慵懒姿色里,却显得飘逸如仙。
“罗先生有事先行,让我转达一声。”
正在拥抱春天的雁姑娘闭目,感觉着习习春风懒懒道
“知道了,这家伙神出鬼没,走了也好,怪吓人的。”
凤萧轻嗤“好歹人家救了咱们一命。”
雁丘咧嘴一笑,这一刹间的明媚连春光也失了颜色。
于芦苇割碎的光影里,见那少年打扮的女子明眸善睐,如这面前一汪春水,盈盈一动,便漫山的桃花便落满了湖面。
她极其潇洒的一撩衣袍一屁股坐在了岸边礁石上
“说的也是,你什么时候走。”
凤萧眼底微讶,脸上渐渐浮起笑意
“你都知道了。”
雁丘并不接他这话,只问道“你是如何看出那两姐妹的问题?”
笑了笑,凤萧抬眸看着面前这碧波万顷的洛河
“一开始只是有些怀疑,后来她提到自己是叶冉的外甥女时,才确认她们是冒充的。”
雁丘惊讶的阿了一声,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这么说,小五受伤我也有不可饶恕的责任了。”
言毕看了一眼,在不远处拿着册子背书的孩子。
“也不能全这样讲,她们靠近你是有目的的,也许并不会真正伤害到你,至于小五,我想应该算是个意外。”
“哦……”
雁丘低头头,数着脚下礁石上的纹路。
似是感到她心情有些低落,凤萧并未在多说什么,只是陪她一起,望着万顷碧波,湖光山色,春意迟暮……
此刻时光宛如缠绕于指尖,听细流如沙漏般。
细碎的阳光,透过芦苇从折射而来,风里隐隐带着芦苇的青涩之香。
哪里飘来炊烟,于这清明空直上。
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
河上有白鹭临水而飞,几叶乌篷船于长槁中远离了岸,荡起一层碧绿的水花,船上有俏丽的渔娘立于船头高呼一声
“几位,可是要去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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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特别能听取别人建议的人,话说为什么没有小仙女给我留言呢,快出来,咱们谈谈交流下看文的心情,或者一起八卦下也好呀。
投思索于青史,辨善恶于红尘,追人性于灾难,问正义于困顿,原文出自余秋雨的何为文化一书,我觉得很好,便照搬来,故在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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