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继续前行,出了城门数里地,木轮碾在官道的雪上,发出吱呀的声响,偶有几只寒鸦立在树梢之上,见有人声过,扑腾而起,惊落一片雪雾。
雁丘坐在车上,晃动着脖子。
对面那上将头上斗笠摘下轻放一边,眉宇间难得的一丝暖意
“谢谢”
雁丘不看他,活动着脖子道“谢我什么,没当众喊出来让那些人宰了你?”
她说话带刺又极其恶毒,眼中尽是挑衅之色。
顾南风不语,摸出那一块羊脂白玉放于车内案几上“我想你终有一日用得到的。”
便轻扣车门三声,马车戛然而止,片刻有人上前掀起帘,那少年下车,到了后面的马车上。
桑梓上来,往她面前的火炉里加了炭,方才道“你竟然可以自己扮做丫鬟,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在那么多男人面前,唉!”
雁丘轻轻闭眼,倚在后面的美人靠上“桑姨,在我心里从来不存在什么尊卑阶级之分,脸生出来便是让人看的,我帮那孩子,仅仅是因为师傅需要我去助他。你与师傅在我这里要比我那左相老爹更重要。”
铜炉里的炭火滋滋做响,车内的热气氤氲,如此刻划过桑梓心中的暖意一般。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那件事?”桑梓拿起铜炉上的茶水壶,给她与自己斟了一杯茶漫不经心问道
雁丘起身掀开一角车帘,望着连绵不尽的山峰目光远若空山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她还在,她离开前的那一天,到我床前来给我说的话,每一句都很清楚,如刻在这里一般。”她指了指脑子。
桑梓呼吸一滞,似是有些诧异,当年五岁的孩子能理解得了吗?
半晌桑梓道“当年的事,我们不是有意要瞒你”
雁丘笑了笑,那一笑间,仿若是春风拂绿的江南岸,杏花烟雨垂杨柳,又仿若是极北塔尔雪山之颠那万年不化的皑皑白雪里,长出千百年前遗留于冻土的雪莲。
连带着眉目生姿,如明月摇曳于千顷碧湖之上,荡起的朦胧水汽。让桑梓一瞬间迷了眼睛,这母女二人何其相像啊。
“桑姨,你不必解释,我信你。”
两人相视一笑,皆不再多言。
很多时候再亲近的人,也会有自己的秘密,她是个来自现代的高级知识分子,更加懂得越是亲近,越是要尊重,越要保持距离。
马车到了城北雁陵,雁丘跳下马车,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看后面,风刮起车帘,里面空空如也,想来那孩子已经离开了吧。
她用手掂着那孩子留下的玉,慢悠悠的走在石阶上。
漫山遍野的松柏雪后依旧挺拔翠绿,入门处栽种的几颗梅树,早已开的如火如荼,灿若烟霞,想来也算是雁杯有心,知晓她母亲喜梅,便在陵墓建成那日命人栽种于此。
十二载光阴,那梅早已生的挺拔如伞盖。
层叠苍翠的的玉梨山脉,远远望去,呈现绵延不绝苍龙之势,雁丘将披风交给身后的丫鬟。
转头对桑梓道“我刚见那边山上有野兔子出没,等我抓来给你打牙祭。”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便施展轻功飞了出去,一起一落间,便飞出数丈远,消失去山间树林中。
冬日的山林格外萧条,雁丘手里拿着简易改装过的弹弓,眯起一只眼睛瞄准了十丈之外的那只灰兔
“嘭”
一声闷响射了出去,那兔子在弹跳的瞬间倒地,后腿蹬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雁丘高兴的咧着嘴奔过去,想着这古代生活真他妈幸福,不用为生计发愁拼命加班工作,不用看上司脸色,忍气吞声。
不用写论文报材料,烧脑掉头发,更没有渣男背叛,气得你吐血。
空气清新,有吃有穿有房住,还有用你还房贷,偶尔还能出来野个餐,尝尝这没有污染的兔子野鸡,喝两口这山间清泉,这样的人生真特么痛快啊。
然,她这厢还未感叹完,便嗅到一股血腥的气味,她身形一顿,停下脚步,仔细辨别,味道若有似无。
突然,身后四点钟方向的某个树后动了动,她霍然转身,就见一人,身那树后滚落下来,肩上还插着半支断剑,地上斑斑血迹,想来也是伤的不轻。
那人于她身前三步停下,她拎着兔子上前一步,这人怎么有些眼熟悉呢,好像从哪里见过似得。
她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终于想起来了,这家伙便是那日在梨香园内被自己扔下山崖下的男色,不过这男色今日看起来并不怎么潇洒阿,浑身血迹,衣衫被砍破,肩膀上的伤口还向外涌着血。
雁丘再上前一步,伸出脚,踢了踢那人,那人闷哼一声,仍旧不动,再踢一脚,依旧不动,她忽然仰天一声长叹,嘴里念念有词“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拎起兔子转身便走。
刚走了五步,愤恨的转过头来,将兔子一扔,一边拉起那人,一边骂道“特么老娘今年运势真是不好阿,刚送走一个麻烦又来一个麻烦,哪有我这样苦命的人。每次都要干体力活。”
她抬手封住那人穴道,绕到他身前将他背起,一边背一边骂“你丫的吃什么长的,这么重,死猪一样。”
山路上的雪被踩的嘎吱嘎吱做响,有一瞬间,她仿佛听到身后那人发出一丝轻微的嗤笑声,她赶忙停下来,回头见那人依旧紧闭着双目,想来是自己累的耳鸣了。
这陵墓她每年都来一次,只不过以往是清明前后,今年情况有变,她背着那人绕过前门看守,到了后门外,还未进门,便吆喝一嗓子
“桑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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