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尚晚生病期间正是各家新弟子入门的时候,吴夫人不得不把不能行动的儿子留在蓬莱自己回随州打理各种事务。叶秉之和谭谪也一直在忙,照顾苏尚晚的事情落到了平卿和几位芳华弟子的身上。
平卿绝对是尽职尽责所有事情都尽可能的亲力亲为,他成了最希望苏尚晚好起来的人。可惜苏尚晚的病情反复无常今天看着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可是明天就又不行了,搞得方平卿心力交瘁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药方换了一个又一个,那几位芳华弟子都开始怀疑人生了。无论是脉象还是症状看上去就只是普通的伤风感冒,可是就是反反复复的不肯好。
“难道我们都是些草包?”芳华弟子这样质问自己。后来来了一位师尊也开始怀疑自己是草包了,不过师尊就是师尊比起那几位弟子还是多几分经验的,下狠心开重药,还真的给拿住了。十月下旬开始苏尚晚逐步好转,并且没有再次复发。
十一月初九蓬莱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新入门弟子的相关事宜全部安排完毕,苏尚晚也能自己出门到处转转了。
谭谪前来探望苏尚晚得知梁子宁始终没有回兰州,心里很是震惊,莫非实在京城遇上什么麻烦了吗?越想越担心,谭谪和师父说明了情况连夜奔向京城找人。
梁子宁,你是不是还在京城,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回家?
兰州的小猫在风中死去,师叔把它埋在一棵胡杨树下。
楚科收到了陈愈疏的来信,新娘已经把嫁妆准备好了,只等着良辰吉日一到便可回到夫君身边,从此生死相随。
已经容不得楚科犹豫,他必须开始着手成亲仪式了。兰州府上下一片喜庆氛围,楚师兄即将迎娶以为门内的女孩为妻,大家以后可以天天看到大嫂,楚科不必忍受离别之苦,这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有师叔有点不满质问楚科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来找长辈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了决定。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楚科已经答应了芳华答应了陈愈疏,现在反悔就太伤人了。可是距离婚期楚科就越是担心起来,他要怎么和苏尚晚说那,他要怎么面对苏尚晚那?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他的感受,明明是不喜欢的,真的是不喜欢的吗?
蓬莱的暖阁里,方平卿两手拢在袖子里坐在坐垫上半张脸压在矮桌上,百无聊赖中睡的天昏地暗。头发遮住了他的面孔这使得他流口水的不雅一面得以隐藏。窗外大雪飞扬,北风夹着雪花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大概是因为这个睡姿没什么安全感,那风声稍大一些平卿别皱起眉头哼唧几声。
叶秉之紧挨着平卿坐着,两人双腿相靠十分温暖。叶秉之一手举着一本诗集一手拍着平卿的后背,安抚那个睡的宛若疯子一样的人。
细细的发丝被口水打湿黏在脸上,平卿却浑然不知,在他的梦里正和谭谋一起在院子里散步搓雪球。
雪球越搓越多,渐渐的堆成了一个小山。他和谭谋商量着要把这些雪球统统塞进谭谪的被窝里,让他没办法睡觉。这时平卿却感觉自己的双腿一寸寸冷下去,逐渐没了知觉,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他急的直哭,脸上又冷又湿。谭谋跑过来查看一撩衣服却看到他的腿变成了石头。谭谋说必须要把这腿砍掉不然的话病情会不断发展最后整个人都要变成石头!平卿一下就被震住了哭着喊着要谭谋快点把自己的腿砍了,谭谋也不含糊,凭空变出一把大砍刀手起刀落,鲜血喷涌而出糊了谭谋一脸。谭谋咚的一声倒在了雪地里,平卿不知道谭谋怎么了喊他他不应想要查看他的状况可是没有腿不能动,急的平卿倒在雪地里出了一身汗。
平卿猛的从桌子上弹起,下意识的吸了吸嘴角的口水脑子还在混沌状态,他望着正前方的空气出神。忽然想起来自己被砍腿的事情赶紧伸手去摸,腿还在,而且还热热的的,这才发觉自己做梦了,哎呀真是傻。
“做噩梦了?”秉之并没有因为他这一连串的举动而惊讶,他依旧捧着那本书看的认真。
“我梦到我的腿变成石头了!”平卿一边舒展四肢一边回答。
秉之这才歪了歪书页斜了平卿一眼“你这样盘腿坐这么久怎么不可能不腿麻。”
平卿揉着自己的双腿嘿嘿的傻笑,梦里谭谋举刀的样子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忽然他想起了自己忽略很久的一件事。
“你有没有听说过钰亭这个名字?”他问叶秉之。
“没印象。”叶秉之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答完以后用手指捻着书页翻过了一页。
“哦,好吧。”平卿又开始打哈欠了,用袖子蹭了蹭脸上的口水,身子一歪向着秉之的怀抱倒去。
他笑嘻嘻的躺在秉之的腿上双手抱住秉之的腰,小脸在秉之的腹部来回磨蹭。
叶秉之可不是坐怀不乱柳下惠,他是开过荤吃过肉的,更何况现在作乱的是自家人,怎么可能放任平卿如此挑拨毫无反应。
低头向着看去,平卿正一脸坏笑,感觉到平卿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上游来游去,他没好气的说道“坐起来。”
平卿撅起嘴巴有点撒娇的说道“不,我困,我要睡觉。”
“刚刚吃午饭的时候不是很精神吗,怎么现在又困了?”
“哎呀,犯困,犯困吗,吃饱了饭就困。”平卿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你要是困了回里屋睡去。”
“那你陪我一起,我要靠着你,不然我睡不着。”平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敲打秉之的后背,眼睛也眨巴眨巴的,暗示的意味太过明显。
把手里的书一丢,秉之扭着平卿的两只胳膊把他揪了起来。
“你知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你都不知羞的吗!”
“今天这种天气又不会有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吗……”
秉之的手一松平卿立刻又靠了过去,趴在他怀里乱摸“你别和我说你不想,难得我主动,快点吗……”
“不行。”叶秉之回答的义正严辞。
平卿翻了翻白眼心里满是挫败感,想着还是原来的秉之好,当初自己勾勾手指眨眨眼睛就能做到的事情怎么现在变得这么难了。
“你现在怎么这么冷淡了……”平卿窝在秉之的怀里谈谈说道。
“不是我冷淡,是你太.....太.....”
“太?太什么?”
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秉之是能是说了一堆的太,却没了下文。
“太什么吗,放荡?不知廉耻?热情似火?”平卿整个人都凑到秉之脸上,秉之退一点他就近一点,一点点距离都不肯拉开。
忽然听见里屋里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苏尚晚的哀嚎惨叫。
冷不丁的一声嚎还真把平卿吓到了,整个人挂着秉之身上眼睛直直的望着里屋的屋门。
“是谁把桌子撤走的!”
平卿这才听出是苏尚晚松了一口气和秉之对视一眼两人向着里屋走去。
苏尚晚趴在地上自己给自己揉屁股,窗户还是开着的风带着小小的雪片飞进屋子落了一地。
苏尚晚明明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窗户下面是一张桌子高度刚好和窗台齐平,一抬腿搭上桌子,在从桌子上跳下去刚刚好。今天本想着场景再现一把再吓唬吓唬方平卿顺便耍耍帅,就没想到啊,那桌子没了,现在换成了一只矮箱子放在窗台下面。苏尚晚翻身而入却扑了个空,整个人摔在了箱子上又从箱子上滚了下去,屁股先着地,那叫一个酸爽。
叶秉之对着趴在地上的苏尚晚翻了一个白眼,直接抬腿从他身上迈了过去,伸手把窗户关上,转身对着苏尚晚说道“有门不走怎么偏偏喜欢爬窗户。”
“我乐意怎么了!”苏尚晚伸着脖子瞪着眼,反正自己做的不是犯法的事情不怕他姓叶的。伸手对着叶秉之一指“说,是不是你把桌子挪开的!”
秉之点点头,没错就是他挪开的。从上次苏尚晚从窗户进来之后秉之就发现了这个桌子在这不行,当天晚上就把屋里的家具位置给换了,为的就是防止这个随州小师侄再来那一套。
平卿弯腰把苏尚晚拉起来,帮着他拍拍身上的浮雪,客房离这里也是有点距离的雪又这么大,苏尚晚没打伞肩上头上落满了雪片,摸上去又冷又湿。
“今天这种天气你怎么还乱跑,要是病情在发作了怎么办。”平卿关心的说道。
“今天这是什么情况温柔贤惠小娇妻?还是我的突然造访搅了你俩的好事,担心我出去乱说。”这本是开玩笑的一句话没想到真的中了,平卿一听他这么说以为他看到或者听到什么了脸上刷的一下就红了。
见到平卿神情有变,苏尚晚忍不住贼笑起来“不是吧,师叔,都多少年的老夫老夫了还这么按奈不住。”
平卿双手捂着脸跑到秉之身后躲起来了。太丢人了,这一辈子恐怕都不敢再做这种事情了。
“有什么事快说别在这胡说八道。”叶秉之没好气的说道。
“别啊!”苏尚晚故意绕到秉之身后打趣平卿“怪我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师叔你可要原谅我啊。”说着伸手去拉平卿的袖子想着学那些娇小姐拽着他的袖子卖卖萌撒撒娇,却被秉之一巴掌打了回去。
“老实点我可是你师叔。”平卿有秉之撑腰气焰异常嚣张,想想苏尚晚生病那会他那副如同小绵羊般温顺的样子显然都是装出来的。
“唉,我都要走了你们两个还欺负我。”苏尚晚仰天长叹,双手背在身后像个老干部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
“你终于要回家了!”方平卿说道。
“走好不送,一路顺风。”叶秉之说道。
苏尚晚一脸黑线“你们两个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平卿眨巴眨巴眼睛“没有,错觉。”
“哎呀,我就是个没人疼的可怜虫啊!”苏尚晚说着往床榻上一躺扯过被子盖好“明天天一亮你们就看不见我了,方师叔你会想我的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对我的照顾我都会记得。”
苏尚晚对着方平卿伸出双手“来吧,给我个离别的拥抱!”
叶秉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三步上前掀起被子对着苏尚晚大吼“你给我滚起来!”
“啊!叶师叔,我是个病号,病号!啊!”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相比起蓬莱的宁静温暖依依惜别,刚刚经历过最高权力交接的京城这边可谓是阴云密布,这阴云不仅仅出现在天空更出现了不少人的心里。政治这个东西就像是无差别攻击的大铁炮,所有人都可能被这炮火波及,那怕你就是那个点火的人。
谭谪虽然人在京城却处在铁炮的攻击范围之外,他只是想来找找看梁子宁是不是还在京城。这么久还不回家虽然一直有在给兰州传信,但是还是有些让人放心不下。
谭谪大概是看了黄历挑了个好日子出门来的,一到西集市就碰上了大户人家在街口大散钱财。
那人家搭了高台,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全都站在台上向下撒铜板碎银。说是因为家里刚刚躲过大难,在这里行善事报福音,也算是应应祸福相依。
谭谪被人群堵在了街口寸步难行,人群之中既有衣衫褴褛的乞丐也有摇摇晃晃的酒鬼,不过更多的还是在附近店铺做工的伙计们。他们多家带口背井离乡,用自己的双手养活着一大家子人。妇女是不能外出做工的,女人们就只好没日没夜的纺线织布刺绣,熬坏了眼睛粗糙了双手。
勤勉的人家尚能度日,而那些有病人或者孩子多的人家连果腹都成了问题,他们做了这个京城里最苦最累的伙计,一年的收入却比不过那些商人一日的收入。
每当看到人间百态谭谪就很庆幸自己是个有慧根的人,因此他现在吃穿不愁生活安定,他不必担心家人的安危冷暖,只有一个调皮的弟弟偶然使他操心,可这比起眼前这些人所承受的痛苦与压力不过是蚊子叮咬。
谭谪游离在人群之外,偶尔扶起因为抢钱而跌倒的人。
然后他就看见梁子宁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手里捧着不少铜板碎银一溜烟的绕过拐角不见了。
还没进行踏破铁鞋无觅处,直接就迎来了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怎能不说是一种缘分!
谭谪紧跟在梁子宁身后,顺手把他无心掉落的铜板一一拾起,梁子宁总是这么冒失。
一路走着过了三个街口最后停在了一个堆满杂物的胡同里。梁子宁从开始就知道谭谪在跟着他,但是他没有理会任凭他跟着自己来到这个秘密基地。
“地瓜一号,地瓜五号顺利完成任务,请求接应。”梁子宁蹲在一个倒扣的竹娄前说道。
“地瓜一号收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从竹娄里传出。随后竹娄被掀开一个满脸污渍的小孩子探出半个身子,已经是十一月了孩子身上却还挂着单衣。
孩子接过梁子宁手里的铜板放在地上一个一个的数了起来,孩子数的很大声,一边数一边用袖子擦鼻涕抹到脸颊上冻成了冰道道。梁子宁看着心疼伸手帮他抹去脸上的冰鼻涕,弄了一手的黏腻抬手就想往衣服上抹。
帮助小孩子这到是梁子宁爱做的事情,不过这个随手抹鼻涕倒是第一回。
“你没带手帕吗?”素爱干净的谭谪最见不得这种事情,快步走过去拉过子宁的手一顿猛搓,原来的时候梁子宁嘴巴一扯还没开始掉眼泪谭谪就开始掏手帕了,生怕他用袖子抹。
“地瓜五号!这是谁!”孩子猛的从竹娄扑出,把那堆铜板碎银盖在身下一个都不肯露在外面。
梁子宁一脸严肃的看着孩子说道“地瓜一号,这是我的朋友是值得相信的伙伴。”
“哦!那太好了!”孩子坐了起来伸出一只脏兮兮的小手“很高兴认识你,要加入我们吗,你可以做地瓜六号!”
谭谪望着那只小手尴尬万分,他对这种幼稚的过家家游戏自然是没兴趣的,然而已经有人为他做出了决定。
“好啊!他一直想要加入我们!”梁子宁说着拉过谭谪的手塞进孩子的小手。
好凉,就像握住了冰块。
谭谪心底一软收拢十指把那个小小的手掌包在自己的手里,希望能传给他点温度,虽然他现在还没能看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要是个女孩子的话自己的这个行为会不会不太合适。
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很开心自己的小团体又多了一位新成员,而且还是位看上去非常可靠的大哥哥。
“从现在起你就是地瓜六号了!以后无论我们抢到什么都有你的一份。”小孩子天真可爱,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毫无防备,全然把谭谪当成了可以信赖的人。
谭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