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尚晚把莲蓬全都塞给楚科自己手里只留一个剥个不停,完全不把小弟子的难堪看在眼里,拽着楚科就走了。
“人家这是要给师尊的你怎么能抢来!”楚科说道。
苏尚晚把莲子塞进他嘴里“他骗你的,闭关的人可不会想吃这些东西,他一准是自己嘴馋摘来吃的,舟山有规矩这莲蓬不能随意采摘。”
“不就是个莲蓬吗,怎么就不能吃了!”楚科越嚼越香,苏尚晚一直剥他就一直吃。
苏尚晚说道“这莲蓬还和你有关系那。”
“啥?”
苏尚晚把手里的莲子递给他解释道“原来的舟山弟子就住在山里的一个院里,那时候各家玄门虽然是身怀异术以一当十却不受待见,都比较拘谨舟山四面为水常有风患更是难受。后来乱世狼烟群雄并起,各路政党为拉拢玄门人士纷纷慷慨解囊,蓬莱阁也是在那时开始走上辉煌。舟山先祖得了钱财以后一心想要扩建舟山五雷寺,一天夜里梦到自己化成青烟飞到了一统大帝的行宫阿房宫里,游历一番以后见到有人放火一时心急从梦里醒来,梦里阿房宫的繁华烂漫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于是立刻决定照着梦里所见重建舟山。前后一共修了七十四年,落成时正是你们楚家平定天下之时。楚氏开国之君吸取乱世教训亲临舟山与天下玄门签订契约,国家愿意拿出银两供养弟子,但是玄门不可干政。当时先帝在舟山一处荷塘里丢下三颗莲子,来年竟生了一片,而且莲蓬四月成熟味道极佳。”
苏尚晚说完自己往自己嘴里放了一颗,细细的品味起来。
楚科望着怀里的莲蓬喃喃说道“原来是我家祖宗种下的啊……”
“所以你得多吃点。”说着又递了一颗说去。
楚苏二人一路走一路吃,兜了一圈又回到祠堂,隔着老远就听着谭谋还在那喊。
“哎呀,我错了,再也不敢了,饶命啊,啊!”
苏尚晚推门而入,谭谋心虚以为是师父回来了赶紧回头看去,原是虚惊一场,拍了拍胸脯也不搭理苏尚晚和楚科,自顾自的继续演戏。
“啊!不行了,要死了,哎呀妈呀,累死我了,喝口水。”谭谋端起一旁的茶碗狂喝两口。
苏尚晚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到谭谋旁边“呦,还没完事啊。”
谭谋抢过苏尚晚手里的莲蓬自己手脚麻利的剥了起来,一边剥着一边抬头问行罚弟子“还有多少?”
“还有五十。”
谭谋剥的比苏尚晚还要快,一问一答之间竟然已经剥好了一个,手腕一动丢进嘴里“哎呀,我感觉我这嗓子要废了!”说话间手里又剥好了一个。
楚科站在一旁看着谭谋手指如飞,一个个小小的莲子从他的指尖飞进他的嘴里,整个人都惊呆了,这也太快了吧。
“你可真快。”
楚科挨着苏尚晚坐下学着谭谋的样子自己也试着剥了起来,完全不行啊……那小小的莲子根本不听话总是从指尖滚落,捡起来又落下,落下又捡起来,如此往复循环楚科觉得心烦意乱他最搞不来这种细致活。索性狠狠一丢,眼巴巴的等着苏尚晚投喂。
在谭谋的“哀嚎”中,天色忽然暗了起来,祠堂里前一秒还是阳光满地后一秒就阴郁起来。风声响起,门被猛的吹开一声闷雷过后大雨倾盆。风带着雨丝飞进祠堂,顷刻间撒了一地。
“怎么这天变得这么快啊!”楚科惊问。
谭谋从长凳上爬起来,抽出衣服里的坐垫丢在地上“是异象,快,快去把师尊叫出来!”
行罚弟子立刻领命而去,瞬间风声盖过了一切。祠堂的门根本关不上,苏谭楚三人站在门口被吹的睁不开眼睛。空气里到处都是翻飞的不明物体,不知是谁的被单被雨打湿紧紧的贴在柱子上。
楚科本以为只有在兰州才有这么厉害的风,结果到了山清水秀的南方风还这么大!
三人正风中凌乱着,忽然有这么半本残书迎面飞来,三人慌忙下蹲那半本书啪的一下打在祠堂的地上。谭谋和苏尚晚互相看了一眼立刻冲出屋檐,站在院里抬头看去藏经阁上木窗大开,正有弟子正站在窗边努力抢书关窗。来不及了!不少书籍被风带出藏经阁正在半空中肆意飞舞。
“我就说你家藏经阁修这么高容易出事吧!你看!”苏尚晚说道。
谭谋瞪了他一眼“乌鸦嘴!还不快帮我抢书!”
两人立刻御剑升空。地面上有房屋挡着尚且如此,那半空之中风力更是吓人,又加上四处游荡的杂物作乱莫说是御剑了,就是站立也难啊!
谭苏二人无法站立只能蹲坐在剑上,一手紧紧握住剑柄一手伸到半空中抓书。身体极度扭曲,样子十分难看。此时御剑需要借助风力顺风而行,随着风的轨迹追逐书籍。雨水被风打得极碎宛如雾气一般胧在空中砸在屋顶地面上击出一层更加细腻的水域。。
苏尚晚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片追逐蝴蝶的落叶,不仅仅要扛的住风雨还要时时注意各方杂物,若是遇上纸片布片尚有一战的可能可若是遇上瓦片木块就要小心了,这种风速下一瞬间就能给你开瓢!他废了半天劲才得以靠近藏经阁,有挣扎了半天才揪住几片残页立刻运气丢进藏经阁的窗户里。他与谭谋不敢相距太远,这种情况下还是互相保护着最好,毕竟没人身后长眼睛!
在舟山几乎每年夏季都有强风过境,谭谋并非第一次在风中御剑,因此即使面对如此管理他也有心情骂街。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今天的风来的格外的早啊!今天藏经阁是哪几个王八蛋当值都不知道关窗户的吗,混蛋玩意……”
正骂着不少后辈也纷纷御剑而来加入抢书队列,谭谋此时才严肃起来警告大家要聚在一起互相警示。
楚科看着半空中摇摇欲坠的苏尚晚手心里直冒汗,一边抬头看着一边随着舟山弟子一路向着藏经阁奔去。
众人聚在藏经阁周围有在空中飞的,也有在地上跑的。抢到书就从窗户里丢进去,还有个二货没抓到书抓住了一个人的衣领手上一使劲那个人就飞进藏经阁里去了。
楚科进到藏经阁里里面也是一片混乱,从外面丢进来的书籍残页落的到处都是,从一层到最高的九层全是一片狼藉。那些没胆子风雨御剑的就在藏经阁里分拣书籍,楚科也加入进去跟着几位舟山弟子坐在一层的地板上,就着火盆运气烘干一张张书页。因为潲雨的缘故不少书架上的书籍也没能幸免,地板上一片湿滑稍有不慎就得摔个大马趴,就刚刚那个被二货丢进来的弟子从窗户飞进来屁股着地,打着滑借着力滑出几米远直到后背撞到书架上才看看停下。
舟山弟子把打湿的书籍都搬到一层来分拣,并非是搬上搬下的觉得有趣,只是这藏经阁一层更比一层小只有第一层面积大藏书少,能容纳多人同时工作。
楚科搞不来拼接工作只是坐在火盆边接过舟山弟子递来的书籍一一烘干。
楚科一页页烘着也一页页看着,虽没时间细读但也可以一目十行的略上一略。其中一本名叫《经典差劲集》给楚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仅仅是因为这名字起得太过莫名其妙,其内容更是让楚科目瞪口呆。
此书翻开第一页是一片名为《阿房赋》的文章,文章不短占了整整一页纸,落款是“舟山先祖”,最好玩的是在文章最后不知是谁用朱砂写了一句评语“这真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写景文!简直不堪入目,必是庸人所做。”
楚科看到这里心里一惊,心想这写评语的是谁啊,口气也太大了吧!如此污蔑舟山先祖的一本书怎么还被好好的放进藏经阁那!
怀着好奇的心情楚科翻开第二页,这次是首无题小诗“青丝白发翠玉簪,桃花散尽早春寒。君在青山不思月,依门自问何时还。”落款是“长水”。楚科小声读来感觉似乎有那么一份美人独守家乡盼望夫君归来的意境,简单易懂,这位长水先生应当是听闻了什么故事有感而发,可是楚科一看评语顿时就呆了,评语只有四个字“无病呻吟。”
我去!如果如此也算是无病呻吟的话那天下文章岂不是大多都是些无病呻吟的产物了!难以苟同!
楚科继续翻页,大多是小诗长赋,落款的人名也大多闻所未闻。直到他翻到最后的几页,一首小词引起了楚科的注意,因为这首词的落款是叶秉之。
小词题目是《中秋月明》
内容如下:
“月明多被云妨,舟短总可远航,山河苍茫,过眼如觞。与卿对坐只诉衷肠不话凄凉,抬手已是鬓如霜。遇卿于年少轻狂,醉酒斩华芳,纵分离,难相忘,登楼远望,心悬一缕,软玉生香。”
楚科认真默读几遍,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卿字一语双关,读起来甚有意识,平时只知道叶秉之功夫了得没想到还有这等本事。
再看评语“女儿家才写这种东西,垃圾东西!”
“嚯!”楚科叫出声来,附近弟子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感觉到众人的视线楚科心里不好意思,立刻抬头说道“没事,没事,你们忙……”他这一抬头才发现这藏经阁里不知何时已经掌起了灯,外面风声渐小,雨声却厉害了许多。一层的窗户早已全部封死,天色极暗宛若黑夜。
楚科低头又翻了一页,这下是个极熟悉的人了,苏尚晚,哎呀!恭喜小苏苏也顺利入榜!
题目也是《中秋月明》,却是首小诗。
内容如下:
“彼时乘风访琼楼,把酒问天时几何。
云不遮月银光漏,人情尚短月自盈。
燕满棂窗歌满楼,山雨满城风不休。
只恨此身独倥偬,共明月长厢厮守。”
楚科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真没想到苏尚晚还能写出这种东西来,他不是没见过苏尚晚写诗,只是多是些酒后胡言,仅有的几篇正经文字也写的豪情万丈,什么旌旗铁甲,马蹄风沙,像这种偏向柔情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真的是苏尚晚写的吗?
评语“傻子才写这种东西!”
“哈哈哈……”楚科低声笑道“傻子才写,哈哈哈。”
“看什么那这么开心。”
苏尚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楚科赶紧合上早已干透的书籍放在一边,又另取了一本烘烤起来。
“啊,没什么,你们那边完事了?”楚科怕他深问从而知道那书上的评语赶紧转移话题。
苏尚晚浑身上下都是湿透的,头发衣角滴滴答答的全是水,一滴滴的砸在地上已经在脚下积起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苏尚晚一把扯了发带,紧挨着楚科坐下烤火“嗯,能抢回来的都抢回来了,还有一些随着风雨飞远了,需得等雨停的派弟子在周围山林里找。”
“啊?这怎么找啊?”楚科问道。
一块长毛巾从远处飞来直落在苏尚晚的头上,不用回头,敢这么做的这藏经阁里只有谭谋一人。
此时的谭谋正在安排弟子们尽快进行分拣拼接工作,师尊迟迟不肯出现现在他是这里最年长的舟山弟子需要担起责任保护好一众小辈。所有残页都要找出所属,缺损的部分一律登记造册以备后续复原之用。
“能找到的”苏尚晚一边擦头发一边说道“这五雷寺三年是山,正前方又有个真寺庙挡着,书页很可能是挂在周围山林树稍,用心找的话能寻回不少。”
楚科摸着手里的书页眼睛不住的瞟向那本经典差劲集,轻声说道“这些书是不是都很重要啊。”
苏尚晚点点头“嗯,玄门的书多是些玄妙之作,常人得了若是利用不当怕是会生出事端。”
雨声已经完全盖住了风声,谭谋走到一扇窗前推开一道缝隙向外看去。天色比刚刚更加阴沉了,雨滴连成银线笔直的砸在屋顶地面。纵使是把排水工程做成全国典范的舟山五雷寺也无法抵抗如此大的降水量,地面积水严重。好在房屋地基都打的比较高还没有雨水灌进去。
合上窗户迈开步子向前走了两步。
“咣!”“咚!”一层的门窗全部被一股强风吹开,刚刚开窗时明明已经几乎感觉不到风了!怎么会!
等带着雨从藏经阁的一层穿堂而过,风雨中所有人被吹的摇摇晃晃呼吸困难。所有的火光瞬间熄灭刚刚还灯火通明的藏经阁漆黑一片。站立的人脚下打滑,重心不稳纷纷跌倒在地,或跪或坐的压在书上。几乎是下意识的苏尚晚一把搂住了楚科,谭谋半蹲着身子死死的抱住了一根柱子,他是如此的幸运风刮进来的时候他正好走到这柱子旁边。
好在这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吹过以后留下一地水迹。
“快!先关窗关门!”黑暗中谭谋吼叫着。
弟子们纷纷站起身子在黑暗中摸索着关上门窗,谭谋也身先士卒的转身关了一扇。
关窗声此起彼伏,苏尚晚却觉得屁股下一股热流逐渐流过,他心里一惊慌忙站起。楚科也被迫跟着他站直身子,那股温热的暖流继续蔓延。
苏尚晚伸手摸了摸粘在衣服上的液体,有些发粘……不好!他立刻喊道“谁带了明火符!快!把灯点上!”
话音刚落立刻有弟子应声,一道道火光在黑暗中亮起,苏尚晚借着这火光看清了不断扩大的液体,他猜对了。一具还未凉透的尸体就仰躺在他脚边,心口处开了一个大洞眼睛还没合上,手里还攥着一本被雨打湿的残书。
环顾四周不仅仅是这一具尸体躺在地板上,苏尚晚略略扫过竟有七具之多,就那么的短短的关窗时间竟有七位舟山弟子殒命,而且没有任何人听到异响,七人皆是一击即破。
藏经阁里的小辈多是些还没打过架见过血的,如此场景不由得倒吸凉气,几位女弟子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出声。顿时一片沉默。
楚科推开苏尚晚准备上前查看尸体。在兰州每天都有各样的死人抬进抬出,他早已是见怪不怪并且从中学到了不少看伤识兵器的窍门。
楚科一掀衣袍正准备下蹲,又是一阵强风涌入火光再度消失。
“呆在原地!不要乱动!”黑暗中谭谋大吼着。
风中苏尚晚摸索着伸手去拉楚科,楚科也在伸手摸索他,两人指尖轻轻一碰便认出彼此立刻握紧。掌心传来的温度证明他们都还活着。
强风过后所有人心如打鼓,无论是藏经阁里还是藏经阁外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寂静一片。
楚科和苏尚晚彼此慢慢靠近,两人背对背站在一起。楚科左手握着苏尚晚右手攥着一本书,在第一次强风吹来的时候有一本书正砸到他手里,他本能的握住了。
黑暗里眼睛一无是处,即使你瞪的再大看到的也不过是几团模糊的影子。楚科集中精力去听去感受,浑身上下都紧绷起来宛若一只拉满的弓。
忽然间楚科感觉到一股温热在极速靠近。
“谁!”楚科一声大喊抬起右手就把手里的书扔了出去,书籍刚一脱手立刻砸到一个人的身躯发出一声闷响。楚科立刻伸手去抓,那人必定是闪身躲了带出一阵冷风可是距离太近还是被楚科抓住了一片衣角。开玩笑!楚科那反应速度可不是闹着玩的!
楚科发觉自己抓住了就立刻收紧五指死死攥住,黑暗中一道寒光突然出现直冲向楚科的心口,楚科眼睛盯着那道寒光手里仍是不放。身侧苏尚晚的怫然剑带着它独有的剑芒破空而来,紧接着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苏尚晚这一剑用力极猛,振的那人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其实如果不是楚科当时还攥着他的衣角他也许已经到了,可是那人身法极其轻盈灵巧宛若一只猫,就借着衣角上的那股力硬生生的站稳了脚跟。那人手腕上翻寒光再次出现,楚科猛的一缩手寒光割在衣角上,楚科感觉手上的拉扯感消失了,仅有一片凉凉的布片还留在他的指缝间。
被骗了……
苏尚晚和楚科立刻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那人已经知道硬杠必死的道理火速改变策略全身而退。后一次出手本身就是要割断衣角,他却故意多伸了几分似要砍楚科的手,留出时间让楚科缩手同时又让苏尚晚害怕误伤而犹豫。难以置信,就在那短短的一瞬他竟想到了一个如此完美的策略!
“楚科!”谭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是真的心急直呼了姓名。
楚科立刻回应“我没事,只是让他跑了。”
谭谋吐出一口气,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不好和兰州那边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