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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的风还有些凉意,弯弯的月亮带着满天的星斗照亮了杭州的一片树林。

肖景坐在一棵榆树上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直奔夜空,一颗忽明忽暗的星星映在他的眼睛里。他曾听师父说过那星星上住着神仙,这么多年来凡人对神仙的理解都是错的,他们并非没有七情六欲只是他们把一切都看的很淡,可是一旦他们认真起来便会拼尽所有去守护。

“那我那,我现在算不算是拼尽一切去守护那?”肖景自言自语,回答他的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肖景无奈的笑了笑从腰间摸出白玉箫递到嘴边犹豫了一阵终究是放了回去,又从另一边摸出一只竹笛,笛子没有漆色保持着原来的青绿色。肖景把笛子横在唇边一首他惯吹的曲子,笛子的音色不及箫来的沉稳,笛子更像是一只调皮的鸟儿,可偏偏肖景吹了这支极沉远的曲子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一位黑衣人脚步轻轻逐渐靠近,止步树下也不抬头,就这么挨着树干坐了下去。

肖景一曲奏罢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

“子宁,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肖景仅仅是在树上那一眼便认出了来者何人,这个身影从小看到大早已烂在了心里。

“我还以为你只懂的吹箫,没想到笛子你也来的了啊!”

“哎呀你也太小看我了,何止是笛子啊,什么二胡啊琵琶啊唢呐啊,我都会,像我这种能耐人除了生孩子你说啥不会!”

子宁拿出一坛美酒递给肖景“给,我听说你坠魔了还以为他们在胡说。”

黑紫色的纹路从领口爬出漫过了半张脸,肖景接过酒坛拆封就往嘴里倒。

“我也是走投无路,现在玄门不要我,魔物也不要我,我算是栽了。”肖景说的云淡风轻。

“无家可归的游子啊,你把这杯美酒饮完,我送你西过玉门,从此……”

“打住!”肖景果断打断了梁子宁“我是不会去邪教之地的,我这个人是有底线的!”

梁子宁盘腿坐直“你师父正在到处找你。”

肖景将酒坛翻转里面已是一滴不剩,随手一丢自己挨着子宁坐下来“我知道,我对不起他老人家,我没脸见他,我现在……算了。”

子宁伸手戳了戳肖景脸上的曲折纹路,肖景也不躲开还特意歪过头去方便他下手。

“以后打算怎么办?”梁子宁问道。

肖景回答“不知道该怎么办。”

子宁收了手“还是早些回去认错吧,总不能如浮萍一般漂泊一生吧,你一人还好说,珠儿那,将来若是有了孩子更难办。”

“子宁,我没想那么多。你把藏起来吧,随便哪里都好,我信你。”

子宁低着头“那珠儿那,你不管了吗?”

“哈哈哈”肖景忽然笑出声来“你个笨蛋,你藏的了我吗!开玩笑的又当真了,是不是。”

子宁低着头沉默不语。

“哎呀,别说这些了,咱们说点好玩的,我离开的这些日子你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啊?”肖景转移了话题。

“有啊,”子宁配合着说道“就在前几天方平卿和谭谋把韶华园的厨房炸了,好在人都没事,不过把珠玑琴炸坏了。”

“哈哈哈!”肖景笑的很夸张“这俩货都是从糖堆里滚大的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到处闯祸,唉,后来那,他们师父怎么罚的!”

“罚?人都没见到就跑没影了,罚什么!”子宁也跟着笑了起来。

“真行啊,你说咱们小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跑那,每回都傻乎乎的回去挨骂。”

“是苏尚晚让他们跑的,说让谭谋假借修琴之由跑到我们兰州府去了。”

肖景眼睛一亮“苏尚晚?可是随州府主事的儿子?”

子宁点点头“正是。”

“那可是个富将,与他同期的弟子里恐怕就他一个是亲妈养大的。”肖景接着说道“谭谋去了你们兰州那方平卿那?一起去的?”

子宁答道“不是,方平卿和叶秉之一起走的,谭谪也不知道他俩去哪了。”

肖景双手放在脑后仰去,整个人以一种及其放松的状态躺在树下,眼里是葱茏的树冠。

“哎呀,真好啊,两个相爱的人,游山玩水多自在啊!”

“嗯,是啊。”说完,梁子宁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接着说道“我不能多留,先走了,你自己万事多小心,帮不了你什么真的很抱歉。”

肖景也坐起来“都是我自己选的,你不必担心。唉,回去可别偷偷抹眼泪哈,别让你师父看见了又认为是我和谭谪欺负你了!”

子宁低头瞪了他一眼“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记着那!”

“打得我那么疼我当然记得!回去路上多加注意,别让人发现了容易牵连你。”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不怕这个。”

“我的好弟弟,你不怕我还怕那!”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绣花的小锦囊来手上一使劲那小锦囊就飞到子宁手里去了。

子宁用手指摸了摸硬的,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妖骨。

肖景见他一脸茫然解释道“珠儿让我给你的,这是妖族的信物带着它它们就不会伤你了。”

肖景说完忽然双膝跪地对着梁子宁行了个大礼,子宁不明所以赶紧走过去拉他“你这是做什么?”

“我替珠儿给你行这个礼,多谢你当年封门救命之恩!子宁,我求你,若是我死了无论如何求你保珠儿周全!”

“我应你,你先起来。”

“我们都是从小不知爹娘的人,我枯活了二十多年只遇到珠儿这么一个交心的,我不想她死。”

“我知道。”

“子宁,你知道吗我只有和谭谪这么两个知心的朋友,谭谪他就是个木头只懂得什么正道大义,不知道什么是儿女情长……”

“别说了……”

“他知道我因珠儿坠魔一定恨不得亲手杀了我,更要将珠儿魂魄散尽!子宁,千万不要让他找到珠儿,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有来生我一定逼着谭谪让他跟你!……”

“我求你别说了……”

肖景终于是不再说话了,从他跪下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云淡风轻都消失了,曾是白家典范的肖景如今却哀求着儿时的好友。

子宁强忍着没让泪水流出眼眶,肖景却再也无法忍受他趴在地上抱头痛哭。他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因为同门后辈的追赶他一时无奈生人坠魔,从此你向东我向西,再见就要你死我活。肖景自己都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坠魔的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别让人发现了珠儿。

子宁就在肖景的哭声里离开了树林,他必须要赶在天明之前回到韶华园。

子宁一路御剑急行降落在千岛湖的时候东方的天空正泛着鱼肚白,子宁先是深呼吸了几下扯了个漂亮的微笑抬脚正在向着韶华园大门走去。

“站住。”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子宁浑身一僵。

“不解释一下吗?”又是那个声音。

子宁转过身去,果然谭谪正站在前面。

子宁笑着走到谭谪面前“我只是在韶华园里太闷了,出来散散心。”

“散心?我从昨天早饭过后就再没见到你,你着心散的可够长的啊。”

子宁拉起谭谪的衣角“路上遇到了一只精怪,追了一段,耽误了。”

“你是不是就准备用这套说辞骗你师父。”

子宁知道自己骗不过他,从小到大子宁从没成功过,于是子宁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谎言。

“你去见肖景了是吧。”谭谪开门见山的说道。

子宁点点头。

“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已经不是朋友了,你独自一人去见他就不怕他一时性起把你脑袋砍下来吗!”

“无论他是什么肖景就是肖景!你懂不懂!”

“我不懂!”

两人忽然就这么互相吼了起来。谭谪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像个冰山一样,生人勿近。而梁子宁性格温和绵软常被形容说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般可爱却又不娇气。一个像冰一个像水,两人说话一个淡一个软,可是刚刚那几句仿佛几团火一般碰在一起,烧的两个人都是一愣。

谭谪眼神闪躲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因为面前的人已经红了眼框,他有合唱不想见肖景一面当面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一生的名誉前途难道就因为一个情字就这么随了落花流水。他不曾见过那个舟山弟子口中的珠儿,他只看到了舟山师尊那难以置信的眼神。

子宁再也忍不住了,他哭出声来低着头抽抽搭搭。

“你怎么和方平卿似的,有点事就哭鼻子,从小到大你总是这样。别人都说你性子最好,我看你就是矫情。”谭谪又恢复了以往的语气。

“对啊,我就是矫情啊。”子宁也平静了下来。

“人家方平卿哭是为了给叶秉之看,你那,你哭给谁看啊。”

“我哭给我自己看可以了吧。”

谭谪抓起自己的袖子给子宁抹眼泪“我活这么大净在你身上练习怎么哄姑娘了,你要是女孩多好,我也算是经验丰富了。现在蓬莱阁的小辈每天都在谈姑娘相好的事情,一个个眉飞色舞的,问到我的时候我一句都说不出来,我总不能和我家弟子说‘姑娘我没哄过兰州府的梁子宁我到是哄过好几回了,就是不知道算不算了。’”

“噗!”子宁破涕为笑。

“好了,你笑了,笑了就不能再哭了。这么大的人了又是个顶天立地男子汉别动不动就哭鼻子,让人见了多不好。”

“我从不在外人面前哭的。”子宁吸吸鼻子轻声回到。

谭谪叹了口气把话题拉回正轨“肖景他说什么了吗?”

子宁摇摇头“只是匆忙一面,他只是说死也不出玉门,现在人魔两不认估计要一直游荡下去了。”

“游荡,哼,他还指望能带着那个小妖精游山玩水吗,他知不知道现在多少人正在抓他,游荡?怕是逃命吧,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神仙尚有看不开的痴情时候更何况凡人那。”子宁望着谭谪的眼睛,他有多久没想现在这样和自己说话了。别人都说谭谪冷淡不好理人可是梁子宁并不觉得,肖景也不这么觉得,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犯浑一起挨打。在子宁的印象里谭谪和其他弟子没有任何区别,谭谪会故意突然跳出来吓唬他,会给他讲很多关于蓬莱阁后辈的事情,会笑话他总是哭鼻子,还会用衣袖给他抹眼泪,因为谭谪从不记得带手帕。他们曾一起在兰州府骑马射箭,一起在蓬莱阁爬高上房在主殿的屋顶上晒了好几年的地瓜干后来被师尊发现一人挨了三十尺,啊,他们还在舟山剪过一位老先生的胡子被人家一路打出五雷寺,他们还在随州府装扮疯子都年幼的苏尚晚开心,他们还在芳华宫偷拿姑娘们的肚兜,他们......他们一起做过很多很多的事情,可是后来那?后来是封门,然后那个对着他有说有笑的谭谪就消失不在了。子宁还是像原来一样对着他撒娇讨好,可是换来的只是冷冰冰的“你玩够了没有。”“也许是我们都长大了。”子宁无数次的这样安慰自己,但是今天那个曾待他极好的谭谪又回来了。

也许在谭谪的心里终究还是有那个儿时好友的,他不在多问只是低着头沉默的站在梁子宁的对面眸子深深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子宁说道“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但是我觉得还是选择信任他比较好。”

谭谪“怎么信?看着他走上不归路?”

子宁“也不一定就是死路一条。”

谭谪“那你说......”

“你俩上哪去了,一夜都不见回来。”

“你俩为啥在这。”

两个声音同时出现。

两人齐齐转身看去。

“师叔。”谭谪喊得是身穿天青袍的人。

“师父。”子宁喊得是身穿玄色袍的人。

“你俩干嘛去了?”子宁的师父问道。

谭谪先行答道“昨天一时性起带着子宁出去逛了逛,太晚了又喝了酒所以没回来。”

子宁愣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

谭,楚,苏三人尚在梦中就被师叔强行掀开被子一人一脚直接踹出门去。

三人站在门外楚科还在系衣带,谭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印子,苏尚晚朦胧间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师叔好像说了很多话可惜记不清了。

楚科打了个哈欠双手在身上摸了摸“坏了!”楚科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奔回兰州府正门前开始拍门“师叔,给张飞毯啊,我不会御剑不然怎么走啊!”

“让苏尚晚带你!到了南方替我走趟芳华宫问问我那补药好了没!”师叔在门里喊道。

“哦……”楚科应了。

“没事了就快滚!”师叔继续喊着。

楚科一脸黑线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就这么招人烦吗!

苏尚晚走过来拉住楚科“走吧,先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我记得你昨晚都吐了。”

让他这么一说楚科果然觉得胃里空的难受点点头表示同意。

苏尚晚手里掐诀佩剑怫然自动出鞘,苏尚晚轻轻一跃跳上剑身回手去拉楚科,楚科咽了咽口水轻声说道“一会儿飞慢点……”

苏尚晚点点头应了一句“行,你别怕。”

楚科这才跟着上了剑紧贴着苏尚晚的后背站好双手紧紧抓住苏尚晚的肩膀眼睛紧闭,没错,他怕高……

那边谭谋很是得瑟的在剑上跳来跳去活动身子“准备好了吗!”

“好了。”苏尚晚应道。

“嗯。”楚科也应了一声。

“那咱们出发吧!”谭谋小手一样,佩剑姹嫣立刻宛若离弦之箭向前冲去顺带着爬升高度。苏尚晚带着楚科紧随其后,说好的飞慢点那!楚科只觉得耳边全是风声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凌乱的气流从楚科的两侧呼啸而过,吓得楚科双腿都在发抖,他抖拂然剑也跟着抖,怫然剑一抖他就更抖了。

苏尚晚反手拉住他的胳膊安慰道“你不要怕,我在你前面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嗯。”楚科把脸埋进苏尚晚的后背感觉稍微舒服了一些也就不那么抖了。

师叔看着远去的三人嘴角不住的上扬,转身一个跃起就爬上了兰州府主殿的屋顶,之间他脱下外衣举过头顶用力挥舞起来,大声吼道“弟兄们!楚科走了!今天咱们放假!哈哈哈!”

顿时兰州府上下一片欢呼,众弟子纷纷模仿这位师尊脱下外衣在空中挥舞已做庆祝。

如今兰州府三位主事师尊一个闭关一个在千岛湖,而平常管理后辈的梁子宁也在千岛湖。子宁知道自己这位师叔最讨厌训练就喜欢领着弟子们瞎混临走前嘱咐楚科由他代管,结果子宁万万没有想到楚科也被这位师叔弄去了南方,现在兰州府上上下下近万人全部都在跟着这位师叔狂欢,今夜无眠,无人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