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羲疑惑询问的视线下，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你要是找到我的尸体，像我妈妈一样，把我火化掉吧。”
陈明珠望着河边的溪流，顿了顿，接着道：“然后，找个水蓝一点，干净一点的大海，将我们的骨灰撒在上面。”
农村的小河并不干净。
河流上方飘着随手扔的垃圾，浑浊，散发着臭气。
陈明珠背对着他，望着小河出神，低声呢喃，“原谅我们一身脏污，还乞求着清洗干净的一天。”
时羲握着铁铲的手一顿，再次沉默。
一个人受到的伤害，心里的疙瘩，不是短短几句话就能消除的。
他望着前面这道纤细的背影，道了声“好”。
如果这是她内心最真切的想法，他会满足。
陈明珠忽然转身，她望着他，笑容从未有过的灿烂。
“谢谢。”
背对着金黄的光，此刻的她，是如此圣洁美丽。
“谢谢你，钟时羲。”
郑重地声音随风飘扬，逐渐远去。
她身体消失的刹那，用尽最后的力气钻入了骨灰盒。
她终于可以长长久久的，和妈妈在一起了。
时羲抱着骨灰盒穿过陈水村，那些见过他的人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尤其看到他怀中的东西，面部更是惊悚，就连初次见面对他颇具好感的妇人，都悄悄地绕道躲着走。
时羲本想就此离开，但突然想起一件事，脚下一顿，拦下一人的路。
“你...你有什么事吗？”
被拦住去路的人要哭了，苦巴着脸，一个大老爷们，声音夹的比小姑娘都要温柔。
时羲怪异地瞄他一眼，问道：“陈老三在哪个医院？”
“县人民医院。”
“多谢。”
时羲离开后，那人才猛松一口气，拍着噗通噗通跳的飞快的心脏，大口喘气，“妈呀，吓死老子了。”
陈老三好似被陈明珠吓的丢了魂，双目无神地呆坐病床。
老三媳妇在一旁伺候着他，看他这样眼眶一酸，背过身去直抹眼泪。
别人说陈老三没良心，可他对她却是实打实的好。
会帮着做家务，哄她开心，对孩子也好，家里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他的身影。
陈老三是对不起郑梅兰，可她不也没了清白。
她那样腌臜的待在老三身边，才是害了老三，让旁人看笑话。
况且当年的事也不全是老三的错，她为什么还要回来找她们一家的麻烦？
而且死也不死个干净，还害了老三，这让她们娘仨以后怎么活？
老三媳妇越想，脑子里对郑梅兰的怨念越深，恨不得现在就去她坟前臭骂一顿。
病房的门轻叩两下，让老三媳妇瞬间回神。
她以为是医生过来，谁知却是个仇人。
“你来干什么？”
笑容消失，拉着脸，倒三角的眼含着仇恨，看来不是太欢迎他。
时羲轻笑，“我是一个有礼貌的人，想着走之前总得向亲家打声招呼吧。”
老三媳妇嘴张了张，余光瞥到其他人，忽然冷静下来。
这里还有外人在，她可不想丢脸，让旁人看了笑话。
时羲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故而直接绕过他，坐在陈老三床头。
他现实仔细观察了下他的眼睛，发现他是真的痴傻，心里忍不住嘀咕。
陈明珠这丫头，对他亲爹也真够狠的，难怪能化成厉鬼。
被束缚在一方的鬼魂，若是长久不得脱身，怨念必定与日俱增。
从而忘却过往，却又挣脱不了牢笼，成为穷凶极恶的恶鬼，为祸一方。
结果她刚有微弱的戾气就碰到了他，也不知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时羲捏着陈老三的下巴，幽深晦暗地瞳孔对上他无神的双眼。
“告诉我，陈明珍的生辰八字。”
“不...不知道。”
陈老三机械地回答。
时羲眉头一皱，“那陈明珠的呢？”
“不知道。”
时羲冷呵一声，甩下他站了起来。
一个疼妻爱女的男人，居然连亲女儿的生辰八字都不记得。
“人渣。”
无厘头的怒骂，让老三媳妇心底怒火腾地烧了起来。
“你凭...”
她对上时羲的讳莫如深的黑色瞳孔，好似陷入了黑沉的波浪滔天的深海，恐惧陡然在心底升起。
时羲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转身离开了病房。
宿成县。
“秋警官，领导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找我的？”
秋静霜挠了挠头，一脸不解。
她最近工作可老实了，除了偶尔摸摸鱼，应该大概没犯错误...吧？
原地猜测只能无解，她深吸一口气，雄赳赳气昂昂地慷慨赴死。
时羲刚从医院出来 ，就接到了秋静霜的电话。
得知庞妮的尸体已经找到，捏着手机的动作一紧。
“秋警官，她不叫庞妮，她有自己的名字，她叫陈明珠。”
时羲在这件事上异常的坚持。
说完，顿了一下，接着道：“陈明珠的尸体能交给我处理吗？”
“交给你？”秋静霜眉头一蹙，“这不可能。”
不管是叫庞妮还是陈明珠，她只能交给她的家人。
没有家人，也只会留给亲戚。
时羲揉了揉眉尖，心里一声长叹。
陈明珠真会给他出难题，她要求的除了最后一条没一个简单的。
“秋警官，你们既然找到了陈明珠的尸体，就该知道她生前遭遇了什么？你忍心把她交给那种人吗？”
时羲说话间一直在思考，要不要把找到原来家庭的事如实相告。
可转念一想，如果他说了，那么这件事牵扯的会更复杂。
陈明珠不入庞家坟，也必定会落到陈老三手中。
这么一来，别说完不成陈明珠的要求，说不定还会追责他挖坟的事。
毕竟他能骗骗陈水村的人，可一旦警察介入，他与郑梅兰没关系的事就暴露了。
时羲最终将这件事咽了回去，什么都没说。
秋静霜有些犹豫，她可怜这个小姑娘，也认同钟时羲，可她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决定她的去向。
“这样吧，你先过来做笔录，我去和领导谈谈。”
实在不行，她回家撒撒娇，缠她爸几天，让他给领导来个电，秋静霜咬咬牙心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