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国胜被孙秀文犀利的语气怼的一愣。
孙秀文说的什么事儿?该不会是他去找李桂香说那些话吧……
他瞬间想到了很多。
如果这事儿孙秀文真的知道了,怎么没大张旗鼓的戳穿自己呢?也没见李桂香来找自己算账啊!
所以,孙秀文这么说肯定是在诈自己。
他瞬间松了口气,撇撇嘴说:“到处有空位置你不坐,非要跑到我跟前来,可不就是故意恶心我来的,你要是不先过来招惹我,我还懒得搭理你。”
孙秀文轻嘲一声,“谁规定你旁边的位置我就不能坐了?今天李家婚事,一切李家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我既然作为宾客来到这,咱们就是平等的,你能坐我也能坐。”
他嫌弃地把椅子挪开点,坐的离尚国胜八丈远,在两人中间空出一大块位置,“别以为我乐意跟你坐隔壁,你一个二椅子,沾着你我都晦气,强忍着恶心罢了。”
尚国胜只觉得一张脸滚烫,自尊心被狠狠踩踏了。
“孙秀文,你太他妈过分了!你才是二椅子!”他怒而拍桌,刚打算好好掰扯掰扯,旁边毫无预兆伸过来一只胳膊,抓住他的胳膊狠狠一扯。
尚国胜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踉跄离开了位置,凳子都被带倒,他一回头,看见满脸阴郁的田明芳。
心里一惊:“你……”
“啪……”田明芳手快地在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掌,“我啥我,你这个二椅子,再哔哔我削不死你。”
二椅子和削都是东北这边特有的方言,二椅子形容男的太娘化,娘们兮兮。
满桌人看似没注意这边,实则都在悄悄吃瓜,听他们反复说二椅子,大家目光不约而同尚国胜看去。
平时也没人仔细注意他,今天近距离一看,尚国胜可不就是娘炮么,脸上白胖白胖的,没胡须没喉结没体毛的。
大伙眼神都有点意味深长地看向在坐的沈萍。
沈萍端起菊花水低头喝了口,一副老僧入定状,不理会身边矛盾。
尚国胜摸着脑袋怒视:“田明芳,你这个疯狗,你算什么东西你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你欠打。”田明芳盯着他的脸颊,瞳孔突然一缩。
说时迟那时快,尚国胜早做好心里准备,提前偏开脸,谁知田明芳根本没伸手,而是一脚踹在他腿上。
竟然使诈!
田明芳这个贱人!
尚国胜腿上瞬间一个大脚印,他气炸了,甩开膀子朝着田明芳脸上抡去。
“你这个疯狗,你就是孙秀文的狗腿子!”
打架方面田明芳没在怕的,以前乔丽云还在的时候她就积攒了实战经验,就算现在没了大力加持,照旧第一时间灵活的闪开了。
她侧身绕到尚国胜侧面,一把薅住尚国胜头发,动作粗鲁地撕扯着他往地下掼。
只见,尚国胜以一种非常滑稽的姿势,倒栽葱似的边踉跄边求饶:“哎哟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沈萍~~”
旁边围观众:“……”
就这?
他们还以为双方有一场势均力敌的苦战可以观看呢,没想到还没两下呢,尚国胜就败下阵来了,亏他还是个男的,打不过一个女知青,是二椅子没跑了。
大家象征性的动动嘴皮子劝架,屁股都在位置上没动。
“差不多得了。”
“就是,都消消气。”
“都是一个知青院的,别伤了和气。”
田明芳才不理这些人,正要再捶几下,沈萍走过来一把拉住她,“田知青,给我个面子,别跟他一般见识,今天人李家办喜宴,咱们虽然打架有实力但还是得低调点,你放心,我回去狠狠拾掇他,保证他下次不敢再招惹你们。”
尚国胜:“……”
沈萍到底跟谁一伙的?这个话说的怎么好像她跟沈萍才是一伙的!
他气的牙痒痒,觉得自己这个媳妇真是白娶了,没有一回在外头夫唱妇随的。
尤其是听见旁边隐约有个说他是二椅子的声音传来时,他就更是气急败坏,觉得不狠狠报复一下,今天这个事就过不去了。
余光瞥见沈萍拉着田明芳转过身去,他眼里闪过一抹阴损,快速抄起圆桌上的一个空碗,鸡贼地从后头偷袭田明芳。
使劲一砸,碗正正砸中毫无防备的田明芳脑袋。
碗的质地是搪瓷的,虽然没打碎,可这一下着实不轻,田明芳脑袋嗡嗡直作响,险些没站稳栽倒在地上,她回过头怒视尚国胜:“还是皮痒的不轻,欠收拾!”
尚国胜不恋战,立刻绕到圆桌对面,得意洋洋:“我只不过是正当防卫,你先打我的,咱们这一桌人都能作证。”
太贱了。
孙秀文看到这忍不下去了,从位置上站起身,“尚国胜,你不消停了是吧?非得我把有些事说出口你才老实?”
他走上前查看田明芳脑袋,鼓起一个大包。
田明芳看着他担心的模样,却笑的咧开嘴,“我没事,一点外伤,看我怎么收拾他。”
话虽这么说,到底是在人家办喜事的场合,不方便大动干戈。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得不少村民朝他们看过来,孟红刚才特意叮咛堂弟注意着孙秀文,这时候一看孙秀文这边好像跟人有冲突,连忙找了孟家几个来帮忙的亲戚一块过来了。
田明芳余光看见主家往这边来人了,冷哼一声放话:“你等着,宴席结束有你好看的。”
拽着孙秀文返回到两人各自的座位。
尚国胜也看见孟家那边过来人了,鸡贼地窜回自己位置上。
他弯下腰拍着自己腿上的土,拍干净了,却还是有灰扑扑的印子,也挺巧的,今天孙秀文也穿一条藏蓝色裤子,同样是蓝裤子,差距特别明显,再一看孙秀文纯棉的料子就强过自己的粗布料子。
他越想越火大,又想到自己赔给孙秀文那四十块钱了,孙秀文现在身上穿的衣裤,手腕上的梅花表,凡是阔气的一切东西都少不了自己那四十块钱的功劳,他攒了那么久,最后却便宜了孙秀文,他气的发抖。
旧仇还没报干净,今天田明芳又当众殴打自己,田明芳这个泼妇害的自己当着那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
想到这些尚国胜觉得自己快碎了,以前想到这些不愉快的事,自我安慰一番,最后还是能平复过去,最近这一时期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要想到之前吃的亏他就很容易陷入在那种仇恨的情绪里出不来。
整个人像被魔鬼吞噬了一样,想毁灭一切。
每生一次气就影响一整天的心情。
现在又是这样,他气的难以克制,正好孟家人走过来了,他心一横,也不管是不是在婚宴上出风头,直接朝着走过来的几个孟家亲戚说:“今天你们孟家大喜的日子,孙秀文却在这煽风点火,煽动别人使用暴力,我受点伤都无所谓,但宴席上这么嚣张跋扈,存心想搞破坏,我建议你们趁宴席没开始,赶紧把他赶出去,留在这影响婚宴秩序。”
孟家来的人一听这个话,看向孙秀文的目光就满是排斥,警告地说:“今天是我们两家大喜的日子,我们这里不欢迎惹是生非的。”
“他恶人先告状。”孙秀文也冷着脸说:“这种话你们警告他去,别对我说。”
尚国胜站起身,指着孙秀文针锋相对:“呸,你他妈先骂我,你的狗腿子田明芳先朝我动的手。”
他故意扯开嗓门引起别人注意,一句话吼出来,明显感觉周围说笑热闹的声音一静止,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现在马上就到十二点,李金响他们几个大队领导都被李大柱一家请到主席台上准备致贺了,下面一闹,惹的李家人和李金响他们都纷纷看过来。
孙秀文也忍不了了,站起来和他对骂:“你少在这颠倒是非黑白,谁先骂人谁死全家。”
孟红不知何时已经赶了过来,早不劝晚不劝的,孙秀文一说完话之后,她就上前说:“孙知青,你就别吵吵了,你跟他合不来就分开坐吧,今天大喜的日子别让我们为难,要是不愿意走,那你跟我过来,我重新给你找个空地,你自己一个人坐,别影响别人。”
“我不。”孙秀文死死盯着孟红,把嘴里的菊花和茶叶沫子吐出来,较真地说:“不是这么个理儿,凭什么我挪呢?他先挑事的,让他滚蛋!”
“我也不挪。”尚国胜昂起头说:“我是李桂香的贵客,你们处理不了让李桂香过来。”
李桂香闻声赶到,大老远过来眼睛就瞪着孙秀文。
几个月没见,看到孙秀文她还是一样的反感。
至于尚国胜,印象也是差了不少,但那又怎么样,她不打算跟尚国胜对质。
就算他跟自己说那些话都是挑唆,追究这一切也晚了。
现在的现状是,她已经跟孙秀文闹翻了,而且是不可调和的仇恨。
她既不可能跟孙秀文道歉,也不可能继续允许铁牛跟他打交道的。
当时铁牛回家跟她说这件事的真相时,她得知后第一反应是气恼尚国胜阴险,第二反应……没有了,她应该有啥反应?懊恼,自责?做梦吧,她不但没表现出半点懊恼和后悔,还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了尚国胜。
铁牛还是年轻,想的太简单,年轻人就单纯觉得这个事谁受冤枉了就得给他正名,竟然想让她和她妈给孙秀文写道歉信,按了手印张贴在村口,这主意一看就是孙秀文提的。
她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她妈五十岁的人,凭什么要跟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当众道歉?前头骂的那么凶,突然要和对方道歉,那不是打自己的脸么,她无法接受,那样只能说明自己一开始就错的离谱,说明她自己没脑子,轻信别人的挑唆,以后她都得变成大家嘴里的笑话。
她不可能让这一切发生的,就算孙秀文没打算骗铁牛进城娶破鞋,就算他一直对待铁牛是真心的,她都不会给孙秀文道歉正名的,更不可能让弟弟再跟他接触的。
“我是嫉恶如仇,又不是针对孙秀文,要不是尚国胜说那些鬼话,我是不会攻击孙秀文的,要怪就怪尚国胜,你们不找尚国胜找我就不讲理了!”
她这么跟铁牛说。
铁牛当时就表达了强烈的反对,要是她不肯道歉,他第二天就亲自去大队,让李金响开全队大会公开说这个事儿。
好家伙,这么闹下来,她一家可就出名了,妈非得被气死不可。
也多亏,这事是有余地的,她暂时不提道歉的事,赶紧说到她妈的病,她一口咬定她妈就是难以治疗的绝症,是宋宵搞错报告了,还让铁牛亲自去问她妈。
铁牛果然去了,还好她妈见情况不对,帮着打了圆场,这边自己一看事情有转机,当场哭着提到结婚的事,故意说了几句煽情的,惹的她妈也哭了,这才让铁牛跪在她妈面前做了保证。
娘俩这么打配合,才成功骗过铁牛同意赶紧结婚。
那天之后,铁牛就再也没去找过孙秀文,可他却……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李桂香从短暂的思绪里回过神,今天她就只想一件事——铁牛赶紧跟腊月把婚事办完。
谁破坏这个婚事她都跟谁没完。
她走上前,声音铿锵落地:“孙秀文,我们家今天办喜事,你再怎么看不惯我们也不该在今天挑事儿,赶紧回吧,我们家不欢迎你。”
李桂香这个话一落下,果然就对上孙秀文冰冷射过来的视线。
“李桂香,今天这个事不是我先挑的,你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赶我走,是不是太欺负人了?我虽然不稀罕吃你家的席,但作为客人被主人家赶出去我很介意,我过来是祝福来的,凭什么要遭受这样屈辱的对待?我很难不怀疑是你带着情绪处理事情,其实看不惯我的人是你吧,你一次又一次当众辱骂抹黑我,今天又想来一次?”
四周轰然响起大伙的议论声,过去几个月被人们遗忘的那一场矛盾又被人重新提起来。
“对对对,他俩以前闹过一次,李桂香和她妈还都给孙知青下跪,逼孙知青跟铁牛绝交呢。”
“我也想起来了,你们发现没?李桂香真爱管娘家的事啊,咋成天在娘家这边惹事非呢?”
“就是,当初李桂香骂人家,今天人家孙秀文好歹不计前嫌来庆贺的,就冲这个都不该当场让人家滚蛋。”
李桂香注意起周围的议论声,似乎有偏着孙秀文的,她声音都不稳了,“大队领导可都在呢!大伙都看着呢!你别太过分了,赶紧走吧,回头我让人把礼钱退给你。”
孙秀文嗤笑:“行了你别狐假虎威了,大队领导都讲理,都是帮理不帮亲的人,我没主动挑事不怕大伙看,更不怕领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