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声显示李婶儿心脏上有个瘘,位置长在冠状动脉。
这病在心脏病里不算严重的,一般是先天性的,从小就有,随着年龄增长日益变严重,如果不处理,容易造成心悸、心绞痛、心力衰竭等等。
最直接的治疗手段就是做手术。
但这个手术县医院肯定做不了,至少要到哈市去做,哈市也并非最好的选择,全国做这种手术最成熟的医院在沪城和四九城。
王主任跟李大柱说明这个情况的时候,李大柱并没有明确表态打算什么时候去做手术,只说先开点药回家吃着保守治疗。
了解到这些,宋宵就告辞离开了。
回到知青院刚好赶上大伙吃晚饭,他顺嘴提到这个事儿。
“好家伙,这个属于疑难杂症吗,这辈子还是头回听说,那叫啥来着?”
“瘘。”
“啧,李婶儿也挺倒霉,怎么就得这病了,亏的发现早。”
大家七嘴八舌。
“那这病做手术就没别的办法么?”韩顺利问宋宵:“吃药保守治不行?”
“不行。”宋宵说:“只有动手术把心脏里的异常通道填充或修补,否则心肌缺血的情况不会改善,吃什么药都没用。”
韩顺利征询大伙意见:“按说今天宋宵好心过去询问,被李桂香当成驴肝肺,咱们就不该再管他们家的破事儿了,但李桂香做人缺德不能连累了李婶儿,咱们就看在李婶儿往常对咱们还不错的份上,提醒她几句,这么办吧,这个事儿我出面,我亲自去一趟,你们就别管了。”
宋宵笑起来:“行,你出面吧,李桂香对我挺抵触的。”
就算不看私交,作为医生的职业道德,他也希望每个患病的人重视起自己的病情,能得到最妥善的治疗。
王圆圆:“我跟你一块去。”
万一李桂香撒泼闹事也好多个人支应,韩顺利一个男的,肯定不方便跟女同志扯皮动手,到时候挨了碰了说不清楚。
自己过去再不济也多个证人,她现在可一点都不信任李家,李婶李叔也是糊涂的,不然不会任由女儿这么闹还拿她没一点办法。
现在大伙跟李大柱一家关系都挺微妙的,自从出了李桂香当众下跪大闹的事之后,孙秀文跟李铁牛不来往了,大家也就慢慢不怎么跟李家来往了,一是反感李桂香,二来也不赞同李婶儿那天为了她女儿,不顾是非黑白对孙秀文做出的那些举动。
虽然大家都理解李婶儿出于一片母爱,但理解归理解,不代表能咽下这口气,她那么一跪,知青院这边所有人都跟着义愤填膺,一致同情孙秀文。
宋宵补充:“县医院的医生每天看不少病人,应该没怎么拿李婶儿的病当回事,给他们提供的建议不多。你们既然过去就把这个病的机理再跟李叔细说说,放任不管不一定马上出事,长期来看风险还是不小的,心肌缺血加重循环系统负荷,就好比在身上埋了个雷,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一踩就引爆了。”
“我问了王主任,他们今天在县医院开了点中成药就回去了,说是打算保守治疗,但那些药除了活血作用,对她的病没什么太大帮助,要根治只能做手术。”他顿了顿:“如果他们需要,我可以帮忙联系四九城那边技术成熟的医生主刀。”
“行,你这么出力相当够意思了。”韩顺利点头说:“就这样吧,咱们也只能帮他们到这了,要是李桂香继续胡搅蛮缠,李家人也不打算重视,咱们也没必要再多费什么口舌了。”
吃过饭王圆圆就跟韩顺利去了李家。
李桂香还没走,看到他俩来拜访,瞬间一副如临大敌,一个劲儿拿白眼瞪他们。
王圆圆无视她,对李大柱说:“叔,我们就不进去了,过来跟您说点事,关于婶儿的那个病。”
“诶,好好,麻烦你们跑一趟了,进屋说。”
韩顺利摆摆手:“不了不了,我们马上还得回去扫盲班上课呢,就在这说吧。”
李大柱不好意思地说:“应该进屋喝口水的。”
“叔您不用这么客气。”王圆圆看了眼李桂香:“您出来行么,咱们借一步说话。”
李桂香挑着眉往前走一步,防备地说:“有啥话不能当我面跟我爸说。”
“不好意思,是我们和李叔的私事,和你无关。”王圆圆冷淡地说。
李桂香呼吸一阻,“要么公开说,要么你们就滚蛋。爸,你别出去,有啥不能光明正大的,他们没安好心。”
李大柱狠狠瞪了李桂香一眼,毫不犹豫迈出门槛,“不好意思,我这个老大闺女没礼貌,让你们见笑了,咱们上外头说。”
三人走到门口的巷子,李桂香也跟了出来,王圆圆抿唇不语。
李大柱回头呵斥她:“桂香!”
又对王圆圆两人说:“别理她,咱们说咱们的。”
韩顺利无语摇了摇头,防备着李桂香听见,压低声说:“是这么的,宋医生今天不是碰上您和婶儿了么,他刚好在医院办事儿,就顺道去看了下婶儿那个病历,了解情况后,回来特意跟我们说了下婶儿那个病情……”
他开始细致地跟李大柱转述起宋宵的话。
“……这个病算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心脏病,不是很严重,但得及时治疗,不能拖着,能动手术就尽快动手术,要么去哈市要么上四九城,宋医生说了,如果你们去四九城的话,他刚好能帮上忙,可以帮你们联系最专业的医院和最权威的医生,你们去了直接就安排手术……”
李大柱听完满脸怔忡:“手术非要做不可?”
今天县医院的医生也说了,做手术才能治根,但县医院做不了,他们得上哈市去,他们一辈子没出过省,连市都没出过,想着来回路上折腾不说,吃住都得在外地,还不知道得花多少钱,于是老两口根本没动去哈市做手术的心思。
当时他们询问大夫,回家吃药保守治疗着行不行,大夫也没说什么,就给开了点活血的药。
现在听韩顺利这么一说,意识到这个病没那么简单,拖着会拖出问题。
“非做不可。”韩顺利说:“你们不用担心,宋医生在四九城那边有不少同行朋友,他会帮你们联系最好的医院和医生,到了直接就安排手术,不会多耽搁。”
“那真的太好了,太谢谢小宋了,我回去就跟你婶儿好好说说这个事,既然小宋这么说了,那做手术就是要紧事,不能省这个麻烦。”
王圆圆就安抚他:“但也不用太担心,宋宵说了,婶这个属于心脏病里比较轻的了,只要及时手术预后很好的。”
“叔,这个事你得放心上,回去好好跟婶说说,尽早去四九城把手术做了。”
“诶好好,谢谢你们啊,专门为我们这个事跑一趟,真是太谢谢了。”李大柱十分感激,要邀请他俩进屋坐:“家里去喝口茶。”
“不了不了,我们真得回去,一会儿扫盲班还得开课呢!”
王圆圆是多看一眼李桂香都不愿意,事说完立刻就告辞走了。
回去的路上,韩顺利还挺纳闷,他问王圆圆,既然孙秀文已经知道是尚国胜在背后捣鬼,为什么不跟李桂香把话说清楚,说清楚了至少李桂香不至于一直这么仇视和防备他们。
“这个李桂香也是够愚昧的,尚国胜挑唆几句她就上赶着怀疑孙知青了,还不如把真相告诉她。”
王圆圆撇嘴:“你没看出来么,她不但愚昧还死脑筋,认准的想法十头牛拉不回来,估计孙秀文也是没心情跟李桂香扯皮了,事情都过了几个月,再多的感受都淡了,他现在明显已经不受那事儿的影响,也就没必要再跟李家人有什么瓜葛。”
“也是,孙知青现在做事成熟多了,虽然有时候话还是密,但思想到底是比以前老成了。”韩顺利说起孙秀文的变化,感慨万分。
以前谁会想到孙秀文会因为这么一件事改头换面,变成那么积极进步,勤劳向上的人呢。
至于尚国胜挑唆这个事,孙秀文这个当事人既然都没打算解释,他们其他人也不方便多干涉。
就像王圆圆说的,根本不在意了,也就不用执着于洗刷当初受的委屈了。
俩人前脚离开,李大柱马上进屋跟李婶儿商量去四九城做手术的事,听了王圆圆他们的转述,他就不打算再拖着了,担心老伴的心脏因为这个隐患出问题。
“咱们准备准备,最近几天就动身去四九城吧,把手术一做,以后就去了这块心病。”
“这次得好好感谢小宋,这个孩子有心了,碰上咱们看病,就记在心里了,事后还顺道去帮咱们问问,要不是小宋有责任心,把实际情况再跟咱们仔细说说,肯定得拖出事情了……”
“是啊,多亏小宋了。”李婶儿感慨。
她也是能听劝的人,毕竟人命比钱重要,而且这病吃药没用就没必要花冤枉钱,直接动手术更划算。
他们都了解宋宵,知道这个小伙子说话有谱,不是随便给建议的人,既然他这么建议,那就是手术迫在眉睫。
那还等啥呀,就赶紧做吧。
人家小宋都愿意帮着找人找医院,已经够不错了。
“我不同意。”李桂香突然闯进屋,冷着脸说:“去做手术可以,去哈城做!我不同意你们去四九城!”
之前李大柱阻拦着,王圆圆过来的时候她啥也没听见,心里就跟猫抓似的,所以才一直在门口偷听老两口对话。
听见老两口说定要去四九城做手术,再也忍不住冲进来阻止。
李大柱两口子面面相觑,“为啥不让我们去四九城?”
“爸你别被忽悠了。”李桂香冷笑:“他们就想骗你们老两口去四九城,到了就是他们的地盘,你们别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李婶儿气的脸都白了,又打从心里觉得哭笑不得。
“人家骗我们老两口去图啥呢?有啥好处呢?你这么说话真不识好歹了。”
李大柱也是变了脸色,义正言辞地说:“桂香,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看看你现在变成啥样,变得一点不通人情世故,分不清好赖,人家上门来不但没啥目的,还是带着善意来的,好心提醒咱们这个病得赶紧治,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吧。”
李桂香还想说什么,李大柱打断她:“你说啥我们都不会听你的,再这么不识好歹就别回来了,回婆家呆着吧。”
桂香背地里的恶言恶语和人家王知青他们大大方方的关怀一对比,让他老脸都没地方搁。
李桂香咬牙切齿的,不停拽自己的头发,发泄怨气。
“你们猪油蒙了心了,就是不信我,非要信外人,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事关他们李家的前途,不是斗气的时候,她还是压下火气劝说:“你们要做手术就去哈城,哪怕去沪城都可以,大不了我给你们出来回路费钱,我反正不同意你们去四九城!那真的是个圈套,他们布了陷阱等着你们呢,你们要去了就是跳进火坑里了,以后铁牛就更得受他孙秀文威胁。”
说到孙秀文,她一副势不两立。
李大柱脑袋瞬间一嗡嗡,险些气昏过去。
一点私人恩怨,桂香竟然说出这么让人啼笑皆非的话来,一点不像个三十多岁的人,太不懂事了。
“我看要看病的人是你!”李大柱再也忍不住,扇过去一巴掌,“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你今天在医院就对人家宋医生不客气,人家不跟你计较,晚上还让圆圆她们过来传话,劝说你妈治病也是算计咱们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太不知好歹了,你滚,滚回你娘家去!”
李大柱是真的动怒了,从来没对儿女动过手的他,第一次下手特别狠,李桂香脸上火辣辣的疼,眼圈瞬间就红了,满心的委屈几乎憋不住,差点把真相说出来。
但一想,何必,说出来她爸妈不会信的,看她爸妈现在的架势,就是她自尽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会相信那帮知青的。
她得苦口婆心的说服他们,提出各种反驳的话证明孙秀文不安好心,只要想到又是新的一轮游说和辩论,她就觉得头大。
她爸妈烦她,铁牛烦她,所有人都烦她,觉得她管的太宽掺合娘家的事,谁又知道她其实早就烦透了,早就不想掺乎这摊事儿了,最近她快被娘家的糟心事逼疯了,每次回来就神经衰弱好一阵儿,真的没那个精力再给爸妈苦口婆心的一顿劝说。
算了,她什么多余的都不说了,就一门心思抓紧铁牛的婚事,只要铁牛领证不再是单身,孙秀文的阴谋就落空了。
她揉了揉泛红的脸颊,含着泪说:“爸,我全心全意为家里,你却这么误会我,我不说啥了,既然你们不爱听,我就不说做手术的事,你们爱上哪做上哪做,我也不骂姓孙的,咱们就说铁牛婚事。”
李大柱皱着眉:“你又有啥说的。”